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3章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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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一段時間和病人的接觸後,我才明白原來精神病患者遠非我們想象中的可怕。在藥物和管理製度的控製之下,他們變得非常老實、順從。
    在住院部內,無論你是誰(病人除外),隻要你身上穿著一件白大衣,讓這些病人往西,他們決不會向東。除了個別處在亢奮期的病人無動於衷外,其他人甚至連發發牢騷都不敢,遠比伺候那些老年科病人吃喝拉撒的強。可以說在精神科醫護人員享受著上帝般的待遇,老年科的護理人員則要辛苦多了。然兒,想要這些精神病人完全聽命於你,還要學習一些非常手段,那就是如何使用約束帶。
    約束帶其實就是一尺來寬的長布帶子,大多呈白色。用一種特殊的方式把它打成個圈,把病人的手腳從圈中套住綁在病床的四角,使其不能動彈,名曰:約束。這種綁人的好處在於,無論病人在床上怎樣掙紮躁動,都不會對其四肢腕部造成損傷,通常戒毒所也會用這種方式幫助吸毒者戒毒。一般的病人被綁上一半天就招架不住了,,嘴上一服軟,醫護人員的威望就算提上去了,至少眼前這個剛剛吃過約束之苦的病人不會再肆意滋事了。特殊些的病人就要長時間的約束了,那便是一種床上吃床上拉的生活,有些病人是能夠忍受的。這種情況就需要另一種非常手段了,那便是電針。
    電針是一種非常有效的工具。其主機是一個黑色的盒子,用來控製電流大小,幾條被絕緣皮包著的電線插在主機一側,電線頂點是個小夾子。在用到電針的時候,醫護人員會把針灸紮在病人手上、身上或想予以打擊部位的穴位上。比如說,一個嘴裏不停罵罵咧咧的病人在床上綁了一個禮拜了,仍然見人就罵,這時就有大夫沉不住氣了,從庫房取出電針,把針灸紮在嘴角兩側的穴位上,用小夾子夾在針灸上,一點點增加電擊幅度,直到病人求饒並保證再也不罵人為止。當然使用電針的權力隻有大夫有,像我們這些連護士也不如的護工隻能偷偷用,事後還要威脅病人:“電你沒有?”“沒有。”聰明的病人如是回答。
    以上那些看似行刑的治療地點便是在一個單獨的房間:興奮室。我正是興奮室這套班唯一的管理人員。當然,領導不在的時候我還是會跑到大廳和大家一起看電視下象棋,這裏比較有意思。
    整個暑假當中,馮月時常來醫院找鄭午,可每次他們出去玩都要拉著我,這主要是馮月的主意。鄭午不止一次向我抗議,說馮月和他一起出去玩,我怎麼老是跟著湊份子。我說你丫搞清楚好不好,哪次不是馮月生拉硬拽我去的。後來我能躲就躲,能避就避,盡量不和馮月打照麵。馮月的脾氣也很倔,常常見我不在扭頭就走。鄭午還是會向我抱怨,說要不是我,他們怎麼會這樣。這話一出口,便會遭到我的一陣暴拳。
    新安醫院有幾個漂亮的小護士,那分別是和鄭午、楊光一套班的苗雨潔,同大嘴一套班的衛琪,還有藥房的方昕。這三個護士就算被拿到大學校園裏也是比較出眾的。不知什麼原因她們都跑到這種醫院,為祖國精神病科學做貢獻?顯然不是。或許正是因為國家衛生人才過盛,才被迫來嚐試這種特殊護理的吧。三個女孩的相貌各有千秋,不相上下,惟獨方昕特殊一些,她身上有種高貴的氣質,那種氣質不是假裝出來的,沒有一絲做作攙雜在裏麵,一個安靜的女孩。苗雨潔和衛琪則要開朗得多了。她們都住在食堂邊上的一排平房裏,那是專門的女生宿舍。
    背地裏我曾一再鼓勵楊光從這三個女孩子裏挑選一個,免得他總是隻身影單。以我的喜好,強烈向他推薦方昕,可他卻寧死不從。楊光確實沒有動過一點心思,好幾次我刻意安排他單獨和三個女孩中的任何一個在一起,可每次我前腳走開,他後腳就跟了出來。我問他為什麼不談一個,他說不知道,總覺得心裏別扭,沒有和馮月在一起時輕鬆自在。我問他是否還對馮月抱有幻想,他沒說話,我說你別傻了,他和鄭午都好大半年了,不是那麼容易拆散的,他咬緊了下唇。
    鄭午則完全不同,隻要逮著機會就會往女生宿舍裏鑽,拉都拉不回來。後來我問他,你這麼做會不會覺得對不起馮月,他說馮月不會在乎這些的,再說她也看不見呀。有次我偷偷向馮月提起這件事,馮月果然像鄭午所說的漫不關心。
    大嘴這個人的花花腸子也是比較多的,再學校時候就是出了名的花花公子。他和鄭午一樣打著遊擊戰,和這個玩兒幾天,與那個鬧兩天,一點兒正經沒有。大嘴的特點就是那張嘴,忒貧。在他這裏充分的體會到了人類嘴巴除了吃外的第二大特征。大嘴的這種自來熟、人來瘋、口無遮攔加在一起,難免會讓人產生煩躁的感覺。而他的側重點也日見清晰,他瞄準的是方昕。
    大嘴對方昕,所有人都在搖頭,沒有人看好大嘴,就連最不善言詞的楊光都表示了對大嘴的同情,大嘴卻滿不在乎笑嘻嘻地說:“走一步算一步,反正閑著也是閑著。”
    在這裏的工作要遠比眼科來得輕鬆,穿上白大衣往大廳一坐,看著電視喝著茶水,高興了逗逗病人,心煩了就找個病人開涮。病人中有些是招惹不得的,比如說龐岩,那完全就是一個清醒的人嘛。像龐岩一樣清醒的還有幾個:住了三十多年院的老宋頭,原本是五十年代的大學生,卻在精神病院混過了這本該輝煌的後半輩子;還有住了二十幾年的老王,全部病人中隻有他手裏拿著個收音機,這人很聰明,但據說當年他是因為一些事情生氣,活活把自己小兒子砍死,又給自己腦袋上來了一刀,他讓我看過,他的頭上有著一公分寬深長的一道疤,還說小兒子要是活著跟我歲數相仿。龐岩、老宋、老王還有幾個病人都是從其他醫院轉過來的,因為這裏收費更為低廉。
    這些病人的病因各不相同,深淺也不一樣。有個叫李小鳳的女病人,是因為連續三年沒有考上大學瘋的,她時常看著一個地方發呆,眼睛瞪得大大的,嘴不挺的嘮叨著,偶爾還會蹦出幾句英文,語調有時會突然變得慷慨激昂。若問她幹什麼呢,她會回答,打電話呢。我一直認為精神分裂患者的思想是很有創意的,如果行為不失控的話,說不定就是一個藝術家。
    護士長則經常給我們講起關於精神病人種種可怕的行為,以督促我們努力工作,夜班不要睡覺雲雲。她大概會這樣說:某某醫院又出事了,那天晚上有個病人跑到興奮室把被約束病人的眼球挖了出來,就是因為興奮室的護理人員睡著了,所以說夜班的護士一定不要睡覺。然後看看我,我抬起頭看著屋頂角落的蜘蛛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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