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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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節字數:93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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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夜擒風一直聽取完了各地軍隊秘密調動的最新報告,才讓人去請藺陌安。就算已經勉強經營出高雅的名聲,紫陌紅塵到底還是個娛樂場所,自幼家教甚嚴的他從來沒有踏足過那裏,所以他在離開紫陌別苑的時候就想明白了,就像藺陌安沒辦法上戰場一樣,自己也不適合跟紫陌紅塵裏的人打交道,想來,隻有他,即可以讓自己將事情放心相告,又是紫陌別苑的常客——由藺陌安代自己說話,最合適不過。
與夜擒風並稱“皇華二公子”的藺陌安,其祖與李氏皇族祖上有襄助登龍之功,且居功甚偉,藺陌安的爺爺是先帝在起兵前同鄉的結義兄弟,離鄉時發誓要共享富貴,卻在開國前最艱難的戰役中戰死——就是瑜兒和梵初兒曾經誤闖入的,那場持續一個月的慘烈攻城戰。藺家一族人唯一幸存下來的藺岐,開國後被先帝封為唯一一個異姓王,不賜封邑,改賜京中府邸、金銀以示區別,稱“襄王”,世襲。
藺岐或許並不像夜鳴錚認為的那麼懦弱自保,卻也實在一生平平,毫無可看之處,倒是老來得子,生得這個異姓王爵的唯一繼承人藺陌安,自幼聰明過人,文采風流,十八歲時就以一篇《皇華賦》轟動天下,年紀輕輕已官居禮部侍郎。他和夜擒風一樣,年近三十尚未成親,但是他和夜擒風不同的,是尚未成親的原因……
藺陌安站在紫陌紅塵的巷口等待夜擒風,折扇輕拍手心,峨冠玉麵顧盼生輝,夜擒風遠遠瞧見了他一身白衣,便喚馬車停下來,自己下車大步向他走去。
“哈哈,擒風兄,半年來出了這麼多大事,你我竟沒能小聚上一回,這次難得擒風兄也肯踏足紫陌別苑了,小弟讓紫陌酒家弄了一桌佳肴,我們小酌幾杯。”
“嗯,也好,陌安,不時又有一件大事要發生,我不願在京內多生事端,時間緊急,此番若處置不當,還請陌安替我說話。”
“嗯。”藺陌安立刻沉肅了神色,低聲道:“小弟也正感奇怪呢,叛亂已定多時,為何兵部和擒風兄的大將軍兼兵部尚書府,忙碌似乎更勝以往?莫非……”
“不錯,雖不必十分隱秘行事,但也不必多言,因為,半月即可見得分曉。”
“半月?”藺陌安心思靈動非常,也不再問,懇切的說道:“擒風兄一身風霜劍氣,身係家國安危,讓陌安這個無用書生好不羞愧,今日倉促,隻得敬一杯水酒為兄台餞行。”
“何出此言?朝中多少繁瑣事務,須得托付於你。哎,陌安,我不願壞了你的興致,此行不談軍國事……陌安,我還記得,幾年前,你曾向那錢娘提議,把紫陌別苑搬到你府中去,別苑的小姐們,你供養著,別苑的侍兒們,都去做你家的侍兒……哈哈,你真好主意啊……”
“嘿!你還拿這個笑話我!為這個,我父親當年險些逐我出門呢,再說,錢娘和她那些小姐們,心氣一個比一個高,壓根兒沒人理睬我。”饒是藺陌安自負風流,現在也覺得少年時實在荒唐得緊,打個哈哈道:“那年少輕狂的事兒,還提它做什麼?”
