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心似海】 第十章 解愁時有翠箋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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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上最難拒絕的是執著。碧蘿居然有著罕見而又惱人的意誌力,如同浴桶內翻卷如蝶的花瓣。雖不著力,卻牢牢地附在水麵,漾得水色淺緋。
水汽氤氳,朦朧著一室的花香。執盈在這色重香濃的氛圍裏,放任著肢體,被水圍擁在內。溫溫的、柔柔的,有點阿駿的感覺。她的心也因此暖了起來。
遣走碧蘿,無疑是正確的。她可以輕輕的把花瓣吹走,靜靜的想著阿駿,想得胸口微悶、心間微疼而無所顧忌。思念,如此真切,如此難以負荷。悶,開始加重。疼,逐漸明晰。
她想出去透透氣,希望借風吹去心間的疼,胸口的悶。或許是起得猛了,頭暈暈的,眼前的一切開始模糊。執盈隻能睜大雙眼,無力地抓著桶壁,任身體下沉。
該死,浴桶而已,有必要這麼大嗎?水依舊溫溫的、柔柔的,卻沒有了阿駿的感覺。
眼前全是花瓣,她討厭花瓣,尤其是現在!她為什麼要把碧蘿遣走?為什麼阿駿要趕她回來?她鼻子酸酸的,不僅是因為浸了水。嗚。。死阿駿。。。咕嚕咕嚕。來不及哭泣,水灌了進來。雖然是自己的洗澡水,她也不想喝。
聖女居然溺斃於浴桶?這離奇的死法,真的很丟臉。和以前不同,現在她有阿駿,她不想死。她還沒和阿駿過著:她做飯,他吃飯,她放羊,他吃羊的美好生活,她才不要死。
“救。。咕嚕。。救。。咕嚕。”水毫無阻礙地衝進氣管,似乎還有花瓣。她再也不洗花瓣澡了!真的!隱隱聽見一聲尖叫,很象紫萍的聲音。哼,死丫頭,還知道回來。她頸間一鬆,頭慢慢歪向一邊。
咦,是誰將她抱了出來?是紫萍嗎?執盈勉強撐起眼皮,嗯?阿駿?長得好象哦。她來不及判斷,被人倒放在床邊,後背不停地受到重擊。好痛,誰呀?可惡。嘴一張,來不及抗議,有什麼東西自胃向外急湧。她突然把頭轉向那人。活該,暫時不知道那人是誰,既然救了她總得有點表示吧。
“嘔。。。。。。嘔嘔。。。。。。。”那人居然不避開,後背的手轉為輕拍。“嘔。。。。”這不能怪她,真的很難控製。
胃完全空了,她還在幹嘔。喉嚨好痛,她難耐的皺緊眉頭。終於,身體被那人翻轉了過來,而且一邊用手暖著她的胃,一邊輕柔地用衣袖拭去她嘴邊殘留的穢物。她真的看清了那人的長相,啊?是。。。
“皇帝陛下?!怎麼是你??”驚呼驟起,帶著幾分嘶啞。這難聽的聲音是她發出來的?執盈聰明地閉緊了嘴巴。
衛玄駒不語,拉過被將執盈裹得嚴嚴的。轉過頭,對呆立已久的紫萍吼著。“還愣什麼?還不去拿杯熱茶,給聖女漱漱口?!”紫萍如夢初醒,失了魂般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聖女是不可以被人碰的,尤其是男人。到底要不要告訴國師?她好掙紮。
“現在好些嗎?”衛玄駒柔聲問道。
“啊?”太意外了,原以為自己又會遭到訓斥。沒想到,真是沒想到。人可以轉變的如此快嗎?執盈有些迷茫,手被緊裹在被裏,無法用它判定眼前的人是否真實的存在著。
“幹嘛把碧蘿遣走?她若在身邊,今天的事也不會發生了。差一點,你。。。。”話停了下來,衛玄駒手指撫上她唇角。“人剛醒,身子還弱,逞什麼強?”語氣微惱,卻泄露著些許憐惜。
是她看錯了嗎?憐惜?這是被待若家人的感覺嗎?應該是,是吧??家人之間親密點本沒什麼,哪怕親密得有點親昵。嗯,她會適應的,為了阿駿。她稍許回複些體力,不安地扭動一下。手下的肌_膚觸感真實,滑潤細膩?執盈腦中轟的一聲,頰上頓生兩朵紅雲。
“怎麼?”衛玄駒突然靠近,撫上她的額頭。“是不是著涼了,怎麼臉紅得這麼厲害?”
