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少爺，你扣子怎麼沒了？”阿成見我上車，立刻從後視鏡裏發現了端倪。
    “沒事，開車。回酒店吧。”我拚命扯扯自己怪異的衣服。
    雖然阿成一路上都用懷疑的眼光看我，我還是沒有把在樓上發生的事情說出來。
    耿天勤這三個字一直都在我心裏打著轉。這個打從我第一眼見到就覺得特殊的人，竟然會以這樣的方式進入我的生活。在雲生死後八年，作為他的替代，出現。
    “總。。總經理，你變的實在是太快了。。。”聽筒裏傳來一聲感歎。
    我在電話這邊偷偷笑了，卻故意裝出嚴肅的聲音：“吳葶，我交代你的事很多麼？”
    “沒有沒有。。。對了，什麼時候開始啟動啊？”
    雖然知道那個丫頭在換話題，我還是仔細想了想她的問題。是啊，人員都齊了，錢也花了。加上今天那個危險的探訪，準備工作似乎都齊備了吧？。。。
    “嗯，今天是周三。下周一吧。”
    “好，我去通知。”
    打從第二天開始，報紙上就頻頻出現“負心人消失無蹤”“某名律師回避未婚妻自殺一事”等等報道，我正覺得無聊，報道裏的主人公就來了電話。
    “好，我就去。”
    耿天勤似乎是想借劇本的問題，叫我出去。當我精心挑了衣服，收拾了自己，把一包淡紫包裝的紙巾放進口袋之後我才了解。我好像真的把他當作了狄雲生。。。
    約見的地方在一間甜餅屋，我剛進去的時候，一眼就認出了他。不過，我們今天好像變成了三個人。
    耿天勤衝我點點頭，他旁邊正在說話的女孩也立刻轉頭看我。
    “啊！你就是蕭氏集團那個最年輕的繼承人是不是？”那女生立刻兩眼放光，過來就要握手。“你好，我是XX報紙的記者。”
    我一下子愣了，我原想耿天勤對這件事是避而不答的態度，卻沒想到他會主動約見記者。
    “既然這樣。。。”我對著兩人微微欠身道：“既然耿大律師約見了別人，那我們就改天吧。”
    “哎，請等等！”
    “你聽我說！”
    一男一女的聲音同時響起。
    耿天勤說道：“你別誤會，我是無意之中在這碰到她的。她。。。”
    女孩趕緊點頭，一張小臉憋的通紅。
    “是。。是我，我正好看見耿律師，就想順便問一些關於那件事的問題。沒想到。。。沒想到耿律師會約了你。。。”
    我還沒來得及回答——
    “不好意思，我今天和蕭總還有些事情要談，可以先請你回去麼？”
    女孩看看耿天勤，又看看我，然後點點頭。
    等她收拾了桌上的本子離開後，我才理理衣服坐了下來。
    “怎麼，我還以為你不願意對那件事做回應呢。”我望著那漸行漸遠的背影說道。
    “沒錯。我的確是不願意，可是我離開這裏就見不到你了。”耿天勤放下杯子，翻開麵前的小冊子。“想喝點什麼？”
    我擺擺手。“甜食我一向沒什麼興趣，你找我出來究竟有什麼問題？”
    “嗬嗬。。我還以為，經過昨天的事，你對我的態度會變的不一樣。。。沒想到，你對我還是這麼冷淡。”
    我點點頭，雙手交叉著握住：“你以為我知道你有雲生的心髒就會對你。。。嗬嗬，我想你是多想了。狄雲生是任何人都不能取代的存在，而他已經不在了。”
    “可是！可是你看到我。。。當真就一點感覺也沒有麼？”耿天勤的聲音有些激動。
    我抬頭看他，他的聲音，那種我熟悉的聲音。
    “什麼感覺？”我克製住心裏那種已經產生的異樣感覺。
    “算了。。。算了，當我沒有說過。我想知道一些事情。”耿天勤扶了扶眼鏡，鏡片微微反著光。
    我抬起胳膊放在桌子上，感覺就像怕被別人看見自己心髒狂跳的樣子。
    “什麼事，說吧。”
    “狄雲生死前，你們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劇本裏不是說的很清楚麼？”
