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誠一直陰著臉開車，不要說和譚國富說再見了，他從頭到尾連看都沒看譚國富一眼。
    陳飛把頭伸出窗外，譚國富就一直站在原地笑著看他們，直到看不到譚國富了，陳飛才把視線收回來，坐正身體，和陸誠一樣一言不發的看著前麵的路，滿臉的心事重重。
    陸誠瞥了陳飛一眼：“不用擔心，該攔截的電話傑克全幫我們攔了，譚叔侄子也幫我們打聽的差不多了，那群警察應該還在搜山，隻要你哥他們一直聯係不上，那群警察就會一直亂著，我一定可以讓我們都安全的，回到家裏你就沒事了。”
    “我不是擔心這個，”陳飛開口，“我是擔心譚叔。”
    一提譚國富，陸誠就沉默了。
    “先不說我們能不能熬過去這一關，就說羅玉田，羅玉田那麼精的一個人，隻要一知道張潔死了，肯定會想辦法逃到國外去，他一躲起來，譚叔給他兒子報仇就不知道要等多久了，譚叔能甘心嗎？”陳飛繼續說道。
    陸誠還是沉默。
    陳飛轉頭看著陸誠：“你和譚叔聊了什麼？”
    “……”
    “你說過什麼都會告訴我的。”
    陸誠深吸一口氣，看著前方說道：“我讓譚叔先躲起來，譚叔不願意，我把你送回家就要去找譚叔，他沒有安全之前我是不會放心的。”
    如果陸誠說譚叔同意避開風頭了，陳飛會懷疑陸誠在撒謊騙他，可陸誠說譚叔不同意，陳飛相信了。
    他想了想，低聲說道：“我也不放心譚叔。”
    “你要先把你哥那關那關過了，你哥明天一知道張潔死了，指不定怎麼懷疑你呢，”陸誠說，“等你徹底安全了，你才能來找我。”
    “我知道。”
    在山上連滾帶爬的跑了半天，他和陳飛的衣服上摔的到處都是泥土，陸誠看了陳飛一眼：“衣服髒了，把你的衣服換回來吧，不然待會被譚叔的朋友看到不好。”
    陳飛低頭看了一眼，他身上的這件衣服，是他來的時候為了方便行動特地換的，不止這次，基本上每次行動，陸誠都會在車上另外準備衣物，平時陳飛都隻會換件外衣，偏偏這次也不知道是怎麼想的，陳飛從裏到外都換了一身衣服，也幸虧換了，不然他就得光著膀子回家了。
    “你不換嗎？”陳飛問道。
    “你先換，換完了我再換。”
    兩個人花了幾分鍾才換好衣服，依舊是陸誠開車，陳飛坐在副駕駛上。
    陳飛低著頭揉著自己莫名青紫的左手腕，從換完衣服後兩個人就一直沉默著，特別是陸誠，平時他隻要和陳飛待在一起，嘴巴就不會停下來，可是現在卻一直沉默著開車。
    “為什麼不說話？”陳飛問道。
    “我不知道要說什麼。”陸誠回答。
    “和我說說話吧，說什麼都可以。”陳飛低頭說道。
    陳飛有點害怕，他想讓陸誠陪他聊天，一直沉默的陸誠讓陳飛心裏不安到了極點。
    陸誠想了想，然後開口：“老頭。”
    “嗯？”
    “飛飛你知道嗎，其實老頭特別慘，”陸誠歎了口氣，“他兒子死了兩天學校才通知他去領兒子的骨灰，老頭的老婆身體不好，老頭沒敢告訴她，偷偷把兒子葬了，不過沒瞞多久，不到一個星期她老婆就知道了，老頭說，她老婆是被氣死的，從知道他們兒子死了不到一個小時就氣死了。”
    陳飛看著前麵的路沒出聲，陸誠繼續說：“老頭是把兒子老婆的後事都辦好了之後才去學校為他兒子討公道的，不過那時候黃花菜都涼了，張潔早就從學校調走了，”陸誠諷刺的一笑，“連張潔都跑了，更何況是羅玉田，老頭那時候傻兮兮的，一門心思就是找學校領導，可是每次學校都拿那張假的驗屍報告敷衍他，隻不過老頭一直不信他兒子會自殺，一直想知道他兒子到底是怎麼死的，後來學校去的多了，學校領導就不願意見他了，譚叔的第一反應就是去找警察，可惜從他兒子死的時候一直到現在，譚叔都沒能走到警察麵前替他兒子伸伸冤，每一次還沒去到派出所就會被人在半路蒙住臉打一頓，後來嚴重的不止譚叔會被打了，就連他的那些親戚都會被打，我記得譚叔說過他最後一次被打的時候直接斷了兩條肋骨，他被打怕了，也不想連累家裏人，就跑到外地去了。”
    “譚叔為什麼一定要去派出所，他就不會打110嗎？”陳飛問道。
    陸誠轉頭對陳飛笑了一下：“你知道我剛認識老頭的時候，老頭問過我什麼問題嗎？”
    “什麼問題？”
    “他問我他和別人一樣撥的都是110，為什麼來找他的不是警察，而是那些打他的壞人。”