臉繼續紅著,執盈把頭扭向一邊。“沒什麼,我累了。皇帝陛下請回吧。”衛玄駒仿佛嗯了一聲,但並未出去,隻是用手覆著她的眼睛。片刻,倦意頓生,她沉沉睡去。
這裏的氣候與斯納提草原不同,夏天真的很難熬。太陽象燃燒的火球,能量巨大,熱力狂射。執盈怕熱,身躁氣悶,百無聊賴地坐在回廊裏。碧蘿和紫萍都被她遣走,她隻想獨處。
幸好,皇帝陛下這幾日未曾露麵,她也不必為那天的事感到尷尬。待日焰減弱,執盈方才起身,她不想回留月軒。沒有阿駿的地方,哪都一樣。。。。的無聊。
回廊外,姹紫嫣紅、蜂飛蝶繞。她隨手拈來一朵花。嗅嗅走走,走走看看,看看想想。
思念是毒花釀的蜜,散發要命的香,品出噬心的甜。無法久嚐,亦無法抗拒。世上最甜蜜的折磨,莫過於此。這幾日,她從日出看到日落,從月升再到月沒。想他,是她唯一能做的事。現在,她每天最大的樂趣,就是隨夜入夢。醒時,阿駿的味道雖殘在夢裏,猶剩幾分,可供回味。
不知阿駿那邊戰況如何?怎麼一直沒有他的消息?他還好嗎?
前方不知是誰的宮院,居處門口掛著一串水晶簾,被漸西的日頭,映成剔透晶亮的瑪瑙。院內無人,處處清雅怡心。執盈走得累了,坐在石凳上對著手裏的花發呆。
花嬌色豔,是朵開得極好的秋海棠。花瓣層層疊疊、對對依依,象遠處池塘上的鴛鴦,形影不離。執盈暗自生歎,幾隻蝴蝶飛近,被她揮袖拂開。
秋海棠,錦鴛鴦,隔簾風送一襟香。日斜彩蝶忙。
閑劃菱花鏡,添痕處處雙。梅妝輕點畫眉長,月兒偷轉廊。
―――蝴蝶兒(本人原創)
“。。。。。。。。。。。月兒偷轉廊。。。。。”喃喃念完,喉間微哽。“阿駿。。。”這名字她一次次的念到心裏,無限製的疊加成災。執盈在石凳上畫著他的樣子。心裏酸酸脹脹的,有什麼自胸口直衝眼底,有點一發不可收拾的架勢。她猛起身,花自指尖滑落,蕊瓣盡分,散成一地的豔屑。
難道她遇襲,傷重幾乎不治,在床上足足昏了兩個月,也不能令他回來看看嗎?可惡!臭男人!!她暗自罵著,恨怒難平。在地上撿起幾個小石子,向池塘扔去。池中鴛鴦受驚,撲撲愣愣展開翅膀欲飛。
“你是誰啊?好大的膽子!居然敢驚擾宜妃娘娘的珍禽!!”執盈聞言回望。一個宮裝侍女叉著腰,滿麵怒容上上下下地打量著她。
執盈看而不語。
“怎麼嚇傻了?現在後悔已經來不及了。”這女子的裝束很奇怪,與宮裏其它人不同。長發未挽,順垂於腰際。除了頭上那金光閃閃的發飾外,全身未見其它裝飾。相貌清秀,但不出眾。脂粉未施,黛青未掃。眼圈微紅,眉間稍攏,隱隱生威。唇色偏淡,隱見幾分病後的虛弱。雖靜靜站在那裏,淡定從容,卻讓人恍然有她在雲端,自己仍在塵世間之感。見她不語,心中更增幾分氣惱。看她樣子,必定不是身份高貴的主子,不然怎麼連件象樣的首飾都沒有?沒準剛進宮不久,被哪宮的主子責罵,跑到這裏撒氣罷了。想到這裏,宮女膽氣一壯。“喂,別以為不說話我就會放過你,呆會稟明宜妃娘娘,看她怎麼罰你。”