說話間已踏進別苑大門,除了夜擒風派來的士兵,竟一個人影兒也沒有,空餘假山逶迤,藤蘿青翠,那些嬌笑可人的女孩子們,沒有如往常一樣在這裏殷勤迎客。
“還是贏家小姐更有魅力啊,擒風兄何等聲勢,在這兒竟無人理睬……”
藺陌安熟不拘禮,一邊自顧從假山中的羊腸小道分花拂柳而去,一邊對跟在他身後的夜擒風說:“聽說能有機會親眼得見這位神秘美麗的贏小姐芳容,哪怕你派來大兵把別苑圍了個水泄不通,今天還是成了紫陌紅塵生意最好的一天,恐怕一大早……”
“沒錯,一大早就已經高朋滿座了。”夜擒風看著眼前的情景,接上了下麵的話。
他們站在別苑的兩層大廳前,大廳開闊,一麵與紫陌酒家的雅座小樓直接相連,中央是活水池,而水池後薔薇與紫藤花架掩映的月洞門,就通向這裏最讓人豔羨的地方:小姐們帶著侍兒居住的閨房。眼下,這大廳和雅座小樓的兩層都被客人擠滿了,三兩一桌竊竊私語者有之,請上一兩位侍兒打聽消息者有之,別苑裏充當來往侍應的十歲少年們忙得個個腳下生風,怪不得都沒人有空兒再去門前迎客了。在一個角落裏,還正發出哄然笑聲。
……“小狼,你守在這兒做什麼?莫非你也想看看贏小姐?哈哈……”
“是啊,癩蛤蟆還可以惦記天鵝肉呢,小狼自然也想張望一下,哈哈……”一個富家子模樣的人說笑著還踹了這個“小狼”兩腳。
“我……我又沒有妨礙你們。”
回話的是蜷坐在過道角落的……一堆東西,細看才會發現,那原來是一個髒兮兮的人,亂蓬蓬的頭發和不甚整潔的舊衣服,以及坐著也顯得比常人壯碩很多的身材,都與這精致幽雅的別苑很不協調。
“嗬嗬,那個少年也很有意思,據說是錢娘揀到的一個流浪兒,名叫小狼,在別苑養大,現在見他身材高大,就勉強算做保鏢,其實就是別苑供人取笑的一個活寶……”藺陌安趁還沒人注意到他們的到來,低聲向第一次進紫陌別苑的夜擒風介紹道。
“小狼?”夜擒風很注意的看了一下,那人個子雖大,麵貌卻還有稚氣,頂多也就是個不到二十歲的少年。
“不錯,顯然是胡蚩族人。胡蚩族的少年,十個有八個叫小狼,你瞧他頭發生來就是微卷的,長相和中原人也不太相同。”
夜擒風心裏有些計較,一時沒有再說話,那邊的客人又“啪”的照那異族少年頭上打了一巴掌:“還守著幹嘛?臭烘烘的,美人兒都被你熏得不敢出來了……”
小狼大概被約束過不準得罪客人,所以態度一直比較畏縮,但少年人自然是有血性的,被打得惱了,也瞪眼看著那桌客人,正在氣氛就要僵住,連別桌的客人都注意到了這角落時,後院門處動靜細碎,嫿錚帶著兩名侍女閑閑步出,滿園客人眼前頓時一亮:她今日著女裝,發髻微墮,平添許多嫵媚。
走過池中小橋,嫿錚也瞧見了氣鼓鼓的小狼,她對滿座驚豔的目光早已熟視無睹,但見小狼就要和客人鬧起來,可就不得不管了,於是假意路過走廊,蓮足微抬,也輕輕踢了小狼一腳,伸出一隻纖纖手指點在小狼鼻尖,兩頰笑起可愛梨渦:
“喲,這是什麼好東西堵在路上啊,原來是小狼……小狼,瞧瞧你其實還蠻漂亮的一隻動物,可惜也不理理髒兮兮的毛就堵在路上,活像一隻餓昏頭的狗狗。喂,小狗,覓食去廚房去,可別偷吃哦。”
目光早已隨著嫿錚一舉一動,許多人爭先恐後的大笑起來,一心要給這朵多刺玫瑰般的美人兒捧場的公子哥兒富豪們,個個樂得前俯後仰。
小狼糾結的微卷須發下,一張臉都漲得黑紅,但他明白嫿錚是在替他開脫,於是嘟噥著站起來,沿通向廚房的小門走了。
這場小插曲產生時,眾人的注意都被吸引了過去,二樓一間雅座撩起了湘妃簾似乎也在觀望發生了什麼,夜擒風目光過處,敏銳的捕捉到了那個人……
褐膚、碧眼、高鼻,是此時這別苑裏的又一個非中原人,而且看外形,他應該來自於更遙遠的真正西域,此時正在說笑著什麼,試圖左擁右抱身邊的美人……不是夜擒風正要找的龍玄策是誰?