    “……”
    “我猜譚叔和他家裏人的手機或許早就被羅玉田的人處理過了了，”陸誠說，“對於手機，老頭那時候就隻會接個電話而已，哪裏和現在這樣懂那麼多。”
    “羅玉田也不可能監聽控製那麼多手機呀，”陳飛不解，“譚叔還是有很多機會報警的呀。”
    “後來是譚叔自己不報警的，譚叔雖然是個文盲，但他不傻，我記得譚叔和我說過，他就是那時候確定了他兒子的死絕對不會是自殺，並且他還猜測殺死她兒子的人可能大有來頭，那個人是他一個老百姓惹不起的，再加上他兒子都化成灰了，死無對證了，報警還有什麼用。”
    “……”
    陸誠轉頭看了陳飛一眼隨後又飛快轉回去看路，嘴裏對陳飛說：“老頭以前喝酒的時候最喜歡和我聊這些了，估計是以前不敢隨便和人說這些心裏話，把他憋的不清，好不容易逮到我了，就把這些全都告訴我了，其實都不用他告訴我，他早就被我查的底朝天了，不過老頭可能是年紀大了，記憶不太好，這些事情對我說了一遍又一遍，煩死了。”
    陳飛笑了一下：“是嗎。”
    陸誠也笑了一下：“不止這些，你還不知道，老頭他還特別迷信，他告訴我他隔三差五就會夢到他老婆坐在家裏哭，你說老頭是不是老糊塗了。”
    “真的假的？”陳飛好奇的問。
    “當然是假的了，”陸誠笑，“肯定是老頭喝大故意唬我的。”
    陳飛微微一笑：“你和譚叔的感情真好。”
    陸誠想了想，回答道：“其實我就是可憐他而已。”
    “可憐？”陳飛問。
    “對，你知道我和老頭怎麼認識的嗎？”
    “不是因為張潔和羅玉田嗎？”
    “不是，”陸誠搖頭，“我剛回國的第一個月，有次出門遇到倆小偷，那時候我脾氣不好，差點沒把那兩個人打死，譚叔就是那時候遇到我的，他從我後麵抱住我，讓我不要動手，直接報警，結果就那麼一小會的功夫就讓那倆小偷跑了，錢也沒拿回來，我罵老頭多管閑事，老頭說是為我好，氣死了。”
    “他是擔心你打人打的太重了，反而吃虧吧。”
    “對，他還說小偷都是有團夥的，擔心那群小偷會來報複我，真是笑話，我會怕那群癟三嗎，來一次我弄不死一次。”
    “後來呢？”
    “後來我因為羅玉田把張潔查了個遍，發現她和羅玉田以前的經濟來往還算正常，就是後來羅玉田突然無緣無故的給張潔打了一大筆錢，那也是羅玉田第一次給張潔打錢，我覺得有些奇怪，就把張潔那一年發生的事情好好調查了一下，發現在羅玉田給張潔打錢之前，有兩個和張潔比較親近的學生在兩天之內接連死了，張潔呢在她的學生死後不久就匆匆的從那所學校調到了六中，我原本是想找那個女孩家裏人的，可沒想到那個女孩家裏就剩下一個已經老糊塗的奶奶，沒法子我就隻能找譚明軒，結果一調查就發現譚明軒的父親就是那個多管閑事的老頭，你說緣分這個東西奇不奇妙。”陸誠歎道。
    陳飛喃喃道：“沒想到你和譚叔還真有緣分。”
    “這種緣分不要也罷。”
    陳飛點頭：“這種緣分不好。”
    “沒認識你以前，我和老頭之間相處的一點都不好，他不相信我，我也不相信他，他看我哪裏都不順眼，我嫌他愛多管閑事，我們不知道打過多少次架了，不過老頭對我是真的好，他那時候看我一直在外麵買飯吃，他覺得外麵的飯吃了不衛生，還沒有營養，就每天做了飯給我送到學校裏，一直送到我上高中。”
    “譚叔對我們一直都很好，每次都給我做那麼多我愛吃的東西。”
    “那隻是你，我可沒有這個待遇。”
    “什麼？”
    陸誠笑笑：“你不知道，這老頭對人有不同標準，他以前沒見過你的時候，特別反對讓你參與我們的計劃，可是他見到你之後又特別的喜歡你，覺得你哪裏都是好的，反正他喜歡死你了，這半年每到星期五他就會給我打電話問你周末去不去他那裏，他好提前準備好你喜歡的菜，我就沒有這個待遇，如果我自己去他家，我根本沒有挑的機會，他做什麼我就吃什麼，遇到他心情不好，我就隻能啃幹饅頭。”
    陳飛以前從沒注意過這些，他隻記得每次他去譚叔那裏，譚叔都會提前做好一大桌菜，基本上都是他愛吃的。
    “還有一點，他覺得你和他兒子一樣又乖又懂事，這點譚叔不好意思告訴你，他怕你覺得晦氣。”
    “我一點都不像譚明軒，”陳飛低聲說道，“我不懂事，總是讓我媽傷心。”
