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戀人的懷抱，甜蜜得令人沉溺，但，是夢就應醒。破塵而入的晨曦，漸漸擴充著張力。由點及線，然後成片攤開，悄悄淹滅了燭火，明淅著瞳孔裏的輪廓。
    “阿駿？”執盈抬眸，望著狀似沉睡卻抱住自己兀自不肯鬆手的衛玄駿。他長長的睫毛微微在顫動，象一隻不安分的蝴蝶抖著雙翅，偷覷花蕊，芳香於前，耐不住一點清寂。
    看見阿駿的感覺真好，執盈麵皮微漲。雖然兩個人合衣相擁，但幾無阻礙的心跳聲，一點點的泄漏著無距離的親昵。她的心，跳得很快。他的，更快。直到把她摟縛成繭的家夥，心跳聲快得再也藏不住心事。她扭頭獨羞，象一隻不堪春風撩撥的小蟲，膽怯著、瑟縮著，卻無法抱足成團。
    哼，死阿駿，居然在裝睡。執盈暗惱，咬牙間，耳邊果是一聲輕笑。環在腰際的手，正在很有智慧的移動著，讓她一臉的羞色徹底的豔麗。
    “阿盈，我一夜無眠，你該怎樣補償我？”完全不知羞澀為何物的家夥，正言辭曖昧地在執盈耳邊肆意侵擾著。“你不說話，是不是表示我可以隨心。。。。。索。。。咳。。。所。。。欲？”
    執盈很大力地瞪著他，他也回瞪著她，很大力，很大力。大力到眸內生春，很快席卷著如潮春意，鋪天蓋地而來，讓人無力抗拒。
    “忠烈王，已經日上三竿，怎麼還不升帳議事？”聲隨簾動，由外入內。淩通自顧自地說著，沒看見眼前的某人專心致誌於風月情濃之中。“你不會忘了今天是攻打鐵樺國的日子吧。你。。。哦。。。我什麼也沒看見，沒看見。”話沒說完，淩通飛也似的逃了出去。
    哇，忠烈王的臉色好嚇人。難怪，剛才看見方盛站在帳外偷笑，卻不進來。淩通逃到帳外，仍心有不甘地回頭望著。攻打鐵樺國的時辰馬上要到了，到底出不出兵？大軍已經整裝待發。他掀了掀帳簾，終究沒有勇氣再走進去。
    缺乏勇氣雖常有共性，但絕非沒有特例出現。烏梢由宿處走來，剛要入帳，卻被淩通擋住了。“喂，你不能進去。”雖然天氣晴好，陽光燦爛。這個女人，看起來仍令人遍體生寒。昨晚刀光血影的那一幕，他仍印象深刻。他征戰多年，從沒見過如此凶悍的女人。
    烏梢不語，撩眸側瞥。敢於阻擋她的人，她不是沒見過。隻是見過之後，都永遠不再見。她哼出一聲冷笑，再次掀起帳簾。
    “喂，我說，你這個女人怎麼還往裏闖？異族女子聽不懂我說的話？”淩通再次將帳簾放下，嚷嚷著。“雖然俺老淩一向不和女人動手，但你若執意不聽，我也隻能破例了。到時候，可別哭著向聖女和忠烈王告狀。”這女人臉上的表情，實在看了讓人生氣，所以也不能怪他說話難聽。
    烏梢的身量比一般女子都高，仍無法與淩通平視。她緩緩抬頭，語速放慢，唇邊掛著一絲笑。“告訴我你的名字。”這是她的習慣，準備動手前的習慣。
    “幹嘛？”淩通搔了搔頭，有些不明就裏。
    “給你個機會，讓你的名字最後一次被人聽見。”烏梢麵無表情，下著最後通牒。“不必感激涕零，這是月神的仁慈，由我轉達而已。”
    感激涕零？是怒不可遏吧？淩通微一愣神，剛要出聲反駁。烏梢手一抬，刀光一燦，冷冷架於他的脖頸之上。淡淡的血氣，傳至鼻間。
