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亂風繼續試探：“《雙白鵠》似乎是一首愛情詩，你們……”
    張珙抬頭看向柳亂風，似乎期待著他把話說完。
    柳亂風也不好明說，糾結了半天蹦出一句：“你們關係還挺好的。”
    張珙被柳亂風的這句“關係挺好的”逗笑了，說道：“你出去的這段時間，我和鶯鶯傳了幾次詩。嗯……《詩經》、《楚辭》上的有，《玉台新詠》上的也有。亂風，你明白我什麼意思吧？”
    作為一個有文化有思想還愛看閑書的民國青年，柳亂風當然懂。
    《詩經》、《楚辭》還說得過去，可《玉台新詠》裏頭……可不全是情詩麼？
    對於兩人之間的關係，張珙已經暗示得很明顯了：互相寄情詩的才子佳人。不過見張珙半點沒有要遮掩的意思，柳亂風繼續打探：“前幾天杜瓚來找方丈，是為了崔鶯鶯的事來的嗎？”
    張珙笑了笑，道：“或許是吧，不過鶯鶯顯然更喜歡我。”
    柳亂風愈發覺得張珙這態度不對。
    張珙對於杜瓚可能求娶崔鶯鶯一事視若無睹，與崔鶯鶯繼續保持著這種曖昧的交往。柳亂風並不知道這種行為在後世被稱之為婊，隻是不禁想給張珙潑冷水，於是提醒他道：“崔鶯鶯這詩可不是什麼喜慶的詩。樂哉新相知，下一句可就是憂來生別離。她寫這詩給你，是不是有什麼深意？”
    張珙婆娑著手上的信紙，也不抬頭看柳亂風，平淡地回答：“她要去長安了。”
    “這麼快？”
    柳亂風不禁疑惑。在《鶯鶯傳》原文中，崔鶯鶯並沒有去到長安，張生甚至在去到長安以後還曾經回過蒲州與崔鶯鶯相會。這次的崔鶯鶯怎麼這麼快就要去長安了？
    “小杜將軍要去長安，順道帶著崔夫人一家也去了。”
    張珙的這句“小杜將軍”說得並沒有什麼酸溜溜的味道，也完全沒有說起情敵的咬牙切齒。
    柳亂風看張珙也不避諱提杜瓚，便問：“杜瓚怕是想娶崔鶯鶯吧？”
    張珙反問：“這不明擺著的事嗎？”
    柳亂風見張珙這樣理直氣壯，也就問得更加直白：“你就一點也不介意和你互傳情書的崔鶯鶯要嫁給別人？”
    柳亂風不知道這有什麼好笑的，可張珙笑得眼淚都出來了，過了一會兒，張珙淡淡地說：“亂風，你看現在有不少有錢人都會養寵物。他們養獅子狗、養大白鵝、養仙鶴，什麼都養。若是有哪天遇到一隻美麗的仙鶴，我自然喜歡，會去逗弄，會喂它吃東西，可能還會畫仙鶴圖、作仙鶴詩。我或許會付出時間與精力，可也僅此而已。你見誰會看一隻仙鶴看入迷的？我會願意付出時間，也不過是因為我本來就不缺那些時間而已。”
    “人和寵物哪能相比？”
    “在我看來，女子與仙鶴差不了太多。”
    柳亂風終於知道張珙和他的認知差異在哪了。在他們那個時代，也有不少人不把女人當人看，而是當成男人的附屬品。張珙也是如此。他雖真心喜歡崔鶯鶯，卻從未把她看成與自己對等的生物。他雖與崔鶯鶯傳情詩傳得火熱，內心卻僅僅把這當做一項可有可無的消遣。恐怕崔鶯鶯這個人對他來說也不過是項消遣而已。
    可是別說人了，就連寵物，都從來不是什麼可有可無的消遣。時間長了，就算養隻狗都會養出感情，更別說是活生生的人。
    柳亂風知道張珙的觀念也不是一朝一夕形成的，一時之間也改不了，此時他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隻好繼續看起了之前張珙給他的書畫樣品。
    這些書畫樣品的水平都還可以，不過為了避免書生們日後濫竽充數，柳亂風還是把它們分成了高、中、低三檔。有了相對明確的標準，日後收起東西來也好辦。而在高檔字畫的第一張，赫然寫著幾句詩：“我自顧悠悠而若雲，又安能保君皓皓之如雪。”“幸他人之既不我先，又安能使他人之終不我奪。”
    柳亂風原先隻是粗略地看過一眼，並未注意到上頭的字，可這一瞧便瞧出了問題來。
    這幾句詩，應該是張珙寫的。寫的全是崔鶯鶯的事。誰說沒有感情？這不滿滿的都是感情嗎？雖然說從這“既不我先”、“終不我奪”的言辭上看，張珙對崔鶯鶯的感情並不平等。但這至少證明了張珙對崔鶯鶯也動了感情。
    紙上並沒有落款，而那些書生交來的樣品都是有落款的。估計是張珙將別人的書畫樣品給他時錯將自己寫的東西也混在了裏麵。
    柳亂風故意把這張紙放在最上頭，然後叫來了張珙。
    張珙一眼便瞥到自己寫的酸溜溜的詩，想要拿回去卻又找不到合適的時機。
    正在這時，柳亂風沒頭沒腦地問了一句：“你喜歡貓還是狗？”
    張珙被問得一愣，如實回答：“都挺喜歡的，不過更喜歡貓。”
    “什麼樣的貓呢？”
    張珙想了想，回答：“最好是純色的，黑的也行，白的也行。粘人一點，臉長得肥一點，但最好又別太肥，矯健一點的更好。”
    “公貓還是母貓？”
    “都行。不過公貓愛亂跑，還是母貓比較乖。你問這個幹什麼？”
    柳亂風可不敢說出來他的真實目的，於是故作神秘：“秘密。”
    臉長得肥的純色貓嗎？為了將張生的觀念掰正，他柳亂風就做一次好兄弟，獨自開著飛機去一趟遙遠的E國，為張珙找一隻肥頭大耳的藍貓。
    張珙不是把女人比作可有可無的寵物嗎？柳亂風要讓張珙知道，即使是寵物，養著養著也會有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