第二卷 烽煙乍起  第四章 歸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46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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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蒼翠欲滴的鬆柏受秋雨滋潤後,散發出沁人心脾的香味,野生花草並藤蕨類植物恣意生發,自然而然地於淩亂中彰顯出一份舒緩和諧之美。
    彼方隔煙籠霧,隱隱約約勾勒出葡萄藤蔓攀爬蔓延的痕跡,此刻卻因季節變遷,不似往日那般風華正茂了。倒襯托出比鄰一簇簇開得嬌媚婀娜的白菊,芬芳的味兒混合進花草香裏,仿佛還夾雜著淡淡煙草的氣息,在森林冷冽清爽的空氣中滌蕩,形成了一種讓人親切熟識的獨特味道。
    紅牆素瓦清晰地映入眼簾,籬笆院落糾結如夕,宛如塵封在時光彼岸的夢,再次親眼見到,竟讓人無緣無故升起一種久違的喜悅。安全溫暖的洪流奔湧澎湃,在心間滌蕩翻騰,玲瓏跳下斑斕的肩背,滿懷激動地撫慰著身畔的古木,感慨道:“我們終於回來了。”
    漫天的雨簾依舊如織,隻是以紅木閣樓為中心,方圓數十丈之內,竟然由於師父布置下的固有靈異氣罩而滴水未沾。斑斕收了傘,平靜地微笑著,他的渴望並不亞於玲瓏,甚至更甚——拚竭全力九死一生之後,唯有家的溫暖可以讓自己沾染上血汙的靈魂重新找到一方祥和的淨土。
    ‘家’啊。。。取締記憶中化灰的屍骨並瓦礫而生機盎然的地方!
    ‘吱嘎’一聲,那扇屏蔽風雪的門恰到好處地敞開,師父黝黑瘦削的身影驀然映入歸來遊子的眼中,隻是那張布滿皺紋的臉上未見欣喜,卻懨懨地彌漫上了一層憔悴失落的無力感。
    “師父!”玲瓏乍見之下驚喜參半,乳燕歸巢似的飛撲進師父的懷抱,眼中一汪晶瑩澄清,宛如尋常兒女一般撒嬌道:“師父,我好想你啊!”
    “傻孩子。”師父搖搖頭,苦笑一聲,憐憫地望著自己的愛徒,忍不住伸手輕輕替她撥開額前的一縷淩亂的秀發。心中雖然感慨玲瓏對自己孝順,嘴上卻順理成章地責備道:“你怎麼不先回家,倒是跑到這裏來了?離家數月,難道你就不曾眷戀著你體弱多病的母親嗎?或許她倚門長相思,早已望穿秋水了,不比得我這個兩袖清風的老頭子清閑。”
    母親會不會倚門長相思,玲瓏自然心裏有數;至於望穿秋水,那更是千古神話,連自己這個不肖之女都是想都不敢想象的事情。不過娘親確實是體弱多病的。。。原本就體質羸弱的她,長年累月寄望遠方的親人,流幹了淚水,枯竭了心腸,委實可悲可憐。
    玲瓏抬起頭,仔細端詳師父枯槁憔悴的麵龐,不由得內心激蕩,感慨萬千:
    那個真正會對自己與斑斕朝思暮想,提心吊膽望穿秋水的人,不正是師父嗎?可憐天下父母心,空負了滿頭蒼蒼白發,隻盼得兒女承歡膝下,又惟恐自己的過分袒護束縛了蒼鷲翱翔天際的羽翼,隻得默默將那份慈祥的期盼化作無言的漫無止境的守望,獨自承受。
    師父啊。。。此情此意,玲瓏此生何以為報!
