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卷 第三章 韶華不為少年留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258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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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清宮染了些許暮色的時候,天清的雙眸疲倦地離開了泛黃的麻紙《中庸》。讀了多少遍了?記不清楚。但每讀一遍都有新意,這是他閑暇時最愛讀的一本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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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暮輕雲似的從瑣窗外飄浮進來,向書櫥幾案傾瀉著昏暗,滾動著一室的墨香。他靜靜地枯坐在圈椅上,父皇的手諭就在案幾上麵,或許這就是他踏上政治的開端,從此他就是大胃國朝中的一份子。但他的性格又篤定不適合,潔癖、孤寂而放任,或許他很快會溺死在深不可測的宦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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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外有宮女的嬉笑聲,粉碎了內室的寂靜。她們說話總是肆無忌憚的,生怕他沒聽見。這裏或許是他最鍾情的地方,因為她來過,閱過書,看過畫,聽他說話。但他又注定要割舍這難以割舍的,過兩天他就要走了,在這萬物開始凋落的季節,他會無聲無息地離開京城。半年?一年?他還會聆聽到如潺爰水聲的輕笑,還會看到眼眸如水,輕舞飛揚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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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皇說在他離開的前一天晚上給他餞行,以他一貫的性情,他肯定會謝絕的。可是這次他卻點頭了,因為他以為趁這次機會,他還能再看到她,再見她一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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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心境異常沉重,那種幾欲窒息的感覺令他絕望。那些陌生的麵孔,冰涼的神色,險些促使他將手諭交還給父皇。而另一方麵,體驗價值的欲望又超越一切,或許真正的原因還是因為她吧,因為皇兄就在他的身旁。就如眼前逐漸悠深的黑暗,令他同樣有著複雜的不甘,迷惘的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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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室內的燭火燃起來了,明明晃晃地搖曳著。罩上的燈紗也是青色的,昏冥得讓人的靈魂都似脫了殼,漂浮不定,不知道是心碎了還是痛了。一陣若有若無的風灼人似的拂入,青瑣生動撩人的身影就深陷在這個如水的青色中,秀骨珊珊,身輕如燕,秋水般的眼眸一瞬不瞬的望著他…一瞬間他的眼睛盈滿了霧水,像是被一片輕紗捂住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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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瑣。”他喃喃地叫喚著她的名字,“青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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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宮裏的青瑣驀的一懍,睜大了眼睛。仿佛剛做了一個將睡未醒的夢,卻被一個遙遠的呼喚驚醒,夢境裏的一切稀薄脆弱得稍縱即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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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啦?”床榻上的天濂警覺的轉過臉來,睜著惺忪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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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事。”青瑣昂起頭,望了望天濂。這才發現自己一半坐在地上,一半靠在床榻邊睡著了,天濂的手懶懶地垂著,放在她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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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濂勾起一個燦爛的笑,一手很熟練的抓住了她的手,手指在她的手心裏緩緩滑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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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母後一定是氣壞了。”他吃吃地笑,“誰讓她不願承認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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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瑣的心情沒有天濂的輕鬆,白日裏皇後的話語還杳杳在耳,心裏不由得沉了沉,微歎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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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後進入太子宮的時候,青瑣正在花園裏和白鴿嬉鬧著,天濂站在不遠處笑嘻嘻的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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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後娘娘駕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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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濂並不理會,倒是青瑣一驚轉頭看過去,皇後一身正宮裝束,乘在步輦上,在十數花團錦簇的宮人簇擁下,已經到了近前。而喊話的正是走在前麵的李總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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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後從步輦上下來,看天濂站在樹蔭下,因是背對著,所以瞧不見他的神情。走到他的身後,半是焦慮,半是不滿,輕呼道:“濂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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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濂這才轉過頭,眼神似笑非笑,細細地打量著皇後。皇後被他的神情有點迷惑,她今日接見外臣,妝飾也分外隆重,發髻上鳳尾如意步搖墜子,也隨之顫動著,發出輕微的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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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後還是很美的。”