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萬象之森 第三十三章 踐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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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當初那萬年朱參被鎮邪靈珠強行封印入這浮生幻境之時,曾在這三重天之上開啟另一道空間相對狹小的異境。而在那處異境之中,各種靈氣更加豐沛,也相對更加神妙莫測,必需借著月圓之夜,彙聚三顆鎮邪靈珠之力方能解開封印,前往那關押朱參的囹圄。
漫香這次拿定主意要與四人一同前去的目的,從某種意義上來說,蟬翼或許隻是她馴服自己的一個借口,更重要的是多年來身處浮生幻境至高位的‘落影’族族長職位,或耳濡目染,或道聽途說集聚下來的經驗與潛在意識,和一種來自女人本身敏銳的第六感覺:不知怎地,冥冥中似乎一切因果宿怨的軌跡已經於無形中勾勒出明晰的雛形,那來自神秘力量的威脅以讓人不可小覷的氣勢壓將過來,這趟除魔之旅是禍是福讓人甚是堪憂。
璃蘇因私自取其父親法寶,離家出走到處賣弄闖禍,早已被子鳶捉了回去。是以幾人雖對其絲毫不報以好感,卻亦沒有機會反擊報複了。私下裏玲瓏與蟬翼都曾有意無意在漫香麵前提起過那驕傲任性無度的妮子,語氣中無不帶旁敲側擊的味道。無奈漫香但凡觸及璃蘇子鳶之事口風便極其嚴謹,除了微笑沉默之外,竟絲毫不打算吐露半個字,數翻嚐試後,二人無計可施,隻得作罷。
自從那日彼此商量了簡單的一些旅途上的原則問題之後,漫香又專門為他們準備了周全必備的遠行物資,幾乎是有求必應。各自打理妥當後,便挑了月中萬裏無雲,朗月當空的夜晚悄然離去,隻是漫香身為一族之長,再怎麼低調,屬下也必有踐行之禮。
原本以為隻是形式上淡漠、儀式般的小別,不知怎地,卻帶著幾分絕然淒楚的味道,就連他們彼此說出的話語,亦是蹊蹺古怪。
明月疏星之下,寒風習習,吹散了風中亂舞發絲,卻斬不斷那波濤般暗湧悲涼的離殤。那名喚作蘭珂的女子手持薄酒,緩緩走上前來,畢恭畢敬地雙手奉上,垂首歎道:“大人您畢竟是要走了……這麼多年來,您仍然不肯原諒當初聖女做出的抉擇麼?即使她付出生命,亦不能挽回您斷然拋棄這個家族的命運麼?”
漫香接過四方的酒樽,望著那裏麵清淡透明的佳釀,雙眼無神地搖了搖頭,淡然道:“我意已決,不用再勸了。”說完一飲而盡,隨手拋棄,擲地有聲。
於是蘭珂退後兩步,垂首黯然而立。
續而飛雪敬酒,因有蘭珂的前車之鑒,他自然不願重蹈覆轍,心知強留亦是無望,遂謹慎恭敬道:“願求大人臨別賜教。”
他確實是沉穩細心的。今日一別,再會遙遙無期,與其空度哀傷,還不若向其討教一二來得更加實在。
漫香點了點頭,雖說身份有別,可多年來這兩人殷勤輔佐左右,日夜相伴的感情讓她亦有些不舍,於是又說了些梯己的話,各種族規戒律告誡一番,複勉勵二人同甘共苦共成大業雲雲。末了,手中美酒早已冰涼,飛雪急忙吩咐下去溫熱了再端上來,就這麼會功夫,突然從人群中衝出了一名年輕的侍女。
隻見她不顧眾人驚愕的目光,痛哭流涕地衝到漫香身前,拜倒在地,雙手死死抱住族長大人的雙腿,嚎哭道:“大人不可以走啊!這個家族不可以沒有您啊!當初,您就是因為愛上了外界的男子意欲撇下家族和那狐狸精私奔,聖女大人才下令殺了他,將您的本體封印入不可破解的樂曲中,其目地就是要將您挽留下來啊!她甚至為此犧牲了自己年輕的生命,難道您就不曾悔改麼?!您現在又怎麼可以假借外人之手,違背天意破譯樂曲,拋棄我們而和另一隻狐狸精再次私奔呢?我就是死也不會要您離開的!”說完又是一番哭天搶地。
——簡直宛如晴天霹靂!!
她這番不知輕重的話說出來,縱使漫香蓄意隱瞞,大庭廣眾下,那道曾經鮮血淋漓的舊傷疤仍然再次被殘忍地剝開,漫香如被人當心捅了一刀般麵色霎時鐵青——那是塵封在記憶深處,連她兩名及其親密的屬下亦不敢妄自當著她的麵提及的往事,此刻竟被一名自以為是的無知侍女這般拿出來隨意亂說,甚是了得!