    隻是有一點古怪:“師父為何知道娘親體弱多病?”少女仔細揣度老人黝黑麵龐上那般陰晴不定的神色,依稀想從中獲取某些鮮為人知的信息,卻隻見其一臉憔悴肅穆,讓人心下忐忑不安,更加增添了幾分狐疑的迷惑。
    “這。。。”師父一時語塞,微微歎息口氣,囑咐道:“你還是盡快回家一趟吧,最近常聽聞有幽蘭山莊的仆人頻繁出入‘怡和堂’(當地赫赫有名的大藥店),抓藥請大夫,折騰得人盡皆知,傳出來的話,也幾經曲折,讓為師自慚形穢啊。”
    “娘病了?”被丈夫拋棄,唯一的女兒又在婼蘭夫人病危之際因‘旁人唆使’而‘離家出走’,外人會如何議論之中是非,幾乎不言而喻——至於那個傳聞中寄托罵名的‘旁人’是誰,任何人都心知肚明。
    玲瓏臉色一變,‘呼’地一下站起身來,再顧不得天已暗,雨正酣,轉身飛奔而去。這個時候,她恨不得自己腋生雙翼,以求風馳電掣地回到母親身畔,即便是她不再承認她這個不肖之女!
    娘,您等我,我就回來了。
    娘啊,玲瓏不肖,您原諒我吧。。。從此以後,玲瓏哪裏也不去了,就陪在娘親身邊,侍奉娘,好不好?
    娘,您別再哭泣了啊。。。。。。
    目送少女漸漸遠去的身影,兀自駐留原地的斑斕抿著唇一聲不吭,與家人團聚的喜悅悄然黯淡下去,神色中不期然地流淌出宛如被主人拋棄的小動物那般悵然失落。
    “斑斕,你也別愣著了,外麵風大,進屋來吧。”熟知這孩子素來沉默靦腆,師父輕笑著拍了拍他的臂膀,熱絡地招呼道:“來來來,正好玲瓏回去了,咱爺兒倆湊一桌多喝一杯,你把旅途上的諸般事宜,撿新奇好玩的也和為師說說,這曆時數月的探險必然讓你們收獲不小吧!說實話啊,其實讓你們二人涉足險地,其實我自己心裏也是沒譜,生怕一不小心有個萬一。。。咳,老人家的心理你們這些個小娃兒是不會明白的。”
    “。。。。。。”斑斕望著師父那因興奮而微微泛紅的臉頰,聽見他依稀流露出親切關懷的言語,突然自心底湧出一股莫名其妙的感激之情:這是親人間才會有的熟絡與愛護啊,在這裏,天底下畢竟還有這麼一個老人疼惜眷顧著自己。
    可以不用偽裝,不用顧忌,把酒高歌,暢所欲言,家,是唯一能夠包容自己一切的一切的地方。
    從小便跟著師父同吃同住形如父子,從某種角度來說,斑斕與師父的關係相較玲瓏更加親密無間。玲瓏畢竟是女孩兒,單純可愛,師父打心眼裏心疼她,舍不得她受了半點委屈;而斑斕聰明頑皮,萬事一點即透,更像自家孩兒一般,是以師父對他的要求亦更加嚴厲苛刻,從小到大,即便如烹飪修補裝飾等等諸般細節,也未嚐難倒過他。
    這孩子,是很讓他師父引以為傲的。雖然嘴裏從未說過,可言行舉止中自然而然流露出來的親密疼惜,已經成為這師徒二人之間心照不宣的默契。
    斑斕的聲音輕緩柔和,將旅途中所見奇聞怪誕娓娓道來。對於親人,他不需要掩飾或隱瞞什麼,但凡他不願提及的事情,師父是絕不會強求的,也正因為如此,在彼此篤定信任的情況下,才更能讓這個諱莫如深的少年敞開心扉。
    講到子鳶和璃蘇的時候,師父‘嗬嗬’一笑,伸出筷子夾起一片竹筍,意味深長地剖析道:“璃蘇那孩子,最是乖僻任性,可讓她父親頭疼得緊,幸好有子鳶在,她就隻聽得進去子鳶的話,若換了旁人,皇天老子都拿她沒轍。”