順著夜擒風的目光,藺陌安也看見了:
“哈哈,果然是各色人物都到齊了啊……不過這位龍玄策仁兄,一年有半年都能在紫陌紅塵找到他,另一半年嘛,可以在京城各大花樓妓館院找到他,如今能一睹美人長大後的模樣,他當然不會錯過……”他一邊說著,一邊側眼看看夜擒風。
“不用看我,那預言之事是真的,但我和家父最近也正打算找他,細談此事……聽上去,陌安與他頗有交情,不如先替我去問問?”
“嗨……時常混跡在京城繁華溫柔鄉,怎會不認識?不過,不能問他事兒,但凡想去套問他不想告訴的事情的人,一律會在第二天起床後忘記發生過了什麼,二十年來,無一例外。”
“城中長大的人都聽過關於他的這個傳說,難道是真的?不過是些裝神弄鬼的小幻術而已,隻要自己意誌堅定不受影響,他一個小小神棍能奈我何?”
“嗬嗬……龍玄策的相貌讓人都知道他來自西域,但皇華城中經商朝貢而來的西域人物多了,隻有他的來曆卻神秘十分,而且,說來也怪,你我還是小孩的時候,他就是這個模樣,二十年後仍然是這個模樣,按理說至少四五十歲了,看上去卻仍然是三十歲上下的翩翩公子……”
“都三十歲上下了還是翩翩公子?兄台是說自己吧?哈哈……”
藺陌安也不臉紅,一笑道:“咱們有幸並稱,不分彼此。”
“為了查清贏冕一案的深層起因,我必須知道那個預言。”
此時嫿錚已經轉身走過大廳,落落大方的點頭向客人們示意,目光過處,顯然發現了並肩站在廳外假山石一角下的兩位客人,藺陌安知道很快就會有人迎出來了,於是向夜擒風笑道:
“老兄,能否拜托你,不要在此時研究謀逆大案這麼煞風景的問題?我們皇華二公子破天荒的第一次同時出現在這裏,原該是件讓美人兒們驚喜的事情,肯定是你這模樣嚇壞了美人,連累我都沒人招呼……”
夜擒風知道他是跟自己取笑,也覺得自己一臉整肅站在這地方,確實是有點兒煞風景,於是試圖笑了笑。
還沒笑完,藺陌安又開始歎氣:“……兄台還是不要笑的好,一笑起來,倒像一隻眯眼的猛獸,正打量著要向哪隻獵物下手呢。”
自己的外貌有這麼嚇人?夜擒風頓時泄氣,回複了自己麵無表情的原貌。不過,也隻有藺陌安能做到嘻笑無常,而又不讓任何人反感。
“哎呀!今天我別苑真是無禮至極了,竟怠慢了皇華二公子兩位貴客……”嫿錚轉身消失後不久,錢娘就匆匆迎了出來,不同於許多娛樂場所的女人們過份熱情顯得裝腔作勢的高音,她說話低沉婉轉,顯得十分誠懇,給人的印象完全不像一個做這等生意的女人家,倒像是哪家官府當家的女主人,夜擒風決定還是不要貿然跟她打交道了,先看看動靜再說,於是轉眼看看藺陌安。藺陌安會意,與錢娘寒暄幾句,他們隨即在無數客人豔羨的目光中被引入了那道月洞門。
他們站在別苑的兩層大廳前,大廳開闊,一麵與紫陌酒家的雅座小樓直接相連,中央是活水池,而水池後薔薇與紫藤花架掩映的月洞門,就通向這裏最讓人豔羨的地方:小姐們帶著侍兒居住的閨房。眼下,這大廳和雅座小樓的兩層都被客人擠滿了,三兩一桌竊竊私語者有之,請上一兩位侍兒打聽消息者有之,別苑裏充當來往侍應的十歲少年們忙得個個腳下生風,怪不得都沒人有空兒再去門前迎客了。在一個角落裏,還正發出哄然笑聲。
……“小狼,你守在這兒做什麼?莫非你也想看看贏小姐?哈哈……”
“是啊,癩蛤蟆還可以惦記天鵝肉呢,小狼自然也想張望一下,哈哈……”一個富家子模樣的人說笑著還踹了這個“小狼”兩腳。