    “清楚？”他從桌子下麵掏出一疊東西，扔在桌子上。“你這就叫說清楚了？明明是前一天兩人在學校裏還有說有笑的，怎麼最後我就突然死了呢？”
    “撲。。。。”我噴了一桌子的茶水。“你死了？”
    耿天勤豎起手在自己麵前揮動了一下。“我是說狄雲生。你以為就這樣不清不楚的結局，莫名其妙的故事，會有人聽麼？”
    “反正我又不是為了賺錢，有沒有人聽無所謂。”
    “是是是，你有錢的很，這我知道。即使這樣，你讓我們看劇本了解劇情，卻弄這種不清不楚的，讓我們怎麼理解的了？你要知道，我們大多數都不是專業的人員。。。”
    “你又來了！”
    耿天勤一愣：“我怎麼了？”
    “我知道你口才好，不必來和我說。”
    “你。。。”他突然停住。“我記得。。。你從小就是不會說話的，是不是？”
    我點點頭，看來他的確有看我給他的東西。
    “我說呢。”他一拍手說道：“要是你以前會就像現在這樣，那孩子肯定就是被你氣死的。你說話雖不多，卻遠比我這個當律師的更來的有魄力。”
    “說到魄力。”我微笑一下。“未婚妻發生了那種事，還能置之不理的人，不是更有能耐麼？”我隻注意到他拿我的痛處開玩笑，卻忘記了考慮別的。
    耿天勤端杯子的手停住了，從我這個角度剛好能看見那鏡片下的濃密睫宇。
    “不要再提逸倩的事好麼？”
    我心裏咯噔一下，隱約覺得自己說了不該說的話。
    “逸倩的事我再也不能彌補了，做那些事又能怎樣，還不是於事無補？說那些話隻能更讓我覺得自己在惺惺作態！”他收回一隻手，摸著胸口。
    這個動作一映入我的眼簾，我就立刻挪了過去。
    “怎麼了？是不是心髒難受？”我隻知道自己的眼睛死死的盯著，麵前那隻手下麵的位置。手卻不由自主的挪動了上去。
    心髒跳動的聲音就這麼直接的傳入手心。
    “你是關心這顆心髒，還是關心他現在的主人？”耿天勤壓低了聲音問我。
    我喉嚨發幹，猛吞口水。然後抬頭看他。
    “不。。。我不是。。。”
    “不是什麼？”
    “先生，您點的抹茶紅豆餅和原味奶茶。”服務生突然出現在身後。
    我慌忙把手從他那裏抽了回來，卻不小心打到了什麼東西。
    “啊！”胳膊上一濕，隨即就是一陣微微的刺痛。
    “對不起對不起。”服務生趕緊拿起白色方巾，開始擦我那個已經沾滿奶茶的袖子。
    “沒事。。。”我擺擺手，剛想把方巾從他手裏拿過來——
    “不用麻煩了，你走吧。”冷冷的話語傳來，服務生頓時愣了一下，隨即鞠躬離去。
    耿天勤拉起了我，往標示著洗手間的方向走去。
    “怎麼樣？是不是燙著了？”他反手關了門。
    “噝。。。還不都是怪你！”原本是想數落一下他的，沒想到話一出口，到有點撒嬌的意思。我立刻閉了嘴，把臉轉到一邊去。
    旁邊有人嗬嗬的笑了。
    這個情景，八年前也曾發生過。
    那是比現在更早一點的冬天。狄雲生約我放學後去吃東西，我好不容易躲開了爸爸和爺爺派來的人，才和他坐到暖暖的甜品店裏。
    雖然不愛吃甜食，但是默默的看他喝著熱巧克力的樣子，我仍然覺得很開心。
    周圍都充斥著甜甜的味道。
    那次，出了門口，他為我描述他新創作的曲子，正手舞足蹈的時候。巧克力被碰翻了，灑了我一身，他也是立刻掏出了帶著薰衣草香味的紙巾，握著我的手，輕輕擦拭著。。。然後慢慢的停下，看著我的臉。
    我有些害怕與人接觸，更是這麼近的距離，肌膚之親。
    我往後退縮，狄雲生卻抓的更緊了，緩緩的把我往他的胸前帶。在我的頭還未觸及他肩膀的時候，他說了一句話。
    我慌忙推開他，驚恐的搖頭，然後轉身，跑開了。
    那一眼，便是永別。
    此情此景。鏡子裏，我的眼裏已經慢慢的滲滿了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