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萬象之森 第二十八章 曖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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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下春色正濃,鳥語花香,萬物懶洋洋地沉浸在自然嫵媚的春光裏,享受著三月旭日所帶來的不慍不火的舒適與溫暖。
宴會前總是讓人最為忙碌而興奮的階段。
雖然玲瓏一行四人來者是客,並不參與城堡中各項布置與馬不停蹄地前後準備,卻依然能從每日如潮水般流淌於城堡中,各有來頭的陌生人的數量上看出節日盛況的端倪。有置辦服飾裝潢的,有送酒肉穀米油鹽材料的,也有聯絡達官貴人買賣珍禽異獸的,等等等等,雖然絡繹不絕,卻顯得有條不紊。
出於禮節,城堡主人依然客套地正式派遣使官前來盛情邀請諸位遠道而來的貴賓參加這次為慶祝豐收而舉辦的宴會,當然,之前提及的協議亦將借這個機會得以探討。
話說回來,似乎還沒有見到過這座城堡的主人啊?
借著近來玲瓏與藝妓們混的很熟,蟬翼曾經有意無意向她打探過那位紅衣女子的消息,而回應他的卻是玲瓏若有所思的悲憐的目光與模棱兩可的回答:她原本不是藝妓中的角色,不過私下偏好罷了,不知是否為籌備節慶忙碌不暇的緣故,自從那日歸來以後,她便再也沒有到過藝妓習舞演練之處來了。
“那末,”古鬆樹旁,蟬翼俊俏瀟灑的身影略顯孤寂地立在斜陽下,很難得地麵頰略微泛紅,故作隨意地問道:“可否拜知其名諱?”
“玲瓏豈能擅自泄露人家女孩兒家的閨名~”少女瞄了他一眼,似笑非笑地垂下腦袋,雙手纏綿地撫摸著懷中那隻血統純正的白色小貓,眼眸中映射出比這頑皮的小動物更加古靈精怪的色彩,蓄意搞怪道:“卻不若蟬翼兄親口殷勤哄來更加妥當呢?”
“……”一語羞得蟬翼霎時滿麵通紅,隻得裝作充耳不聞,默然轉身離開。
身後玲瓏抬起麵龐目送他逃避般的離去,微皺娥眉,明媚的雙眸在不經意間籠上了一層淡淡的哀傷。
不知是否世上真有‘命運’一說,或者是上天蓄意的安排:傍晚時分,蟬翼獨自外出,隨意在郊外駐足欣賞夕陽下萬物難得的寧靜安詳。正當他感慨天際那一抹漂亮的柔紅如此純淨美好,卻又將在瞬息之間消失於無形之時,忽然聽見身後傳來一陣陣嘹亮高亢的民間歌謠。回頭一瞥,竟然看見那紅衣女子懷抱一捧山茱萸,一身飄逸的紅色衣裙,邊唱邊跳,完全沉浸在自我滿足的幸福中,忽略了旁的一切的存在。
溫柔的晚風拂過她嬌豔如玫瑰花般的麵頰,遊弋於那一頭蓬鬆紛亂的火焰般跳躍的發絲之間,仿佛霎那間它們都活了過來,隨著歌聲,隨著浮泛蕩漾的微風,飄蕩著,流淌著。。。竟然洋溢出一種讓人無法再移開雙眼的驚豔之美。
夕陽柔和的光暈為女郎鑲嵌上一層淡雅神秘的金色光環,她如此自然,放開手腳隨心所欲地在小溪邊的草地上單手拽曳著裙擺,忘卻一切世間紛擾,盡情地歡歌笑語。正好襯著背景那如畫的碧空流雲,芳草扶蘇,蒼鬆蔥鬱,讓旁的人一眼看上去,居然莫名地產生一種好像仙女下凡般可愛美妙的感覺。
然而,這美得不可方物的天使,竟然和數日前犀利奪命地追擊天籟玲瓏那黑了心腸的毒婦是一個人呢!蟬翼望著她,默默地站在原地,一時不知自己該高興還是悲哀,數日來心中的期待與渴望在眼前化為現實的時候,往往讓人有種不真實的幻覺。
他站在那裏,不肯擾了這良辰美景,靜靜地欣賞她無拘無束的一顰一笑。末了,女子甩開腳上一雙涼鞋,雙手小心翼翼地提起裙裾,一邊嘴裏哼唱著輕快明媚的調子,一邊踏入淺淡至腳踝的小溪中,褻玩晶瑩。
直到…那雙精靈般的眸子揮舞著蝴蝶兒飛揚似的密密眼睫抬起來,帶著親切和煦的笑意望著他,問道:“站在那兒想什麼呢?你又在心裏偷笑我了罷!是了,我這副模樣,向來是你們這些咬文嚼字的窮書生不恥的……”說完懶懶地抬起纖足擾亂一汪清水,故作愁顏不惑道:“可是,那些個風流騷客,下作無恥之徒往往亦以自詡識得些許個字,懂得些古文離騷的半灌水而居多呢……哎,可憐天涯落花有意,隻恨萬世流水無情啊……”言畢唏噓感歎一翻,倒似真有那麼回事兒似的。