    “咦?師父認識他們?”斑斕微微一愣,替老人斟酒的手勢窒了窒,抬起頭古怪地望著他那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顏容,突然覺得眼前這具飽經風霜的瘦小身軀中蘊含了一股深藏不露的凝練。
    “唔。。。算是認識吧,與璃蘇的父親曾有過數麵之緣。。。死小子,你那是什麼表情!”看見斑斕竟然一副瞠目結舌的反映,老頭又好氣又好笑,順手在他腦門上‘啪’地一聲拍了一記巴掌。
    他是不知道啊,那璃蘇姑娘是如何如何‘善待’他們的,又是如何如何算計他們的,沒想到居然是師父故人之女,斑斕實在無言以對,隻得暗自苦笑。
    旁的尚可一筆帶過,隻是守護‘浮生幻境’至頂處那油墨重彩的麵具一番讓人頗具玩味的話,斑斕當時即牢記在心,這會兒提及,一字一句敘述出來,猶然仍然曆曆在目。
    揣測許久,斑斕終於忍不住試探著向師父詢問出讓自己迷惑不解的心結:“他口口聲聲呼喚的‘王’,倒是是誰呢?當時在場的,除了玲瓏,再別無‘魅’家族的血脈了。。。啊,不,還有一個。。。如果是他。。。。。。”說著說著,斑斕漸漸深鎖雙眉,又兀自陷入庸人自擾的混亂沉思之中。
    “你呀,別瞎胡亂猜測了,就憑這斷章取義,那喚作‘吟風’的亡魂故意偏執誘導的隻言片語,又能窺探出些個什麼呢?真像永遠不是你所能臆測得到的。”師父冷笑一聲,懶得理會百思不解的斑斕,自顧大碗喝酒,大口吃肉,樂得逍遙快活。
    斑斕會留意到這細枝末節,固然有他旁人不及的靈慧精明,隻是此事乃是天機,非機緣巧合不得擅解,師父縱然心底一片澄清,此刻也是決計不會泄露出一絲端倪的。
    “是。”師父既然不肯戳穿其中奧妙,任憑自己再如何試探誘惑亦是徒勞,薑畢竟是老的辣,斑斕不認為憑借著自己如今的修為足矣動搖他冥頑不化的意誌。
    師父饒有興趣地呷了口上好的梅花釀,眯起雙眼若有所思地追問道:“魅家族的血脈啊。。。那個除了玲瓏之外的‘他’,又是誰?”
    “是——”斑斕肅穆了神色,眉目流轉,探身過去,一副神秘兮兮的模樣。
    “嗯?”師父會意,側耳傾聽。
    “。。。您老就瞎猜去吧,啊。”少年話到嘴邊,臨時撤回,轉而促狹頑皮頓生,讓人哭笑不得。
    “你,你個死小子!”師父扯了扯嘴角,順勢一腳飛來,卻哪裏還踹得著人影?斑斕陰謀得逞,早已竄出丈許,樂嗬嗬地從旁欣賞自己製造出來的‘非常效果’。
    倒是師父被他乍一忽悠,心中頓時靈光一閃,脫口而出道:“好身手!斑斕,你這份內力已然今非昔比。”仿佛為了自己的推斷一般,師父淩空一抓,那懸掛在身後木牆上的‘青之魅影’倏然出鞘,翩然飛射入老人枯枝一般的手心,登時一片玄青色的光芒盈盈而生,將整個暖閣映得澄亮。
    光影流水般蕩漾,瀲灩多姿,映入師父一雙深邃迷離的眼眸之中,反射出驚奇的光彩:“好家夥,不僅吸納了天水紫係魔法精靈溶於自身,竟然還自己掙脫了一層千古封印,想必你們此後的傳奇曆程更加讓人驚心動魄吧!”
    斑斕抬起頭,無所避諱地正視師父巡視般的眼神,嘴角不自覺地淡然泛起一抹篤定堅毅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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