“罰?為什麼?”喉間仍哽,勉強擠出句話。
“那可是別國進貢的異種珍禽!萬一它有什麼閃失,你賠得起嗎?當然得罰你,難道還賞你不成?”宮女嚷嚷著,臉頰因怒飛紅。娘娘可是皇上最寵愛的妃子,就是她,別人也要敬三分。
“它有閃失嗎?何必小題大做,庸人自擾。”話說完,執盈轉身欲走。腕間一緊,竟被那宮女牢牢抓住。好大的力氣?!她掙紮不開,索性任那宮女抓著。
“放手。”紫萍和碧蘿的聲音同時響起。不用回頭,光聽這聲怒喝,執盈也能想象得到兩人一臉氣急敗壞的樣子。“放肆,你怎麼敢對聖女無禮。”
“聖女?”宮女訝然,她就是聖女?據說是內定的忠烈王妃。王妃?那不過是以後的事。即使是王妃又能怎樣,還大得過宜妃娘娘?況且在宮裏,向來是輸人不輸陣。氣勢不能垮,不然以後誰都敢欺負你。“聖女又怎樣?聽說忠烈王不想娶她,為了躲開她,特意請旨領兵出征。”反正是聽說的,說了又能怎樣?
“住口!”一聲怒喝,水晶簾響,衛玄駒從裏麵走了出來。緊隨其後的是小喜子,還有一名女子。
“皇上?宜妃娘娘?”那宮女驚呼一聲,立即鬆開抓著執盈的手,倉惶跪倒。
那女子正是宜妃,本要伸手扶起那宮女,見衛玄駒麵色不善,轉而開了口。“錦兒,你這大膽的奴才,還不快向聖女賠罪,一會看本宮怎麼收拾你。”聲如鶯語,婉轉柔媚。一雙春水般靈動的眸子,不停地在衛玄駒的臉上打轉。
“不必。”話未完,卻無法繼續。於是,執盈掉頭便走。她此刻的心情,既不適合看戲,也不適合做戲。衛玄駒見狀越過宜妃,逕自追了過去。
須臾之間,眼前一片靜寂。宜妃站在那裏,望著執盈漸行漸遠的背影,目光陰冷,胸口劇烈的起伏著。
品心齋。
或許是鬱結稍解,執盈在水池邊駐足遊目。滿眼花繁葉複,錦團簇簇。她摘片葉子,放在唇邊隨意地吹著。衛玄駒負手默立一旁,眸子半睜似在思量著什麼。一曲終了,葉子揉碎後隨風散去。執盈淚盈於睫,她眨呀眨呀,終究沒讓它落下來。
池水瀲灩,被落日盡染成酡色。一條條小魚倏忽其間,鱗泛銀光煞是好看。執盈一時興起,伸手去抓。手掌攤開,幾條小銀魚自掌中次第回跳,連成一線。
衛玄駒一驚,急急扯回執盈的手,沉聲說道。“這池裏的水,源自奇寒之地。你身體虛弱,一旦寒氣入骨,怕會落下病根。”這池銀魚,終是禍根,斷不可留。
“不會吧?”執盈微詫。明明池水觸手生溫,怎麼會源自奇寒之地?