“我……我又沒有妨礙你們。”
回話的是蜷坐在過道角落的……一堆東西,細看才會發現,那原來是一個髒兮兮的人,亂蓬蓬的頭發和不甚整潔的舊衣服,以及坐著也顯得比常人壯碩很多的身材,都與這精致幽雅的別苑很不協調。
“嗬嗬,那個少年也很有意思,據說是錢娘揀到的一個流浪兒,名叫小狼,在別苑養大,現在見他身材高大,就勉強算做保鏢,其實就是別苑供人取笑的一個活寶……”藺陌安趁還沒人注意到他們的到來,低聲向第一次進紫陌別苑的夜擒風介紹道。
“小狼?”夜擒風很注意的看了一下,那人個子雖大,麵貌卻還有稚氣,頂多也就是個不到二十歲的少年。
“不錯,顯然是胡蚩族人。胡蚩族的少年,十個有八個叫小狼,你瞧他頭發生來就是微卷的,長相和中原人也不太相同。”
夜擒風心裏有些計較,一時沒有再說話,那邊的客人又“啪”的照那異族少年頭上打了一巴掌:“還守著幹嘛?臭烘烘的,美人兒都被你熏得不敢出來了……”
小狼大概被約束過不準得罪客人,所以態度一直比較畏縮,但少年人自然是有血性的,被打得惱了,也瞪眼看著那桌客人,正在氣氛就要僵住,連別桌的客人都注意到了這角落時,後院門處動靜細碎,嫿錚帶著兩名侍女閑閑步出,滿園客人眼前頓時一亮:她今日著女裝,發髻微墮,平添許多嫵媚。
走過池中小橋,嫿錚也瞧見了氣鼓鼓的小狼,她對滿座驚豔的目光早已熟視無睹,但見小狼就要和客人鬧起來,可就不得不管了,於是假意路過走廊,蓮足微抬,也輕輕踢了小狼一腳,伸出一隻纖纖手指點在小狼鼻尖,兩頰笑起可愛梨渦:
“喲,這是什麼好東西堵在路上啊,原來是小狼……小狼,瞧瞧你其實還蠻漂亮的一隻動物,可惜也不理理髒兮兮的毛就堵在路上,活像一隻餓昏頭的狗狗。喂,小狗,覓食去廚房去,可別偷吃哦。”
目光早已隨著嫿錚一舉一動,許多人爭先恐後的大笑起來,一心要給這朵多刺玫瑰般的美人兒捧場的公子哥兒富豪們,個個樂得前俯後仰。
小狼糾結的微卷須發下,一張臉都漲得黑紅,但他明白嫿錚是在替他開脫,於是嘟噥著站起來,沿通向廚房的小門走了。
這場小插曲產生時,眾人的注意都被吸引了過去,二樓一間雅座撩起了湘妃簾似乎也在觀望發生了什麼,夜擒風目光過處,敏銳的捕捉到了那個人……
褐膚、碧眼、高鼻,是此時這別苑裏的又一個非中原人,而且看外形,他應該來自於更遙遠的真正西域,此時正在說笑著什麼,試圖左擁右抱身邊的美人……不是夜擒風正要找的龍玄策是誰?
順著夜擒風的目光,藺陌安也看見了:
“哈哈,果然是各色人物都到齊了啊……不過這位龍玄策仁兄,一年有半年都能在紫陌紅塵找到他,另一半年嘛,可以在京城各大花樓妓館院找到他,如今能一睹美人長大後的模樣,他當然不會錯過……”他一邊說著,一邊側眼看看夜擒風。
“不用看我,那預言之事是真的,但我和家父最近也正打算找他,細談此事……聽上去,陌安與他頗有交情,不如先替我去問問?”
“嗨……時常混跡在京城繁華溫柔鄉,怎會不認識?不過,不能問他事兒,但凡想去套問他不想告訴的事情的人,一律會在第二天起床後忘記發生過了什麼,二十年來,無一例外。”
“城中長大的人都聽過關於他的這個傳說,難道是真的?不過是些裝神弄鬼的小幻術而已,隻要自己意誌堅定不受影響,他一個小小神棍能奈我何?”