天濂的語氣像個虔誠的小孩子,專注地看著她。皇後的臉上立刻浮起開心的微笑,伸手抓住兒子的手:“濂兒,我們去那邊亭內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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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濂看到李總管懷裏的幾卷畫軸,眼珠轉了轉,淡然笑道:“那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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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後笑意盎然:“你是太子,將來儲君位置也是你的。你父皇在你這般年紀的時候,已經有四個偏妃了,當然也是為了充實後宮。上次你已答應母後了,今日讓你挑幾個,你看看好不好,好的招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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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瑣。”天濂自顧叫著,青瑣的影子隨著徐翔徐落的白鴿走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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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後的笑容斂了斂,隻管拉著天濂往亭處走,暗暗朝李總管使了個眼色,李總管懷揣著畫軸,小步跑向亭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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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角亭裏的海棠墩上鋪設了鏽金錦墊,錦緞氈子鋪著圓桌,一直瀉到地麵。皇後的聲音輕柔溫和,一派慈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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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宮女跪地,接過李總管手中的其中一卷,呈在天濂的麵前緩緩展開。天濂漫不經心的掃了一眼,然後在畫中人的臉上微微凝視片刻。皇後小心謹慎地盯著天濂的眼睛,嘴角微露淺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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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怎麼讓孩兒想起童淑妃來呢?”天濂一本正經的說道。皇後一聽,急忙令宮女收起來,再換一幅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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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天濂指著第二幅畫,“有母後年輕時的好看嗎?”皇後不知如何回答,天濂不耐煩道:“倘若沒有母後的好看,就不要拿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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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後無奈又換了一幅,這回天濂又嫌畫中人腰太粗了。皇後這才意識到天濂在敷衍她,氣惱得捶了他一下:“她是丞相的侄女,說起來還是遠近有名的美女呢,母後好不容易才弄來這幅畫,由不得你喜不喜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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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瑣。”皇後的話似乎沒聽見,天濂朝著出現在欄杆處的青瑣打招呼,“快過來,讓你看樣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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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後氣結。青瑣已經走到亭內,施施然朝皇後福了禮,天濂攥住她的手,將她拉到畫卷麵前:“這個袖子繡得不錯,趕明兒我們也去描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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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濂兒,現在談的是你選妃的事情,你把她拉來幹什麼?”皇後怒不可竭,朝著青瑣咬牙切齒道:“滾到一邊去,這裏關你什麼事?你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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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不關她的事?”天濂突然冒火,絲毫不顧及禮數,截斷了皇後的話,“她是太子妃,當然跟她有關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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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皇後一臉愕然,天濂的嘴角竟然掛了譏誚,那雙烏黑的眸子,堅定的流光閃動著,快得讓皇後的心驟然沉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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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道不是嗎?母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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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你這小冤家,我服了你了。”皇後氣得臉色發白,命人將畫軸收起來。“想要我承認,那是不可能的!你且把這丫頭當寶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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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後氣急敗壞地上了步輦,大團宮人簇擁著。李總管懷裏仍然揣著那些畫軸,急匆匆跟在後麵。天濂站著喊,畫掉啦。李總管連忙回身去找,結果發現上了天濂的當了,正要轉身跟上,懷中的畫軸真的掉了,一卷接著一卷,慌得前麵的宮人跑過來幫忙收拾,天濂看著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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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濂嗤的笑出聲來,臉上露出愉快的微笑,有些孩子氣的彎下身去看青瑣,發現她又睡著了,細長的睫毛沉沉垂落,探指過去,溫熱的鼻息噴在他的指頭上,帶著一股輕柔的清香之氣,濃重且粘膩,纏住他心房內的一抹悸動,溫情漫漫蕩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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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個時機快點讓父皇知道…”他深深的吸口氣,帶著甜蜜,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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