    “剛才譚叔告訴我，他本來沒想帶張潔來這裏的，他想帶張潔去他侄子幫他找好的地方，可是半路上遇到交警查酒駕，他怕交警看出異樣，就繞了路，可是他繞了好幾次，都會遇到交警，最後才把女人帶到了這裏，譚叔說這都是天意。”陸誠說道。
    陳飛轉頭看著陸誠沒說話。
    “他還說讓我們以後都不要插手羅玉田的事情了。”
    “……”
    “當初譚叔反對我的提議，他說如果讓你參和不僅會害了你，還會害了我和他，那時候我聽不見去，總覺得自己天下無敵，那群警察根本玩不過我，”陸誠看著前方的道路說，“現在看來，譚叔罵我罵的一點都沒錯，就是我害了我們所有人。”
    陳飛伸手把陸誠眼角流下來的淚水擦拭掉。
    “譚叔會沒事的。”他輕聲的說道。
    “對，會沒事的，”陸誠右手握著方向盤，左手在臉上胡亂抹了一把，“譚叔會沒事的，我的寶貝也會沒事的，所有人都會沒事的。”
    開了快一個小時，陸誠就把車停在了譚國富說好的地點，帶著陳飛下了車去找譚國富的老鄉。
    接下來要由譚國富的老鄉帶他們上高速，以最快的速度回家。
    譚國富的老鄉是一個脾氣很好的矮胖中年男人，因為陸誠和陳飛在他眼裏是和父母吵架離家出走的孩子，所以一路上這個男人都在樂嗬嗬的和他們聊父母和子女應該怎麼相處。
    陳飛不愛和陌生人說話，所以一路上都是陸誠在和男人聊天，好在已經上了高速，他們很快就回到了A市，到了市裏，陸誠不敢讓男人送他們回家，就隨口說了個小區，讓男人把他們放在那裏下車，等男人一走，陸誠才打了一輛的，送陳飛回家。
    “那位叔叔應該是譚叔很好的朋友，”陳飛在他家樓下停住腳步，“譚叔讓他半夜送我們回來那麼奇怪的事情他都不問一下，他一定很相信譚叔。”
    “嗯，看的出來”陸誠說完就蹲下身，解開陳飛的鞋帶，“把鞋脫了吧。”
    陳飛抬起腳，配合著陸誠把自己的鞋脫了。
    陸誠提著鞋站起來對陳飛說道：“差點忘了，鞋上也有泥。”
    陳飛點點頭，對陸誠說：“那我上去了，明天放學了就來找你。”
    “天快亮了，快上去吧，上去還可以休息一下。”
    “嗯。”
    “飛飛。”
    陳飛轉身走了沒幾步，陸誠又叫住了陳飛。
    陸誠把鞋子一扔，上前幾步一把摟住陳飛，在陳飛側臉上胡亂親了幾口。
    “記好了，春源小區三單元一號樓502，我別的落腳地方應該都不安全了，就隻剩下那裏了，如果，我說如果你明天沒地方去了，就去那裏，你一定要記好了，春源小區三單元一號樓502，鑰匙在我課桌裏那本黑色筆記本裏麵夾著。”陸誠邊說邊控製不住的在陳飛臉上不停的親著。
    “我明天能見到你嗎？”陳飛抖著聲音問道。
    “能。”陸誠斬釘截鐵的回道。
    “你不要騙我？”
    “不騙你，你等我，我會來找你的。”
    “你一直騙我對不對？其實你根本不會送譚叔回老家吧？”陳飛忍不住啜泣，“我不管你要去做什麼，把我帶上，我要和你待在一起。”
    陸誠鼻子一酸，不過還是笑著說道：“沒騙你，你好好待在家裏，我會回來找你的。”
    陳飛沒說話，拿臉在陸誠肩膀上蹭了蹭，把眼淚蹭到陸誠身上。
    “看著我。”陸誠說道。
    陳飛抬起臉看著陸誠的眼睛。
    “寶貝，聽我的，不管你哥怎麼問你，你什麼都不知道，”陸誠交代，“關於你，你哥目前什麼確切證據都沒有，你什麼都不可以知道，隻要什麼都不知道，有你舅舅在，你會沒事的。”
    陳飛不停的點頭。
    可陸誠還是不放心，他擔心陳飛承受不了來自他哥的壓力。
    “寶，如果你不小心說了什麼，就會害死我的，”陸誠對陳飛說，“為了我，不管你哥怎麼逼你，你什麼都不能告訴他，知道嗎？”
    陳飛含淚點頭：“我知道的，知道的。”
    “那就好，”陸誠放開陳飛，雙手手捧起陳飛的臉，在陳飛額頭上吻了一下，“等我。”
    陳飛伸手摟住陸誠，嗚咽道：“我要和你一起。”
    “別傻了，你和我們一起，我們會更危險的，”陸誠強製性的把陳飛的手扯開，“快上去，我看著你。”
    陳飛滿臉淚水：“我愛你。”
    陸誠低頭在陳飛唇上吻了一下：“我也愛你，你等我。”
    “嗯，我等你，”陳飛擦幹淚水，轉身，“我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