轉過臉,驀然瞥見斑斕眼中帶著戲謔嘲諷的那一抹深不見底的精純光芒,瞥見天籟嘴角不經意間浮泛出的鄙夷輕浮的微笑,以及玲瓏微微顯得好奇震驚的臉龐,漫香突然漲紅了臉頰,急忙回過頭不敢再看。蟬翼的臉色,她是怎麼也不敢去觸及的了,無論他再怎麼好的脾氣,被當眾如此羞辱踐踏,那張矜持俊逸的臉龐上,隻怕也是早已麵無血色,慘淡如一張白紙了吧!
最最可怕的是,她竟莫名其妙地將漫香形容成見一個愛一個的下賤淫蕩之女,這點是任何稍微神智清醒的人都無法容忍的,更何況長期身為落影族族長的她!
不僅漫香本人聽得咬牙切齒、盛怒非常,就連一旁的眾人亦是被她唬得一時俱說不出話來,尷尬持續了數秒,終於蘭珂一挑秀眉,冷喝一聲打破了沉默:“哪來的瘋婦,敢跑來這裏瘋言瘋語詆毀大人!簡直莫名其妙!來人啊,還不快拖下去,送進離心塔(落影族關押弱智、瘋子、蕩婦的地方)好生看管著!!”
於是自有彪型大漢上前將她拖走,那侍女一聽說要將她關押進那種永世不見天日的地方,覺得委屈可憐,痛哭流涕求饒不已,隻是蘭珂身為代理族長之一,一語已出,無人膽敢違抗。
“慢著。”漫香突然冰冷地開口,思慮半晌,詢問道:“你是從哪裏知道這些事情的?又是誰唆使你來敗壞我名聲的?說出來,饒你不死。”
漫香這話問出口,雖然語氣平淡,卻隱隱暗藏著一股子無名的震怒。
空氣中蕩漾起一絲火藥的味兒,那氣氛漸漸緊張起來,就好似弓已搭在了弦上,一觸即發。天外,呼嘯的山風正發狂了一般肆意地怒吼著……漫香的眼中燃燒著狂熱的憤恨,那麼隱忍著,如一座即將噴發的火山。
當年那事固然鬧得沸沸揚揚,可是但凡知情的都是有身份有地位的角色,絕不是這麼一個籍籍無名的小卒可以任意拿來蜚短流長地亂說的,必定幕後有人使壞,趁其卸職之機,存心至漫香於死地而蓄意為之。
那侍女惶恐之下臉色蒼白,遊移地掃視了周遭一遍,終於咬咬牙,死撐著哭喊道:“大人饒命啊,奴婢隻是為社稷著想,不忍大人離去罷了……奴婢對大人忠貞不二,絕無半點私心!大人要奴婢死,奴婢便是肝腦塗地亦在所不辭,可是,奴婢冤枉!奴婢冤枉啊——!!”她不知從哪來的那麼大的勁兒,掙脫兩名大漢的鉗製,飛撲到漫香腳邊,死死拽著她的衣裳,哭得死去活來。
“罷了,你也別再演戲了。”漫香歎了口氣,喃喃道:“我原本隻想安安靜靜地離去,你們非要在臨走之前給我生出些事端來。也罷,今天咱們就把這話說清楚吧,你也別嚎了,我隻問你一句:這事兒你哪聽來的?”
“啊……”那侍女如當頭一棒,抬眼望向漫香毫無表情的姣好容顏,一時無言以對。
於是又問:“這是誰手下的婢女?”
自有屬下回稟道:“直屬飛雪大人麾下。”
“大人我招!”那侍女突然雙眼一亮,似乎垂死之人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瞬間覺悟。她匍匐在地上不住地磕頭,哭得很是淒慘:“確實是飛雪大人指使我幹的!奴婢什麼都不知道啊,一切都是飛雪大人為了鞏固到手的政權,為了排擠蘭珂大人,為了讓落影族上下鄙夷、忘記漫香大人而一手策劃的啊!奴婢並非貪生怕死之輩,隻是全家老小為其所製,不得已才助紂為虐啊,請大人看在奴婢上有白發老母,下有待哺幼子的份上,饒恕奴婢罷!奴婢再不敢了!”
那站立一旁的飛雪突然全身僵直,一瞬間麵上血色退盡,兩眼卻發出剛正不阿的光芒,緩緩道:“她確是暫時為飛雪外殿雜掃粗役,不過其隻是數日前才調遣進來,作為代替另一生病的小婢罷了。屬下對今日之事一無所知,更談不上唆使慫恿這檔事兒,還請大人明察!”說完,他雙膝頓地,畢恭畢敬地跪了下去。
漫香突然覺得頭疼起來,看來這趟旅行,尚未開始便已經深陷入錯綜複雜的糾紛之中了。
看著漸漸升上雲端,銀輝漾漾的滿月,她清晰地意識到,隻有在一個時辰內將這事快刀斬亂麻地解決掉,方才能夠順利離去,否則,吉時已過,很難再趕上開啟那道通往囚禁朱參的神秘異境之門了。
而是否這場別開生麵的踐行,便是他們事先早已張羅好了的陷阱呢?
思及此處,漫香的臉色不由得越發難看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