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章 傾國傾城 (八)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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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遠威將軍忽然應召入宮的事情,令鐵心隱約感受到母親的某種決心。
    “當年,朕將身嫁予晴影將軍,然後借助他的力量令九夷賓服。再強的人,有時也需要一點兒助力。”
    母親的話意已經明顯到不能再明顯。要調派遠威將軍守邊,震懾鷹族,一紙詔書就可以,特意宣遠威入京覲見,必然還有別圖。鐵心明白自己就是母親實施那個別圖的籌碼。
    當曦照帝宣布要公主下嫁遠威將軍的時候,遠威倒是震愕得不知如何是好,鐵心卻鎮定自若。甚至,跟隨在母親身邊聽政的鐵心,在退朝的時候,還落落大方衝遠威將軍李遠圖微微一笑。那是結盟的一笑。
    遠威將軍李遠圖,出身微賤,但才高誌大,又驍勇善戰用兵如神,人稱小李廣。
    其實這次朝會,是鐵心第一次見到李將軍。
    鐵心過分合作的態度令曦照帝隱隱有些不安。當晚,在例行地分析朝政時局之後,曦照猶豫了一下,問:
    “這是你的終生大事,不要考慮一下?”曦照帝幾乎不敢相信自己會問出這樣兒女情長的話。難道她真的老了?不複犀利冷酷?
    鐵心苦苦一笑,決絕地表白:“女兒心意已決。”鐵心一向認為,鷹族的背叛,以及這場即起的戰亂,她都難辭其咎。“女兒年前出使,一人獨逃而回,有辱使命,下嫁李將軍是女兒將功贖罪的好機會!”
    “好!”曦照大讚。“這才像我的孩子!若你小時候就能懂得你的身份立場,又何止於……”曦照帝忽然打住不說,擺擺手,又笑道:“李將軍雖然出身寒微,但是真英雄大丈夫,配你並不算辱沒。”
    “是。”鐵心努力回想李將軍的樣子,朝堂一見,她隻記得他身材很魁偉,麵色黝黑,她並不討厭他,但絕對談不上喜歡。因為鐵心懂得喜歡的感覺是怎樣的,所以她無法欺騙自己,喜歡就是忽然發現一個人,並不要一個多優秀的人,但他卻專門為她而存在,讓她覺得溫暖和安心,就像當年的小槳,可惜當年的小槳如今已成為母親身邊的陪伴,……鐵心的心中忽然針刺般的痛,她賭氣似地說,“中洲國公主殿下的出嫁,並不需要因為喜歡。”鐵心說。
    曦照被她說得一怔,“對,對。你能想通這一點,自然是最好了。”
    鐵心苦苦一笑。“是我一直辜負了母親的苦心,我無法成為母親要我成為的人,錯全部在我。”
    “好,好,你能明白就好。”鐵心懂事的話,不知為何激得曦照心內一陣酸楚,“李將軍馬上要開赴虎牢關,婚事必須在七日內籌備完畢。朕、朕、我知道太倉促了,若你想要什麼,隻管對我開口。”
    “聽憑母親安排。”鐵心順從地說。
    “鐵心,你要明白,選中李將軍一來是因為他確實是我朝武將中最出類拔萃的一個,你嫁他,就像嫁給一件鎮國的神兵利器,對我中洲國而言實乃百利無害;二來,則是因為——”曦照帝頓了一下,“若你嫁給李遠圖,將來黑拓和李遠圖對決的時候,黑拓很容易心煩意亂。”曦照帝洞悉人心,料到黑拓一定無法忍受自己喜歡的女人成為敵手之妻,“黑拓最可怕的地方就在於他的陰冷,破掉他的冷靜,自然就可以破掉他的陰毒。”
    “還是母親思慮周詳,女兒遠遠不能及。”鐵心恭順地說。
    “你能明白我的苦心就好。”曦照沒來由的有點兒心虛。尤其她毫不矯飾地說出,嫁給李將軍就像嫁給一件鎮國的神兵利器,這麼冷酷無情的話。
    “女兒隻有一個不情之請。”鐵心說。
    “說!”曦照帝有點迫不及待。
    “出嫁之後,我想隨將軍一起開赴前線。一來,公主親征,聲勢更大,二來,要破黑拓的冷靜,女兒親自出現也許更有效。”鐵心的最後一句聽起來像諷刺,但她說得誠懇無比,顯然內心就是做如是想。
    曦照帝並不知道鐵心急著離宮,甚至如此輕易地答應下嫁李遠圖都是為了逃避小槳。“這樣,這樣當然最好。”曦照帝從大局出發,不得不做出這種結論,“那你就隨他去。”
    鐵心很艱難地笑出來,“那麼,女兒以後就不能常在母親身邊侍奉了,不過——幸好還有小槳。”
    曦照帝沒料到鐵心好端端會提起小槳,她神色一變。
    曦照也靜默著,鐵心也靜默著。
    過了一會兒,曦照打破沉默,“包庇小槳,不讓他去給安榮夫人殉葬,你也有份,對不對?曲韻雖然膽大,但還不至於到這種地步,背後必定有你給她撐腰。”
    “母親恕罪!”鐵心聽母親好端端提出這段舊事,心中不免發慌,同時懊悔自己失言,好端端提起小槳做什麼?