    “給你三個選擇：一柱香、一盞茶、一頓飯。”烏梢說道。
    “什麼意思？”淩通不解。
    “是你死亡過程的全部時間，我可以準確無誤的執行它，直到你身體裏無法存留對人世間的最後一點眷戀。”烏梢用彎刀加重著語氣。“現在，開始選擇吧。”
    “要是我哪個都不選呢？”傳自頸間的沁涼已轉為微痛，淩通隻好重新回答。“這個問題，俺老淩明天再告訴你好了。”淩通大咧咧地說著。他不信，這女人真敢殺他。“喂，我說，刀不是你們女人拿來唬人的玩具，會出人命的。有那功夫，沒事拿針繡繡花，拿扇子撲撲蝶什麼的，比較適合你。”真搞不明白，長得挺美的一個女人，為什麼臉上的表情那麼可怕。
    烏梢的瞳孔瞬間縮成一點，手裏的彎刀就勢準備發力，目光先刀光一步亮出寒光。帳簾一挑，執盈由內急急走出。
    烏梢的性子，她最清楚。“淩將軍，雖然你昨天稟告及時，算是救了我和國師大人。但你也不應該恃功而驕，出言不遜吧。國師大人度量大，不與你計較，也不會放在心上，但我你得向她賠罪。”淩通求助似的望著隨後走出的衛玄駿，後者笑而不語。
    “嘿嘿，不必了。既然聖女有心為外族人求情，我豈能不聽。今天，算他走運。”烏梢盯著執盈，片刻，收回了彎刀。“不過，我們應該啟程返回了。”語冰麵冷，烏梢態度堅決。
    “阿盈，我派人送你們回去。”雖然繾綣難離，但大戰在即，他不容她有失。相較這裏，皇宮顯然要安全得多。況且，這短暫的相聚，已讓他情難自控，剛才差點要了她。唉，來日方長，來日方長。。。來日。。。恐怕真的。。很長。
    “不用。”執盈回絕著。“有國師大人在，路上很安全。”為什麼每個人都在催她走？
    對上執盈黯然生怨的眸子，衛玄駿的心，泥濘成梅雨時節的江岸。駐足回望時，滿眼坑坑點點的都是濺起後填不完的離愁。
    “過些日子，我回去看你。自己照顧好自己，別再蒼白的令我心疼。”他耳語道。“阿盈，你知道我無時無刻都在想你，所以不準不想我。”他的心隨著這句話脫口，竟隱隱地痛了起來。“等我回來。。。我們。。。。”話未完，喉間似有些吞咽般的困難。
    語言無法表達的，自有行動來代替。他重重的吻了下去，不知道傾注了多少念力在其中，吻痛了她的唇，弄皺了自己的心。
    “出發。”當他躍上馬背時，聲音啞啞的，但足以讓每個人聽到。他不能再遲疑，他也不敢回頭，怕回頭後再難讓她走出自己的視線。他猛地一夾馬腹，率先衝了出去。
    風，漸漸大了，她的馨香淡了，對她的思念卻濃了。
    嬉夏園。
    “皇上，聖女已經失蹤了幾天，是不是應該派人去找找？”辛柏看著皇帝的臉色，試探地問著。
    “不必。朕知道她去哪，不出三五日，她必返回。”找什麼找？不用猜也知道那個女人一定去了駿弟那裏。嘿嘿，好大的膽子。皇帝半眯著眸子，臉上不自然地抽動了幾下。
    “臣認為還是派人去接較穩妥些，否則，萬一在路上出什麼岔子，沒辦法向忠烈王交待啊。”辛柏建言。
    “路上出岔子？”皇帝忽地麵上一喜，“辛愛卿，還是你想的周全。”
    不知道為什麼，辛柏竟因皇帝臉上的笑容，驀地心裏一寒。“為皇上分憂，是臣的容幸。”
    “嗯，辛愛卿深知朕意，確實令朕減勞不少。”皇帝似在沉思，又似自語。“現在是個好季節，朕忽然想去攏翠山遠足狩獵一番，想來收獲必豐。”
