臉上的寒冷、心裏的冰霜阻擋不了春天的風，靜靜的自每個人身邊流連。遠遠的，幾聲杜鵑的啼叫空蒙著陽光，讓樹林更加空曠起來。
    這種寧靜很難持久，最先沈不住氣的是辛柏。他在心裏思量了很長時間，但僵局隻能由他打破。
    “皇上，我們出來的太久了，您看是不是應該起駕回去？”辛柏小心翼翼地說著。皇帝麵無表情地點了點頭，然後望向衛玄駿。
    “嗬嗬…皇兄，我想再呆一會兒。”衛玄駿和皇帝對視了一眼，忽然俊臉飛霞，心虛地低下頭。
    春天來了，萬物複蘇。一個正常而年輕的男人，內心有些不安分的想法在持續萌芽，並準備實施，其實也不為過。皇兄是過來人，一定會理解的。衛玄駿在心裏暗自為自已開解著。
    皇帝嘿然一笑，眉心攢出幾條細紋。衛玄駿的想法，他當然清楚，隻不過他不希望衛玄駿沈淪在一段不被他認可的感情裏。
    可感情這東西，不能一味打壓，不然反彈力是很大的。離木已成舟還有段時日，他不信沒機會改變衛玄駿的想法。想到此，皇帝愀眉一展，笑出一臉邪謔。
    辛柏緊盯著皇帝，沒漏掉一個表情。他揣摩著皇帝的笑，應該是對忠烈王而發。莫非？辛柏的心沈了沈。他小心地控製著臉上的肌肉，不敢讓任何心事流露出來。
    辛柏的謹慎很快得到了回報。樹林外，開始出現一些異樣的聲響。先是馬蹄陣陣，由遠及近在樹林外停止。
    當喧囂歸於靜止，一群人走了進來。為首的是烏梢及艾月族的四大長老，緊隨其後的是十多個身穿藍色束腰上衣和裹齊踝部的寬腿長褲騎士打扮的人。
    他們沒穿長袍，在這片草原上隻有地位尊崇的人才有資格穿長袍。雖然如此他們斜跨在背上的弓箭，和在陽光下泛著幽藍的彎刀，都無法讓人將他們忽略。
    執盈看見他們進來，微微變了臉色。這是斯納提草原上被喻為死神使者的幽靈騎士，由烏梢直接管轄。他們為什麽來這裏？烏梢勞師動眾的真實目的到底是什麽？執盈在心裏暗暗盤算著。
    “聖女，你果然在這裏。昨天我似乎提醒過你，不可以隨便碰男人。現在你在做什麽？”烏梢挑眉問道。
    “和昨天一樣，不是我碰男人而是這個男人來碰我。”執盈答得很幹脆。
    烏梢覺得很意外，以前的執盈幾乎是不說話的。
    “難道你不會拒絕嗎？”烏梢反問。
    “拒絕？尊敬的族長大人沒教，我怎麽可能會？況且，我的職責不是應該順應習慣嗎？？”
    執盈話裏有話，但她知道烏梢能懂。
    “好的習慣是應該保持。不過，既然聖女是被迫的，那麽這個外族人應該用他的生命，為昨天的魯莽贖罪。”
    烏梢的語氣，讓和緩的風開始料峭起來。如果能用這幾個外族人的血讓執盈變得更順從，很劃算。
    “不拒絕不等於被迫。”看見烏梢移到彎刀上的手，執盈推開了衛玄駿，有意無意地擋在他前麵。
    執盈的態度，挑起了烏梢的興趣。她打量著執盈身後的這幾個外族人。他們相貌都很俊美，其中兩個更出色些。
    站在執盈身後的那個，正是那天曾在樹林裏見過的男人。他環著雙臂靠在樹上，漫不經心地打量著她。唇角有意無意勾起一抹慵懶的笑，渾身散發著可以征服一切的氣息。斜睨的黑眸裏，沒有一絲恐慌。仿佛收攏翅膀的鷹，隨時準備致命的一擊。
    而另外一個幾乎同樣高大的男人，五官既深刻又立體，完美得找不出瑕疵，讓人一見很難將目光移開。他的眼睛黑又亮、鼻梁高且直、嘴唇潤而薄。雖然身著便裝，依然貴氣逼人，隻是眼神比她更陰冷。
    烏梢打量了一會，收回了視線。這男人一看就知道是個心機深沈，很難對付的角色。
    烏梢冷笑著，不容易對付又怎麽樣，擾亂聖壇本就該死。哪怕他們是外族人，也必須接受以付出生命為代價的懲罰。
    要怪就怪他們運氣不好，是執盈的態度令她驟起殺機。剛才她看得清楚，執盈的態度很明確，她要保護站在她身後的那個男人。
    要打跨一個人，必須從毀掉意誌做起。既然執盈那麽在意此人，她就要親手將那男人切成若幹個小塊，扔在執盈麵前。那時候執盈會徹底明白任何反抗都是無力的，她這個聖女在自己麵前什麽都不是，沒能力保護任何人，尤其是她喜歡的人。