“嗬嗬……龍玄策的相貌讓人都知道他來自西域,但皇華城中經商朝貢而來的西域人物多了,隻有他的來曆卻神秘十分,而且,說來也怪,你我還是小孩的時候,他就是這個模樣,二十年後仍然是這個模樣,按理說至少四五十歲了,看上去卻仍然是三十歲上下的翩翩公子……”
“都三十歲上下了還是翩翩公子?兄台是說自己吧?哈哈……”
藺陌安也不臉紅,一笑道:“咱們有幸並稱,不分彼此。”
“為了查清贏冕一案的深層起因,我必須知道那個預言。”
此時嫿錚已經轉身走過大廳,落落大方的點頭向客人們示意,目光過處,顯然發現了並肩站在廳外假山石一角下的兩位客人,藺陌安知道很快就會有人迎出來了,於是向夜擒風笑道:
“老兄,能否拜托你,不要在此時研究謀逆大案這麼煞風景的問題?我們皇華二公子破天荒的第一次同時出現在這裏,原該是件讓美人兒們驚喜的事情,肯定是你這模樣嚇壞了美人,連累我都沒人招呼……”
夜擒風知道他是跟自己取笑,也覺得自己一臉整肅站在這地方,確實是有點兒煞風景,於是試圖笑了笑。
還沒笑完,藺陌安又開始歎氣:“……兄台還是不要笑的好,一笑起來,倒像一隻眯眼的猛獸,正打量著要向哪隻獵物下手呢。”
自己的外貌有這麼嚇人?夜擒風頓時泄氣,回複了自己麵無表情的原貌。不過,也隻有藺陌安能做到嘻笑無常,而又不讓任何人反感。
“哎呀!今天我別苑真是無禮至極了,竟怠慢了皇華二公子兩位貴客……”嫿錚轉身消失後不久,錢娘就匆匆迎了出來,不同於許多娛樂場所的女人們過份熱情顯得裝腔作勢的高音,她說話低沉婉轉,顯得十分誠懇,給人的印象完全不像一個做這等生意的女人家,倒像是哪家官府當家的女主人,夜擒風決定還是不要貿然跟她打交道了,先看看動靜再說,於是轉眼看看藺陌安。藺陌安會意,與錢娘寒暄幾句,他們隨即在無數客人豔羨的目光中被引入了那道月洞門。
瑜兒正在吃著一塊桂花糖:“嘖嘖,人類最做的東西就是好吃……”
“瑜兒姐姐,我發現,當這個身體虛弱的時候,我的靈體也變弱了……”贏離央躺在床上,上氣不接下氣的說著,眼巴巴看著虎斑貓在自己枕邊享受美食。
“嗯,當然,你們兩個自然會互相影響,越來越融合,你用她的身體也會慢慢得心應手起來。”
“那也就是說我會越來越離不開她,佛祖啊……”
“唉,別說了,你和她組合在一起的現在這個人類,除了美貌,也實在是沒啥別的優點了……”
“美貌?美貌是她這個身體的……別的……瑜兒姐姐,你就是說我很差勁,沒什麼優點了?”贏離央哀怨的看著貓咪,貓咪卻忽然停下了吃東西的動作,豎起耳朵。
“……擒風兄,我厚著臉皮混跡別苑好幾年了,還是當年的金小姐,現在的白欒郡守備將軍夫人在這裏時,有幸應邀進得過一次這閨房重地,你初來乍到,竟就得登堂入室……”
藺陌安他們的距離還遠在人類聽力所不及範圍內,瑜兒說了一句:“夜擒風來了。”才舔舔爪子,趴了下來。
“贏小姐,你醒了?身子感覺怎樣?”夜擒風原本想著,一見到贏離央,無論如何要質問一下她這種愚蠢的行為,可是站在床前,看她星辰般的眼睛胡亂閃爍眨眼,所有的惱怒都不知道丟到哪兒去了,一心隻想重新獲得她的接受。
“嗬嗬,這隻貓果然很有靈性,居然能一直跟著你,誠屬難得。”
瑜兒發現自己再次成為了夜擒風套近乎的話題,看著他幹瞪眼。
“你把三哥哥怎麼樣了?我不要看到你!”贏離央現在和夜擒風唯一的話題,就是贏離仞。
“他,去北方邊疆,到我軍中做事了。”
原來是為了贏離仞。夜擒風心下一鬆——這比自己和父親估計的那個原因好打發多了,於是耐心解釋道:“雖然名為充軍,實則是讓他避開風口浪尖。贏家掌權幾十年裏結仇甚多,隻有在我軍中才可保無虞。況且贏離仞之前一直沒有在朝中供職,成年男子加入軍中為國效力,實屬安身立命之正道。”
初兒雖然對人類社會沒什麼理解,但七百年的時光還不至於讓它太笨:
“你是說,三哥哥會很好,是嗎?”