    “你何罪之有呢?若非你保全了他的性命,今日何來這樣一個可心的人給我解悶消乏?”曦照露出難得一見的慈藹笑容。
    鐵心心中一暖。
    曦照忽然變臉,突如其來地問:“你喜歡他,對麼?”
    鐵心以為母親是故意試探,急忙跪倒,答,“女兒不敢。”
    “是不敢,還是不喜歡?說清楚!”曦照帝麵色一沉。
    “不敢。亦不喜歡!”鐵心不敢有絲毫的猶豫。
    “好。不喜歡就好。他說他叫小槳,我就隱隱約約想起一個人。不過,天下同名之人何其多也。”曦照帝釋然一笑。“不過,也就為那點顧忌,至今朕未曾要他侍寢,亦不給名分。”
    鐵心如被五雷轟頂。
    “小槳,很有意思,我還記得第一次我問他叫什麼名字的時候,他竟然大膽地反問我,我希望他叫什麼名字。”曦照的臉上忽然露出回味般的表情。
    那天——
    你認為我該叫什麼名字?小槳反問。他微微偏側著頭,明亮的笑容在燭火的映照下顯出幾分孩子氣的天真,可這天真又不是純粹的,包含幾分不易察覺的假,那幾分假,就是妖媚,蕩人心魂。
    聽他反問出這種古怪有趣的問題,你認為我該叫什麼名字,曦照帝也不免愣了一下。眼前小槳的臉忽然幻化為一麵半透明的鏡子,其中有暗影浮動。晴影?凝婉?甚至伊獨。這幾個名字忽然在曦照唇舌間交錯盤旋。“凝……”曦照猛地定住了心神,不太高興的宣諭:“不,你就叫你原來的名字就好了。你原本叫什麼?”
    於是,小槳就笑嘻嘻地告訴女帝,他原本叫小槳。
    “小槳,我是喜歡他的。”曦照語重心長地對鐵心說,很有些母女間推心置腹的意思,“因為我在他身上看到一些別的東西。”曦照帝並不知道那是幻術師無在騙小槳吃下的那顆美人障在作祟。“而人的心總會在回憶往事的時候變得柔軟。”
    母親和小槳並無共寢之事?鐵心還在糾結這個問題,她忽然覺得心痛欲死。然後鐵心又聽見母親說,她很喜歡小槳,鐵心忽然意識到,母親這些日子都不要小槳侍寢,其實並不是沒有為他顛倒,而是心裏存了一份顧忌。而如今,這份顧忌被她親口否決了。她說,我不喜歡小槳。她怕引起母親的猜疑,所以說得那麼斬釘截鐵。於是,她終於取信了母親,然後徹底失去小槳?!
    “母親!”鐵心急匆匆地開口。
    “什麼?”已經準備離開的曦照隱約不耐。
    女兒剛剛所言並非句句屬實,女兒喜歡小槳,女兒在乎小槳,這個小槳就是當年的小槳!所有的話都湧到了鐵心的嘴邊,但鐵心無法說出一個字。鐵心在母親的積威下養成的懦弱性格,在最最關鍵的時刻卡住了她的喉舌。
    同時,鐵心不敢確認母親是否又在試她,她偷偷去看母親的臉,曦照臉上的表情十分坦然,可是鐵心不敢相信她的母親會對她坦然。
    因為種種顧忌,鐵心沒能對曦照說出“這個小槳就是當日那個我為他斷指忘情的小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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