    狩獵？夏天？辛柏雖滿腹疑問，仍恭敬地答道：“是，皇上，臣馬上去準備一切。不過，臣聽聞攏翠山附近時有逆匪流竄，有時上官道攔截往來商隊，行滋擾之事。所以，狩獵一事是否等逆匪剿滅之後，再進行更為妥當？”
    “哪來的逆匪？”皇帝象是被勾起了什麼興趣，挑眉問道。
    “哦，他們是漏網的扶木國餘孽。雖然有時候作亂，但難成氣候。”
    “看來，朕想不去狩獵都不行了。”皇帝眸中藏笑，“好了，辛愛卿快下去準備吧。”
    攏翠山，官道。
    攏翠山層巒疊嶂，由遠及近濃淡不一的綠，足以讓人心醉。雖觸目濃蔭蔽地，但間或探出身子的太陽初現端倪，讓地氣蒸騰，隨意的將野花野草因熱化汗為露。
    連日的奔馳，執盈已頗有怨言，回宮而已何必如此。即便是皇帝不悅，失蹤一天與失蹤數月的後果沒什麼不同。可惜，烏梢不停，她也不能歇息。
    官道很窄，僅容二馬並行。前方，忽然有棵樹驟然倒下，橫在官道上。隨即衝出十幾個人，手裏的鋼刀背厚刃薄，寒光炫目。
    烏梢和執盈相繼下馬，雙方對峙了片刻，為首一人率先開口。“相逢即是有緣。既然你們是女人，我們也就網開一麵。但。。。兄弟們就是靠山吃飯的，總不能就這樣空手而回。放你們過去不是不行，但你們得留下點什麼。”
    “嘿，留下你們的命如何？”烏梢的語氣異常友善。
    “好大的口氣，不妨一試。”話音剛落，烏梢的彎刀出鞘，炫成一片異彩。接連幾聲慘叫之後，烏梢和執盈幾乎同時蹙起眉頭。
    “你們到底是什麼人？”烏梢問道。
    “用刀在官道上謀生的人，就是俗稱的山賊。”為首的那人答得很利索。
    “是嗎？沒想到山賊還能亂而有序，進退之間頗有行軍布陣之態。”這絕不是一般的山賊，況且，他們似乎有備而來，隻困不攻。雖然烏梢隨手砍翻幾個，但有執盈在後她不得不謀劃萬全之策。對方的人漸聚漸多，卻不急於合圍。難道，他們另有目的？她看了看執盈，心下了然。看來保命易、脫身難。
    山賊為求生存，也得熟讀兵書。沒辦法，隻為口飯吃。”為首的人很油滑，避重就輕地答著。“其實，你們不必抵抗，兄弟們沒想為難你們。隻是想留你們在這攏翠山中遊玩幾日，保證秋毫不犯，完璧返還。”
    “可惜，我想走的時候，沒人能攔得住我。”烏梢目光森然，手腕微翻。刀光瑩彩，驟歇處，血霧連片揚起。十數具屍身倒下時，猶未消彌。烏梢舔了舔濺在唇邊的血，一步步向為首那人靠近。“說，是誰派你來的。”雖是柔聲細語，卻駭得那人接連後退。
    樹林裏，號角聲起，箭如飛蝗，不斷襲來。那人來不及慘叫，就已身中數箭，當場斃命。
    “是皇帝陛下。”執盈驚喜交加。皇帝那一身杏黃色的龍袍，在陽光下份外醒目。此時看見他，已經不覺得討厭，反而生了幾分親近之心。
    皇帝冷著臉，眉峰忽展，唇邊沁出一絲冷笑。他搭箭於弦，手一鬆，那箭如流星般直奔執盈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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