“是。”
“可是,會有戰爭啊,不是嗎?”
“……是。”
“戰爭的時候,肯定會死人的,三哥哥也有可能會死,不是嗎?”
“……”
這場戰爭的情勢之複雜,走向的不可預期,連夜擒風自己都無法確定,如何能向她解釋?而且錢娘昨天說得不錯,這個女孩子在家破人亡的一場劇變之後,世上隻剩下這一個親人,她的心情,實在值得憐惜……
在脆弱得像瓷器一樣的贏離央麵前,從來沒空閑傷春悲秋的夜擒風忽然也有了感慨,這場對話,他忽然無法進行下去了,隻好滯澀的丟下一句話:“無論如何,你都不能留在這裏,如果要見你三哥,必須回到我府中去。”
說完,夜擒風低頭退出,示意自己帶來的丫鬟仆婦用軟椅去把贏離央抬出來,用一乘小轎抬走,自己則覺得不便待在這“閨房重地”,退回了大廳,避著眾人的目光,打算尋個位置坐下來……
“少將軍。”
在水池旁幽靜處,軒禹先生正獨坐在一張小桌邊,笑吟吟的看著他。
“夏先生!我正要處理過此事就去請先生呢,正巧就在紫陌別苑得見先生。我有要事,還請先生隨我一道回府詳談。”
“嗬嗬,老將軍準備用計了?那確是越快越好……”他替夜擒風斟上滿滿一杯酒,笑道:“這可不是巧合,今日這個熱鬧,我一定得來湊湊,你瞧這各色人等,各懷心思,多有意思,哈哈……少將軍,這贏家小姐性子很倔強?竟不肯留在你府中啊。”
“唉,說來話長,這裏人多眼雜,待我接過贏離央,一道回府細說,先生,我計劃在幾日之內,就啟程回北疆。”
“哦!”夏軒禹神色一凜,不再開口。
這邊廂二樓上,剛才被龍玄策輕薄的一位侍兒正在大發嬌嗔:“龍玄策!你越來越沒樣子了,咱們姐妹雖然隻是丫頭,可都是正經女孩兒,誰敢無禮?你別借著酒動手動腳——我看到你就惡心!”
“惡心?玉琅姑娘身上有了幾個月了?要不要小人為你把脈啊?小人的醫術……”
一支筷子劈頭扔來,被他及時接住了,“……可是出了名的啊,生男生女,我都能告訴你。”
“你……你……就會來調戲我們姐妹。”那侍兒玉琅一張俏臉氣得通紅,“你莫非還癡心妄想,指望我告訴嫿錚小姐,讓她再來扇你耳光?我才不會上這個當,讓小姐髒了手!我這就去告訴錢娘,把你列為不受歡迎客人,永遠不讓你再進別苑。”
玉琅說著,一摔簾子扭身走了。
龍玄策似乎真的挺為這犯愁,嚴肅的沉下臉,用湛藍的眼眸環視了一圈雅座裏還剩下的幾名女孩子:
“你們說……玉琅真的就舍得我嗎?你們就舍得,再也見不到我嗎?”
女孩子們早就看慣了他這一套,不由相視一笑,都站起來往外走去:“龍祭師,你的臉皮,真是一年比一年厚,你非得調戲女孩子,惹姐妹們生氣不可嗎?玉琅姐姐生氣了,我們也不敢留在這裏了,您請自便吧……”
“哎……”
女孩子們身影剛消失,龍玄策正要歎氣,一片異常的安靜從樓下蔓延開來,隱隱隻剩有人倒吸一口氣的驚異之聲……
贏離央由錢娘親自扶著,顫巍巍的走到大廳,瑜兒仍是一隻貓咪,緊跟在她腳邊。龍玄策眼前頓時炫然一亮,不過他看到和想到的,與其他被贏離央美貌所懾、目瞪口呆的人大不相同:
身邊五丈之地均折射五彩光芒,隻不知是這隻有了一千多年修行的精靈,還是現在的“贏離央”,她們中必有一個,是大有佛緣的……隻是奇怪了,怎麼贏離央會變成這樣?莫非……
“你……”贏離央在錢娘的幫助下,來到夜擒風和夏先生桌前。
“贏小姐?”夜擒風早已站了起來,橫眉冷眼掃過四周那些直勾勾失魂落魄的目光,最後皺著眉,耐心的問眼前這個腦子裏總是糾纏不清的嬌小姐。
“你說,隻要跟你回去,就可以見到贏離仞?”
