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4章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198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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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次,來了個漂亮的病人,名叫江晶,大概二十二、三歲的樣子,大大的眼睛,皮膚也很白。她一入院就沒有被約束,開始我還以為是大夫們被她的外表所迷惑,法外開恩呢,結果一聊天才知道,她還是滿清醒的,隻是偶爾有些幻聽罷了。幻聽就是無故聽到一些莫名其妙的言語,別人聽不到,隻有患者才能聽到的聲音。
    一次閑聊中我問她:“你第一次幻聽是在什麼時候?”
    江晶說:“高三的時候。那天我在家裏寫作業,就聽見有人在罵我,仔細聽就在窗戶外麵,好幾個人一起罵,罵得挺惡毒的,我就站起來衝著窗外罵,打開窗戶罵。我媽在廚房做飯聽見了就過來拽我:‘幹嘛呢你!瞎罵什麼?’我挺委屈,說窗外有人罵我。真的,當時我至少聽到七八個不同的聲音,有男的也有女的。”
    我問:“那麼窗外到底有沒有人啊?”
    江晶笑了,她的笑很爽朗:“哪有人呀,我家住在12樓耶!”
    我沒有笑出來,反倒感覺挺可怕的。怪不得我聽醫院裏的大夫們說,精神病患者殺人時,大多在腦子裏有個聲音在指揮著他們,或是命令或是誘導。
    我又問江晶:“你不會不理他們?”
    江晶說:“米哥,你不知道,不是我理不理他們的事,那些人越罵越凶,聲音也大。我第一次住院就是那個時候,結果我男朋友也和我分手了,學校也回不去了。那時我學習挺好的,尤其是英語,我是班裏的英語科代表。還在學生會文藝部作副部長,我喜歡文藝,特喜歡,經常在學校裏組織節目,唱歌、主持、小品、跳舞,尤其是現代舞,我都會,那時侯真是風光啊,嗬嗬……現在可不行了,得了這病就全完了。”她在說到往日的光輝時臉上止不住的幸福。
    我想她說這話是真實的,平日裏也常常聽到她的歌聲,那決不像其他病人犯病時的亂唱,是完全自主的。你要衝她大吼一聲:“江晶!別唱了!”她會笑嘻嘻的看著你說:“遵命。”
    我安慰他說:“沒事的,把病治好就沒事了。”
    江晶看看我,說:“你別騙我了米哥,這種病是治不好的,我知道。五年裏這已經是第三次住院了。”
    我不知說些什麼才好,她卻問我:“你離家出走過嗎?”
    我搖搖頭,她神秘一笑:“我出走過。那回和家人爭吵,一個人關在屋裏賭氣,突然聽見腦子裏有人跟我說:‘走吧,咱們一起走,離開這裏。’然後我就跑了出去,騎著自行車走的,當時都快12點了,街上都沒什麼人了,我又轉到一個小路上,周圍漆黑漆黑的就我一個人在騎車。”
    我點燃支煙,問:“那你害怕不害怕?”
    江晶用手扇散飄向她的煙,說:“不怕,那時雖然隻有我自己,但感覺有好多人在陪著我,有的和我聊天,有的給我講笑話,挺熱鬧的。”
    我笑笑:“你說這跟鬼故事似的。”
    江晶也笑笑:“沒有啦……結果當天晚上就被父母找著送醫院裏了。”
    “這次呢?”我問,“這次也是離家出走嗎?”
    江晶說:“不是的。我前些日子剛結的婚,其實按國家規定我們這種病人是不能結婚的,可能會遺傳下一代。可我才23歲呀,不結婚怎麼成。反正我有這個毛病,要求也就沒有那麼多了,我老公是個賣豬肉的,今年36了,長得也五大三粗的。”
    我插口問:“他對你好嗎?”
    江晶說:“一開始談朋友時對我挺好的,結婚以後就不行了,一開口就罵,要不就打我。結婚時我們去的西雙版納,在飛機上人家不是不讓開手機嗎,我老公他偏要開,我就衝他大叫:‘你別開!你別開呀!’他看著我說:‘開什麼呀?’我說你開手機幹什麼?他說:‘你別神經病了,我的電話不是在你身上嗎?’我翻翻口袋,確實在我身上,可剛才明明看見他在撥電話號碼啊。下了飛機走出機場後,我一下子就蒙了,眼前的人,男的女的老的少的,再街上走的,坐在路邊長椅上休息的,婦女懷裏抱著的嬰兒,全部都是一張麵孔,長得一模一樣,當時我就蹲在地上起不來了,挺可怕的。”
    我被她的話說得一陣毛骨悚然,忘記彈掉長長一截的煙灰徑直掉在桌子上,江晶連忙幫我吹掉,我說了聲:“謝謝。”
    “沒事。”江晶繼續說,“那時我身上帶著藥,吃了幾粒就去賓館休息了。從西雙版納回來後,我老公就經常對我發脾氣,動不動還打我,然後跑到我家對我父母說我是瘋子,他太過分了,早知道鬼才嫁給他呢!前兩天和他打完架後又有了幻聽,才被送進來的。”說著眼淚掉了下來。
    在我束手無策的時候,一邊專注看電視的宋哥走了過來,拍拍江晶的肩:“沒事吧?怎麼了?”
    江晶向宋哥哭訴:“宋哥,你說我的命怎麼這麼苦啊……”
    宋哥把江晶從座位上扶起來,帶回病房,讓她一個人安靜安靜。回來對我說:“下回可別再招她說這些了,你看這情緒弄得挺激動的。”
    我吐了吐舌頭。
    這時龐岩走過來,對宋哥說:“宋大夫,我也想回去休息休息。”
    宋哥眉頭一皺:“不行!你給我回去好好坐著,等吃完午飯再回去。”
    龐岩搔搔腦袋回去坐下繼續看電視。
    在和這些病人的接觸中,我發現有些病人的身世是很可憐的。有的從小就父母離異沒人管,有的則一住十幾年、幾十年的。也許可憐之人真的必有可恨之處吧,如龐岩,出一次院打一次父母,到現在一住七年,父母再也不願接他出院了。
    沒有林燕的兩個月裏,我已和大夫、護士、病人打成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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