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這天小朝議隻有一事要議，就是黑鷹小王子已經抵京，是立即接待，還是將他晾在驛館冷待幾天。因為小朝議結束得早，故曦照得以提前批完當日的奏章，帶了四武將，來到清於殿，要催促婉夫人趕快把她交代的扇麵畫好，曦照一進來，就看見婉夫人坐在燈下，一臉的急怒之色，曦照趕緊笑起來，說，“雖然送來了一百個扇麵，可沒有要你全部畫上，僅畫一個就好了。”
    婉夫人毫不理會曦照的笑語，把攤在膝上的禮服一提，“陛下何苦在二十四女選跟前說那樣的話，不是等於鼓勵她們不將公主放在眼中麼？”婉夫人說完將禮服抖開，其上鞋印清晰。
    “柔馨學舌給你聽了？”曦照麵含笑容。
    “你覺得公主有這樣的膽？背後告您的狀？”婉夫人輕輕冷笑。
    “嗯。”曦照點點頭，“去叫曲韻來。”她心念如電，一看到那些橫七豎八的鞋印，她立即想到曲韻，因為第一她個頭最小，排在隊列最前，緊隨柔馨之後，第二曲韻個性張揚頑劣，此事必她所為。
    婉夫人聽女帝說要召見曲韻，一時也覺得摸不著頭腦，曦照又說，“公主呢，讓她來。”
    柔馨匆匆而入，女帝正從婉夫人膝上拿起禮服，她神色淡定，看不出喜怒，柔馨剛剛走近，還未來及開口請安，曦照雙手將禮服團成一團，隨意一搓，禮服襟前鑲嵌的纓絡立即被扯散，明潤的珍珠散落一地，叮叮咚咚極清脆響了一陣，婉夫人這才辨別出表麵不動聲色的女帝其實已經怒火中燒，婉夫人臉色一下子變得慘白，她分辨不出曦照眼下的怒氣是衝著的誰的，公主？還是曲韻？
    曲韻剛剛入睡就被人急喚而醒，一路催馬趕到清於殿，麵頰緋紅如薔薇，因為今天是她的大好日子，所以她參拜女帝時仍是一臉洋溢的喜色。女帝一看見她，也堆起滿臉笑容，“曲韻，這是你踩的？”她攤開禮服，指著鞋印問。
    曲韻一怔，又見女帝滿臉笑容，便滿不在乎答，“是微臣不小心……”
    曦照忽然扭頭向柔馨高喝，“殺了她！”話音未落，她已拔出伊獨腰間的長刀，猛地擲在柔馨腳邊。
    在場所有人一起驚呆，包括婉夫人！
    “你要二十四女臣敬你畏你聽你號令，你必須拿出你的氣勢你的威嚴你的不可抗拒！”曦照放開嗓門，訓誡柔馨，“殺了曲韻！身為皇儲，你的尊嚴要用血來祭奠！”
    曲韻軟癱在一邊，到底還是個不足十二歲的孩子，嚇得什麼也說不出來了。
    “拾刀！”曦照怒如雷霆，所有人都被震得頭暈眼花，柔馨身不由主拾起金柄長刀，因為怒極，曦照臉上綻出極絢麗的紅光，如炎夏驕陽，柔馨心中僅剩一個念頭，母親的目光快快從她身上移開，她幾乎要被烤幹燒穿了！
    柔馨握緊刀把，她已差不多被曦照完全催眠，“砍下去！”曦照沉聲命令，曲韻完全趴伏在地上，她驚嚇過度，連求饒都不會了，婉夫人站在曲韻身後，輕輕地衝柔馨點頭，她太了解曦照，她的怒火一定要用鮮血平息，今日柔馨若放過曲韻，很可能她就要代她受過。
    柔馨揮刀，刀光如寒天的冰影，柔馨心中忽然一凜，她的腦海中閃現小槳的臉，若她今日為了服從母親無端殺人，她就再無資格做一個平凡快樂的女孩！“不！”柔馨擲刀，哐當的聲響在針落可聞的清於殿正殿室若炸雷一般響起，曲韻直到這時才勉強抬起頭來，她無法置信的看了看柔馨，又看了看女帝。婉夫人的身體一陣搖晃，差點兒當場昏過去。
    曦照也費了一會兒工夫才能接受眼前的狀況，柔馨竟敢反抗她？“逆女！”曦照以風馳電掣之勢反手拔下伊獨腰畔的短刀，直刺而出，柔馨僅僅來得及轉身看她，麵對急遽而來的刀尖，她根本無從回避，一粒仍在滾動的珍珠在千鈞一發之際滑到柔馨腳下，柔馨向後仰跌而去，鬼使神差避開這一刺。
    曦照一刺落空，婉夫人已經猛地將柔馨抱進自己懷裏，坐在地上，嘶聲哀泣起來。
    婉夫人的哭泣聲令曦照的眼珠子輕輕顫動了一下，她調整了一下呼吸，轉手將短刀遞給伊獨，殺氣已經從她臉上完全褪去，她走到嚇得幾乎當場失禁的曲韻身邊，“好孩子，嚇壞了你吧？”她笑吟吟地說，曲韻用見鬼的眼神看她，曦照也不介意，隻管領著伊獨等人揚長而去。
    柔馨腦中一片空白，她自小就知道母親憎惡她，但她還是不敢相信母親可以對她痛下殺手，“婉娘……”柔馨抱著婉夫人的手臂，心裏終於感受到絕大的失落，她眼眶一下子濕了，婉夫人猛地捧起柔馨的臉，又猛地放開，然後揚手狠狠給了她一個耳光，又一個，又一個！柔馨被打得茫然失措。
    “你差一點就死了！”婉夫人聲嘶力竭，“你怎麼這樣傻？”
    曲韻爬過來，啞聲向柔馨致謝，“殿下，謝謝……”她話還未說完，婉夫人已經扭頭衝她嘶吼，“滾開！滾開！”曲韻被婉夫人眼中困獸般的凶橫眼光嚇得爬起來落荒而逃。
    柔馨的一邊臉頰高高腫起，婉夫人又將她的臉捧起察看，柔馨怕她再打她，微微向後閃避，婉夫人猛地將她再次緊緊摟進懷中，她實在不知道怎麼告訴柔馨，她多麼怕有一天她再也不能保護她，當她還小的時候，她隻要緊緊地將她扣在自己懷裏，用自己的身體當盾牌，就能為她抵禦一切的傷害，可是柔馨一天大過一天，她再也不能憑借自己單薄的身軀屏障她，確保她一定安全。
    柔馨感覺自己幾乎被婉娘的淚水淹沒，她有生以來第一次看到婉夫人如此失態地痛哭流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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