    烏梢難掩內心的興奮，臉上迅速綻放著笑容。她很期待執盈那刻的表情，應該如她想像中的精彩。除非這幾個外族人能呼風喚雨、撒豆成兵，不然今天別想活著離開這裏。
    “幽靈騎士，你們的彎刀已經很久沒嚐過新鮮的血液，難道沒有一點期待嗎？”烏梢下命令的時候，語調一向溫柔。
    看著越來越近的幽靈騎士，執盈一抬權杖。“站住，不然我會借月神之口詛咒你們。”
    聖女的話就是神諭，這是草原上的共識。幾個幽靈騎士一怔，轉頭望向烏梢。
    “難道你們忘了昨天這幾個外族人是怎麽褻瀆聖壇的嗎？他們活著就是斯納提草原是恥辱。咱們的聖女，此刻正受到幾個外族人的邪惑。現在你們要用外族人的鮮血，讓聖女回複清醒。”烏梢很用力、很用心地說著。
    “如果你們再上前一步，我會讓你們的血比眼淚更早流出。”執盈的話，再次讓向前的腳步停了下來。
    “可惜，這裏不是聖壇，月神怕是很難聽到你的請求。有時候我很想試試，是聖女的詛咒可怕，還是我烏梢的彎刀更可怕。”烏梢把玩著手裏的彎刀，一絲陰狠浮上麵頰。
    執盈忽然用牙把食指咬破，將血滴在權杖上，然後閉上眼睛嘴裏念著什麽。血咒，這是斯納提草原上最惡毒的詛咒之一。權杖在轉動之間，閃動著詭異的光，像極了噬血的精靈。十幾個幽靈騎士突然扔掉了彎刀，跪在執盈麵前。
    對於一個活著的人，死亡永遠是心底最深的恐懼。除烏梢外，那四個長老觳觫地站在那裏，不知所措。
    皇帝冷眼看著樹林裏的變化，這個聖女的影響力確實不容小覷。如果能為他所用，對將來攻打懸鏡國則省去不少功夫。看來駿弟這樁親事，也算是妙事一樁。衛玄駒認真看著樹林裏的其它人，眼裏透出難解的光芒。
    衛玄駿倚在樹上，難掩加快的心跳。他的這隻小母獅居然擋在自己前麵，試圖保護他。這是前所未有的事情，他倍感新奇，倍感心動。他心底有處柔軟，仿佛正被她放在掌心輕輕嗬護著。別樣的溫暖與溫柔，融出一泓春水、一片春潮。
    阿盈的那些來意不善的族人，他並沒放在眼裏。隻不過他自私地想多回味一下，回味那種不想被失去的感覺。隻要她沒受到傷害，他可以暫時透明自己。
    阿盈的身骨偏纖細，沒想到這樣弱質的身子竟敢流露出這種氣勢。望著她的背影，衛玄駿暗自咽了咽口水。他的阿盈連背影都這麽誘_人，讓人想一口鯨吞了她，連骨頭也不想吐出。思於此，衛玄駿的心裏仿佛有隻多足的小蟲子正在慢慢地爬。可惜，每次一到濃情蜜意時，總有不識相的蹦出來攪局。他微歎一聲，站直了身體。
    烏梢怒極反笑，手一揚彎刀裹挾著某種待傾泄的情緒，在幽靈騎士的頸間掠過。幾乎沒聽見一聲悶哼，血霧已經連成了一片。幽靈騎士在遲遲不肯退去的陽光下，變成了幽靈。
    “這是反抗者唯一的下場，比月神的懲罰更直接。”烏梢望向執盈的眼睛裏，沒有一絲笑意。隨即她打了個呼哨，從樹林外又進來十多個同樣打扮的騎士。
    “殺了那幾個外族人，不然你們的下場會比他們更慘。”烏梢摒棄了一切虛飾，直接下著命令。十多具屍體，讓命令執行起來不再猶豫。烏梢的決心，讓執盈暗自心驚。
    “除了阿駿，別的人隨便你處置。”執盈終於做出了讓步。她的決定，讓衛玄駒和辛柏同時朝她的方向怒視著。
    “不，其它人要死，他也沒理由活。”烏梢的語氣裏沒有一點可以緩和的餘地。
    “他是我選定的男人，這個理由夠充分嗎？”執盈的那對黑眸，比往日更加幽深。
    短暫的錯愕之後，烏梢迅速做出反應。
    “在你沒成為女王之前，沒有資格選男人。況且，當年龍葵逃跑的時候，帶走的聖物除了艾月天書，還有女王的王冠。沒有天書，你無法成為被月神記錄在冊的女王。而沒有王冠，你就無法受封。在這種情況下，你認為自己有決定權嗎？”
    “那又怎樣？隻要那頂王冠、那本天書還在月神眷顧的地方，盡早都會戴在我的頭上，也隻能戴在我的頭上。”
    執盈明徠的黑瞳裏正流動著一抹異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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