“……沒錯。”
“可是贏離仞去了戰場。”
“……是。”
“就是說,你肯帶我去戰場陪他?”
……
“北疆是何等地方,何況……”夜擒風想了想,這次發兵本就不是要秘密行事的,先有流言給沒藏黑越造成壓力,然後大軍就壓境而來的效果,應該更符合他想把握的那個分寸。於是大聲說道:
“何況馬上就有一場大戰,贏小姐怎能身涉險地?”
“那三哥哥就能身涉險地?!要麼把三哥哥還給我,要麼帶我去跟他一起!”
贏離央這句話,說得出奇的連貫和有力,夜擒風看出她在這個問題上的意誌堅決,一時無言,人們也早已被這對話吸引住了,別苑靜得一根針掉在地上也能聽見。
“贏小姐。”尷尬之時,夏先生也站起來,和顏悅色的幫夜擒風勸道:“你的兄長去到邊疆,是遵國家律法行事,無法轉圜。贏小姐不妨先隨少將軍回府,慢慢再議。”
贏離央目光掃過夏先生時,眼裏又已盈盈有淚光,夏先生被那光芒耀了眼,不由微微側頭回避了這目光。
“我不信他,除非他帶我見三哥哥。我不會再理他了。”說著又艱難的轉身欲走。
夜擒風也在迅速的思考著,贏離仞發配充軍天下皆知,再者,為了安穩皇華城及周邊的形勢,也必須把他留在邊疆之地,為個女人把他召回來,是絕對不可能的。那麼……假意應允贏離央,最後再次讓她失望?……他也做不到。其實他原本就不打算讓贏離仞上戰場,而贏離央身上的那個謎又是自己要調查的……
夜擒風目光再次凜厲掃過在樓上雅間專心看著他們對話的龍玄策,正好與那雙眼睛裏饒有興味的藍色光芒碰了個正著,空氣中彷佛一道電光閃過,龍玄策若無其事的回身抿了一口酒,夜擒風對贏離央的背影道:“贏小姐,我三日後就率兵啟程北上,你這就隨我回府,做好出發的準備。”
……
“父親,我打算將他們兄妹安置在蕃陽城。”
蕃陽城是朱峘郡首府,因為朱峘郡地域廣袤,就算邊境開戰,蕃陽城也在大後方,相對比較安全。
“擒風,近年以來,交給你辦的事情,決策都是由你全權做出,我偶爾雖提出建議,卻從無幹涉,你自己估量行事便是。但此事,除非你已有了十足的把握……”
“我明白,此行是冒著大戰之險而去,但贏離央與謀逆案的起因有著深層聯係,而我們此行正要斷絕亂源,所以兒子以為,在我們的掌控之中安撫好贏家兄妹,也是必須的。我還已經派人去監視了龍玄策在皇華城外的住所。”
“嗯。”夜鳴錚點點頭,在燈下陷入了沉思,看上去就像一個真正的老人。在一旁的夏先生忽然一撩長衫,單膝跪在了夜鳴錚座前。
“丞相,少將軍,請讓我與少將軍同行!此計既然是不才所出,就應當親蹈戰場!我已經躲得太久了,朝堂不願上,疆場卻不能不往,否則,就真成了紙上談兵,百無一用的書生了。”
夜鳴錚眼中一亮,抬眼看看夜擒風,夜擒風哈哈大笑拉起夏先生,拍拍他的肩道:“就是先生不願去,我也正打算請先生同去呢,夏先生熟悉各地人情地理,知天文曉算術,計謀也多,哪裏還能找到更好的軍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