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歲渡江天馬南來,幾人真是經綸手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297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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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搖搖地從軍帳裏走出來,連黑天白日都分不清,剛才聽得那番話,恍然如夢。
    “若小姐,這次往儋殃,就是為了去見逾南王巫馬寐。訇佟往東往北,都是山坡地貌,最不宜行軍。大軍自然是要從大道過,沿途經三省十六市,方到涼國都城胤耘。涼國早破敗不堪,幾方軍閥分割了地界,占地為王,與涼國軍隊早打得不可開交,其中要數罕殫逾南王最成氣候。逾南王巫馬寐,曾是涼國巫馬氏外戚,聯襲兩代,占盡風光。朝廷內外扶了無數勢力,蛀空了內府。偏涼王又是生性懦弱之人,經皇太後一代,外戚勢力早是如日中天,又不加管束,更是愈演愈烈,整個朝廷一片瘴氣。此次先是三月大旱,夏日雨季卻又暴雨成災,國內兩條主流泛濫,衝散良田上百萬頃。饑骨遍野,朝廷裏卻拿不出一點賑災的糧款。百姓不滿,一經煽動就揭竿而起,多少省市都劃地建堡。巫馬寐十八任南軍都督,殺了其上位校尉,奪軍符,裂南軍為徹陽軍,取‘唱徹陽關淚未幹,功名餘事且加餐’的意思。兩個月,他便取了罕殫,坐守北望京都胤耘。看似野心直指帝位,實則堵了其他亂軍北上的通道,僵持一月有餘,京都雖搖搖欲墜,卻未經任何亂軍插足。
    “北上涼國,趁的就是這一片亂世,否則孤軍深入為戰,是犯了兵家大忌。巫馬氏仍貴為皇後,若巫馬寐臨陣倒戈,和涼軍與徹陽軍之力,我們決不是對手。所以此次前去,是要同巫馬寐談定,許他湛江以北,我們收兩淮平原,大家方便。”
    羽扇綸巾,談笑間,檣櫓灰飛煙滅。
    帳內人幾句輕飄飄的話,定了多少人的生死,畫下幾代都要解不開的愁。
    一人呆站著,看著直直沉下去的似血殘陽,勾得天邊一片火燒。
    突然覺著背上讓人一拍,趕忙回身,卻撞到一人的懷裏。
    我先是一駭,渾身都僵了,隨即聽到若即的聲音:“是我。”這才渾身放鬆下來,眯眼任他抱著。
    他摸摸我已經蓬亂的頭,歎了口氣:“是瘦了好多,看著讓人心疼。”
    他手指穿過我的頭發,隱隱地感覺到掌心的溫度,突然有種被寵溺的感覺。笑得沒了眉眼,剛想在他身上蹭兩下,卻突然想起了什麼,剛忙掙紮出來,想要將他推開。
    他先是一愣,隨後轉了手將我圈起來,不讓我亂動,俯下頭來輕輕地問:“又怎麼了?”
    那張絕色的臉靠在我麵前,微微地笑著,眼裏滿滿都是寵溺。一想到那所有柔情都是給我一個人的,不禁方寸大亂,麵上一片火燒。
    “別,別靠這麼近,我已經有好些天沒有沐浴了。”
    他一愣,隨即挑了下眉,居然湊到我頸上嗅了一大口:“沒有啊,還是和以前一樣香。”
    沒等我反應過來,他已經將我橫抱起來:“今天來,就是有驚喜要給你的。”話音未落,就縱身在這戈壁灘上疾馳起來。
    我緊緊地偎在他懷中,風撲麵上來,竟不覺得厭煩。閉上眼睛,聽風呼嘯而過的聲音,好像能帶走一切,仿佛再睜開眼睛的時候,就會沒有那些逃不開的煩心事。
    緊貼著他,鼓膜裏回響的隻有他的心跳聲和風聲,仿佛隻剩了我們兩個人,整個世界就同這戈壁灘一樣,隻有我們兩個人,相互依偎著,從這一整片的荒涼裏疾馳而過。
    風聲漸漸退下去,直到他慢慢停下來,我才轉頭一看,瞬時驚呆了。
    稍顯青蔥的一座山豎在那裏,半山腰處鋪滿了斷壁殘垣,不知經過了多少年的風侵雨蝕,早是淩亂不堪的一片狼藉。退去了當年華貴的顏色,剩下的隻有一片負著曆史的亂石。
    他挑眉一笑,又抱著我向上,隻幾步路便到了那片殘垣之中。
    天空已經一片漆黑,月亮卻慢慢起來,光華水一般地拂過這些斷石,映出一片清淡慘白。我放眼望去,都見不到邊,誰能想象當年是怎樣的風光繁華,如今,剩下的隻有這片狼藉,默默地見證那片曆史。
    若即笑著指向一處:“你看那邊。”
    順著他纖白的手指望過去,映著夜霧,居然有一團蒸汽,從斷石中嫋嫋地升起。
    心中一陣驚喜,急忙衝到更前,看見居然是個浴池。墨玉鋪就的底和邊,溫泉水被管道引著,汩汩地流進來。池子原本極大,卻被掉落的斷石遮去了大半,隻剩下一角。
    將手伸進去,水溫隻比體溫稍高。適溫的泉水本來就難求,更是與玉浸在一起,感覺一片溫潤。
    滿麵驚喜地看向若即,他衝我一笑:“你隻管泡,我去幫你看著。”說完,轉身走到邊上一石柱後麵。
    我退盡了身上衣物,被寒風吹得瑟瑟發抖,趕緊滑入了水中。溫燙的水從四麵包來,湧著我冰涼的四肢,一陣舒暢,不禁歎了口氣。
    待四肢回暖,爬到浴池的另一側,恰好見著若即靠在石柱上的側麵。微仰著頭,淡笑著看升至半空的明月,半垂的青絲被風吹得飄散。
    趴在池邊上看了半晌,終於歎氣道:“若即,我要去罕殫了。”
    他一頓,轉過頭來:“要去見巫馬寐?”