蟬翼莫名其妙地望著她,自己還一言未發,就這麼平白無故地被說成‘風流騷客’、‘無恥之徒’雲雲,並且毫無反擊之力,不由得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我在想,你那張嘴到底是什麼做的?怎地這麼愛搬弄是非?你那腦袋又是什麼做的?怎地想得出這匪夷所思的奇聞怪誕?不過世界之大,無奇不有,今日見識了,倒也算開開眼界。”話音未落,身前一撥剔透水花飛濺而來,蟬翼側身讓開,愕然迎上紅衣女子嬌憨嫵媚的笑臉,自己也禁不住輕笑起來。
“去你的,”女子已然提了涼鞋赤足上岸,笑意更甚,嗔罵道:“烏鴉嘴!”嘴裏雖是不屑,隻是那足以讓世上一切寒冰悄然融化笑容早已讓那一聲挖苦變成溫柔的風聲,吹進蟬翼耳朵裏,比旁的甜言蜜語更甚一籌。
蟬翼隨手淩空畫圓,巧妙地一招,手中驀然出現一束芬芳幽靜的百合,迎上去,雙手呈上,笑道:“原本覺得玫瑰更適合你,不過你本身已經嬌豔如火了,還是配點淡雅素淨的花兒更好,省得你火氣太盛,倒似一塊燒紅的焦炭。”
女子一挑眉,本欲發作,想了想又忍耐下來,伸手接過百合,輕描淡寫地回擊道:“卻不知向‘一塊燒紅的焦炭’獻花的又是什麼東西?”
“當然是另一塊焦炭。”蟬翼哈哈大笑,著實喜歡她那可愛至極的女子特有嬌憨。
紅衣女子果然嗔怒全消,‘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你啊,從第一次看見你的時候起,就會貧嘴!這幾天籌備宴會忙裏忙外可把我累壞了。。。正好這會子空閑下來,怎麼樣,‘另一塊焦炭’,要不要陪我去上次的樹林野餐?”說完神秘兮兮地從一大捧山茱萸中取出一隻手掌大小的繡花布袋,笑眯眯地搖了搖,叮當作響,得意道:“我可是有備而來哦~”
“你會下廚?!”估摸著裏麵裝的調味佐料,蟬翼對這女子越來越好奇了,不由得略微吃驚地問道。
“額,啊啊……”
“姑娘竟然秀外慧中,在下還真小看你了~”
“廢話!”紅衣女子不客氣地一叉蠻腰,佯怒道:“我要是會,還能邀請你麼!!”
“什麼——?!”蟬翼差點沒吐出血來,一張文雅俊俏的臉登時黑了下來。
紅衣女子狡黠一笑,轉身輕快地往樹林方向走去,雲淡風輕道:“你有事找我吧?正好我也有話想對你說,不如借機都坦白了,倒省心……你們要的第三顆‘鎮邪狩魂定乾坤’三色靈珠我也早已預備好了,隻是此去剿滅那墮入魔道的朱參的路途雖近在咫尺,卻凶險萬分,漫香著實為諸位捏一把汗。
如今天下大昌,惡靈妖魔退避,家族勢力繁榮,是以逐漸淡化了諸神幽冥兩界的概念,可是它們畢竟是存在的,並且日益萌動。神州浩瀚,悠悠曆史,前有古人靈慧,設符封印鬼域諸般入口,雖人間常有小鬼魔物鬧事,畢竟勢單力薄,稍加恐嚇剿滅便了。
時過境遷,昔日降妖伏魔的高人們早已羽化,千百年後的今日,當初的封印已經開始有了鬆動的端倪,宛如這朱參的事端早晚會頻繁降臨人間……漫香所憂慮的,不僅僅是殲滅朱參這麼簡單,而是它背後與鬼域入口日漸鬆懈的封印啊。
閣下是博學之人,想必對此已早有先覺了吧?”
聽她這麼一說,蟬翼暗自驚覺,沒想到竟能在這浮生幻境裏遇見知己!略顰眉揣度,他坦然道:“月餘前蟬翼深夜觀星象,所示紫薇古鎮附近星光黯淡,星鬥散亂,偶有微星異色,複有眾星頻頻隕落跡象,遂知必現噩兆端倪;又卜算八卦風水,查閱古籍,方知其一二,後深入探訪,愈發證實臆測並非虛幻……隻是封印一事撼動古今,事關重大,蟬翼並未向旁人提起,沒想到今日竟能從姑娘口中得以證實,翼實在慚愧。”
“慚愧不慚愧是一說,問題是現在。。。”漫香回頭幽怨一瞥,隻見天邊那一抹殘紅早已散漫,長空色澤逐漸向墨蘭轉換,東邊天際稀疏泛起黯淡星光,她歎了口氣,柳眉低垂:“我餓了。”
“額——”蟬翼愣了愣,額前滲出細密汗珠,手足不自覺地呈現出輕微僵硬狀態。
枝頭有好事百靈啾啾爭鳴,其聲入耳,譏諷參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