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場眾人一起放開掩在鼻下的手，咧嘴笑了，蒼翁無奈的舉壺狂飲，他覺得黑拓這個決定太兒戲，極可能把全體族人引入戰禍，但他到底老了，他不想亦不敢和黑拓這種又癲又狂的年輕人作對。
    金睛鷹果然神勇，被黑拓擊昏，沒有多久便醒轉過來，它忽然發現翅下重負已去，於是拚命掙紮舉翅而飛，不顧翅下傷口仍淋漓滴血。
    鷹族之人素來尚勇，當年晴影可以說服他們訂立血誓，也是因為他們敬重晴影是真正的英雄好漢，此刻見到金睛鷹不顧一切要展翅高飛，八大部首領一起歎服，黑岩也動了容。
    黑拓也起身讚道：“好鷹！揭開簾帳，放它飛走！”手下得令急忙去揭帳篷的氈幕。黑拓轉身把血誓之書湊近燭火，燒了。陡然亮起的火光映亮他的笑容。就像當年曦照帝對他評價，遠觀氣宇軒昂，近看那雙烏黑眸子裏實在藏了太多險詐。黑拓笑著笑著，又像一頭瞌睡的貓那樣慢慢眯起眼睛，眯出了很尖媚的弧度，藏起了眸底的陰暗，他的臉在這一刻看起來，是善良的。
    黑拓也不打招呼，自顧自離開了宴席。
    ***
    黑岩找了半天，才在草原上找到黑拓。
    黑岩不明白大汗為何深夜遛馬。
    黑拓察覺到有人靠近，從馬背上轉過身來，對黑岩甩了一下手，示意他走開。
    黑岩依令走開，但沒有走得太遠，仍在暗處默默保護。
    黑拓又緩緩地遛了一圈，這才勒住韁繩。如水的月光從黑拓的臉上流映到馬的身上，白馬更如初雪般潔白，馬額間那道紅線也更加醒目。
    “你知道我為什麼想到將黑鷹族改為血鷹族？”黑拓貼在馬耳邊，溫柔地說起話來。
    黑岩在黑暗中瞪圓眼睛。黑拓竟然像個孩子一樣和馬說悄悄話？說出去誰會相信？黑岩忍不住揉揉眼睛，可是再定睛，黑拓還是抱著馬脖子，嘴唇不住翕動。
    “完全是受到鐵心公主改名的啟發。我知道當年她叫柔馨，柔馨，一個相當適合她的名字，並且，我很遺憾我無法在她叫這個名字的時候結識她。”
    黑岩雖然聽不清黑拓到底和白馬說了什麼，但是黑拓臉上的表情在他看來，不應該再騎馬，而應該趕快去抱女人。
    黑拓臉上的表情又變了一變，“她讓你馱我回家的時候，有沒有這樣貼在你的耳邊這樣囑咐你，好馬兒，送他回家。”黑拓說著伸出手輕柔的捋了捋馬耳，然後坐直身體，從懷裏摸出一個樣東西，托在掌心看著。
    黑岩無法看清黑拓掌中所托到底是什麼，他隻能感覺出黑拓大汗看得很專注，大汗癡癡傻傻的模樣絲毫不像他所認識的大汗。黑岩比較想不通，難道因為一匹馬，黑拓就可以變得不再像自己？難道這匹馬有問題？明天他一定要上靈岩，請教一下無在大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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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鐵心特意將黑鷹族的上書從奏折裏揀出來，因為母親有過旨意，她要第一時間看到拓兒可汗對他“不告而別”的解釋，並且嚴令鐵心不許插手任何關於黑鷹族事務。
    鐵心猜想，關於那也她贈馬私放黑拓一事，母親已經洞悉，隻是還沒有想到處置她的辦法，故此按下不提。鐵心等母親駕臨，同時膽戰心驚地瞥開那封上書。不知道裏麵寫了什麼呀。
    曦照帝神色冷凝的走進來，坐定後，看到鷹族上書，目光定了定，這才伸手去取，低頭展讀。
    鐵心留神辨聽母親的呼吸，平穩，平穩，平穩，一直很平穩，鐵心剛要將懸起的心放下。
    曦照帝一拳砸在禦案上，另一隻手揉起錦書。她的呼吸直到此刻才粗重起來，同時將揉成一團的錦書擲到鐵心腳邊，厲喝：
    “自己揀起來看！”
    鐵心急忙照做，一目十行看完，“隻是鷹族上奏更名之事而已。”鐵心賠笑說。
    “隻是？而已？你今年才三歲麼？這麼昭然若揭的狼子野心你都看不出來？第一，他們是選在什麼樣的時機的改名的？第二，好端端他們為何要改名？第三，改名之後會有什麼相應的變更？這些你都不會想？”曦照大怒。
    鐵心一時間還是想不出鷹族改名有多麼大不了，急得滿頭是汗，“改名發生在黑拓出逃之後，想必是不懷好意的。”鐵心胡亂猜測著。
    曦照帝收起一點怒色，“拓兒可汗果然好樣的！對著朕他也敢先發製人！黑鷹族和我們中洲的血誓之盟，你總該知道？”
    “女兒知道。”鐵心急忙答。這是她生父在世時建立的功業之一，她如何敢有一刻淡忘。
    “黑拓將黑鷹族更名為血鷹族，所謂的黑鷹族對中洲女帝誓死效忠的血誓自然就跟著廢止，因為黑鷹不再是黑鷹，變成了血鷹了！”曦照說。
    “這不是強詞奪理？”鐵心錯愕。
    “確實是強詞奪理，但道理上卻說得過去，而且當年可以令他們心悅誠服種下血誓的人是晴影，並非朕！”曦照有點無奈地說，說完又重重捏拳捶桌。
    鐵心不禁想，若說母親這一生有後悔自己錯殺的時候，那麼必然是這樣的時刻，她會後悔自己殺了仍有用處的人。
    “更名隻是第一步。造反是第二步。”曦照語氣沉重地說。
    “造反？”鐵心的呼吸窒了窒，不會吧？不至於到那種地步吧？
    “你是不是在想不可能？若如今的鷹族由另外一個人執掌，朕也會說不可能。可是如今掌權的是黑拓，他的野心，恐怕是吞了中洲才能得到滿足的。”
    “可是一個小小的鷹族……？”鐵心想說，鷹族勇士雖然驍勇，但到底地窄人稀，能成什麼大氣候，何以論到“吞並中洲”這種地步？
    “隻有黑鷹一族反了當然並沒有什麼大不了，但問題的關鍵在於，鷹族造反，會給其他被壓服的勢力一種暗示，似乎朕已不複當年的英武，鉗製不住一個蠻族。鷹族反，他們必然逐一跟著反，所謂星星之火，足以燎原。天下必將大亂，萬民流離！”
    鐵心倒抽一口氣，無言以對。
    曦照沉吟片刻，胸中韜略已成，她用冷銳的目光打量鐵心，目光很專注也很殘忍，似乎她不是人，而是個貨物。
    鐵心被看得頭皮發麻、足底生涼。
    “公主。”曦照端肅地啟唇，厚重威嚴的嗓音給人無力抗拒之感，“朕要派你出使黑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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