    我點點頭,把所有的事都告訴了他,看他低著頭默了半晌。
    月亮悄悄爬上來,一片清輝,照得這片殘垣恍如隔世。
    “你放心,我也定會去的。”
    我一愣,據說巫馬寐極討厭荒國將士,唯一敬重的便是前鎮國大將梅將軍,這次讓負雪去,便是投的這個巧。
    他定定一笑:“安昭文定會讓我暗中跟得去的。”
    我見他這樣,心中便信了,隨口問:“那高福蔭呢?”
    他淡笑一下:“不過是一時當了權,不要放在眼裏。”
    翻個身,問出了心裏多時的疑惑:“二王爺那般的權勢,不應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麼?為什麼還要對高福蔭忍讓?”
    他輕笑一聲:“你當王爺就能為所欲為了麼?別說王爺,就是皇上,難免也有要讓著臣子的地方。當紅的時候,不禁的就會跋扈,該知道,有多少雙泛紅的眼睛盯著,在風頭浪尖,卻應該是最要夾著尾巴。不曉得輕重的人,骨頭都沒有三兩重,別人雖心裏恨,當麵隻能忍著,笑給三分顏麵,可一旦落了勢,那就不知道什麼滋味了。”
    他一頓,又轉話頭:“小若,你為什麼肯跟著負雪去?”
    我斜靠著頭看月亮,沒有說話。
    他歎了口氣:“自古打仗,哪裏有不死人的。你們便是說成了,省下幾萬人的性命,後麵再有事情,也全說不定。”
    心下一黯,翻躺過來,雲消霧散,見的一片星辰。
    “若即,我並非這世界的人。”
    後麵人渾身一顫,我無心管,全說出來:“我不是這世界的人,也不是這年齡,不知道為什麼進來這裏。原來世界裏十八年創下的東西,一夜之間全部消散,醒來就隻有我一個人躺在荒郊野外裏。起初以為是夢,噩夢一場,不知何時會醒。或者是像故事裏寫得那樣,穿越時空,是命中注定要去翻雲覆雨,成就一片事業。直到在街上被白少情一鞭抽醒。我不是渡世佛,不是救世主,隻是普普通通的若離。本應該循著規矩,讀書、工作、結婚、生子,一輩子就這樣過。可當真是老天青睞,孤身被扔到這裏,什麼都沒有了。
    “我不是天命選中的那個,不是唯一特殊的存在,也許隻是卷到了別人的故事裏,讓命運開了個玩笑。老天讓我來這個世界,也許本來就什麼含義都沒有。每次這樣想,就不禁想要笑,算是天命麼?總是個活生生的人,要我的父母怎麼辦,突然失去一切,要我怎麼辦?”
    淡淡地說,自己卻什麼感覺都沒有,麵前突然一黯,被人從水裏撈出來,水淋淋地抱在懷裏,拉開衣服遮住。
    感到若即的身子在抖,輕輕一笑,伸手抱住他:“功名利祿,你當我不要麼,原來那樣刻苦了十多年,終究還是一場空,還不如抓著麵前的每一天。人生也就是如此。
    “有時晚上醒過來,一個人會想,我這樣過一生,到底是什麼意思?幾十年光陰過去,留什麼下來?二王爺的事,我可以甩袖子就走,但負雪來找我,卻不想躲開。那是幾萬的人命捏在手裏,任誰也擔不起。”
    緩緩摸著他垂在背上的青絲,突然笑開來,湊在他耳邊輕輕地說:“有時我也會想,或許我穿越時空過來,隻是為了和你見麵。”
    他渾身一震,轉頭看我,丹鳳眼裏含星似水,浸盈著狂喜。
    忽然臉上一陣燒,剛想要轉開,卻被他一壓,吻上了他的唇。
    瞬時天地一片空白,隻有猛烈的風聲貼著耳邊過去,席卷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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