衛玄駒麵靜無瀾,望著池水,不動聲色的上前一步。池中兩人倒影相疊,任風蕩開,片片漣漪。
“既然遲早都會成為一家人,也不妨告訴你。”他稍作停頓,瞟向執盈,眼中隱有深意。“這池裏的魚,與國運有關,你切不可亂碰。萬一被別人看見,必生禍事。”他不算說謊,至少有些是真的。
“這麼重要的地方,為什麼不派人把守?”執盈疑惑著。皇帝陛下把她當成家人了嗎?不過被人強塞秘密的感覺並不好。
“有些秘密,還是不要過於醒目的好。”說完,衛玄駒掃視良久,確定剛才的那一幕沒其它人看見,放下心來。他不能冒險,知道那個預言的人太多。“現在風漸轉涼,朕送你回去。”
他牽著執盈的手,向留月軒走去。“皇帝陛下,我自己會走。”家人之間一定要牽手嗎?她真的有點介意。
“宮裏容易迷路,這樣能節省些時間。”他不動聲色,暗自加力。執盈一時無法抽手,窘立當場。氣氛有些尷尬,兩人久久無言。
打破沉默的,通常都是男人。衛玄駒半垂眼瞼,思忖後,開口。“怎麼累了?那休息會兒吧。”細語柔聲,狀若無事。隻是暗自收了力,鬆開牽著執盈的手。“明天是十五,祈福的日子,不知道國師準備的怎樣了?”他佯裝自語,眼睛卻瞟向執盈。
“啊?明天?”執盈驚叫,垮著小臉,更覺氣悶。不如讓那一劍刺死她算了,也比活活被烤死強。“我…。身體不能勝任,能否延後?”她擠出一臉假笑,“皇帝陛下,您知道的。”家人哦,應該心照的。她,她她。。她很虛弱的,真的。
“你說呢?”衛玄駒語氣平平,眸內藏笑。“朕到是沒異議,不知道國師能否應允?畢竟這是你們艾月族的傳統,朕也不好幹涉,不然你去問問她好了。”
“皇帝陛下親自出馬一定比我有份量,國師肯定會答應的。”讓她去問烏梢?不行。她身子虛弱,膽氣不夠壯,不問為妙。烏梢的脾氣她清楚,決不會答應的。
“哦?真的?”衛玄駒口氣很猶疑,狀似為難。“天色漸晚,打擾國師不太好吧。”
“您快去嘛。”執盈臉都快笑僵了,有求於人,態度很主要。“等月上枝頭,國師就真的不能答應了。”
“可是。。。。。。”
“可是什麼?!”執盈嚷著。“不說算了。”她的耐心全體用光,負氣欲走。什麼待她如家人,騙人的。哼。
衛玄駒攔住她,俯身在她耳邊低語。“可是,國師已經答應朕,以後祈福隻春秋兩季各進行一次。現在讓她再改回來,怕是難吧。”
“你。”執盈後退一步,氣極。“你。你你。。”你耍我?“皇帝陛下,真是謝謝你。”她從牙縫裏勉強把這句話擠出來,她忍。
“自家人何必客套。剛才你也太心急了些,不讓朕把話說完,白白消耗這麼多口水。”衛玄駒笑得很愉快。
執盈不語,抬腳便走。
“還有件事要告訴你,你怎麼就走了?”衛玄駒的聲音不疾不徐,恰好一字不落的聽入她耳中。
執盈哼了一聲,繼續前行。她沒聽見,真的。
“執盈,你真的不想聽?一會可別後悔哦。”身後,腳步聲響起。“身子還沒複原,別走那麼快嘛。朕雖健步如飛,但腿腳不比從前了。”可惡,光是用聽的,就知道那個無聊的家夥一定在笑。
執盈咬咬牙,加快速度。她還沒聽見,是真的。
“唉,那太遺憾了,有信自遠方來,無人肯閱。”腳步聲頓止,衛玄駒停了下來。“走得熱了,這信用來納涼正好。”
哼,總之她什麼也沒聽見,絕對是真的。信?嗯?後麵是什麼聲音?執盈回過頭,衛玄駒意態悠閑地扇著風。
“是阿駿的信?”她驚喜莫名,怒氣陡消。“皇帝陛下,請把它給我。”
衛玄駒手一揚,信不隻一封。“為什麼給你?難道一定是給你的?”
“是阿駿給我的。。。。家書。”情書二字終敵不過女孩家麵皮薄,改為家書。
“既是家書,除了朕別人還有資格看嗎?”衛玄駒笑容漸冷,眼神淩厲起來。
執盈咬牙,伸手來搶,卻被衛玄駒輕鬆避開。幾次撲空,執盈突然停手,連日的思念瞬間衝垮堤岸。淚難自禁,滴落下來。
“哭什麼?幾封信而已。”不悅,微斥。
見衛玄駒靠近,執盈伸手抓住信,很用力。“把它給我好嗎?”
“不。”衛玄駒猛一用力,信被他抽回。執盈收勢不及,撲倒在他懷裏。衛玄駒沒推開她,隻是負手低笑。“被朕抓到手裏的東西,怎麼會讓別人搶走?”隨即放慢語速,眸內焰光一閃。“一定,跑不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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