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瞳這一覺直接睡到第二天黃昏，緩過勁來已經到了飯點。將近醒來的時候又做了小時候做的同一個噩夢。夢裏的他站在林家庭院，邊上全是不認識的人，他們神色慌張地在走廊奔走。霎那間飛沙走石，四麵烏雲以蔽日之勢收攏過來。滾滾黑雲裏數不清的陰影在晃動、哀嚎。
    不多時烏雲聚攏，如同一個漩渦罩在庭院上空。入耳是萬千黑影的咆哮，漩渦中仿佛有一隻無形的手打開煉獄與人間的通道。
    仿佛看見自由的大門已經敞開，雲團裏的黑影發出刺耳的喜悅笑聲。一時間漆黑的天空撕裂開來，晃動的影子紛紛掙脫禁錮，化作暗黑色的流星落下來。等到落在地上一看，盡皆汙濁猙獰之厲鬼。遊魚飛鳥爬蟲走獸，蚊蠅鼠蟑魑魅魍魎，即使百鬼夜行也莫過於此。
    庭院裏的人圍成圈護他在中央，黑暗中林瞳看不清他們的臉。那些人手持法器將靠近他的惡鬼擊潰或打散，奈何群鬼來勢洶洶根本難以招架，隻好邊抵擋邊退卻。一個女人回頭拉住林瞳的手，推他進入一個小隔間。
    隔間裏隻能依稀聽到外邊打鬥的聲響和群鬼的嘶吼。那些人輪流為他念起金光咒，十三道燦燦金光自地麵升起，形成的屏障上麵金色符咒流動，將妄圖觸及他的惡鬼燒成灰燼。
    不知過了多久，打鬥聲終於停止，外邊一片死寂。屏障突然晃動起來，林瞳抬眼看去。
    一隻鮮血淋漓的利爪撕裂屏障，直衝他刺來!
    睜開眼，對上的是陸明道溫柔的眼神。
    “做噩夢了?”言語間滿是關切。
    “嗯，又是一樣的夢。”林瞳已經做了無數次同樣的夢。雖然不再害怕，但總是在同一刻醒來。
    那隻利爪，那十三道金光咒組成的屏障。
    
    餐桌上，林瞳狼吞虎咽地吃著碗裏的飯菜。距離他的上一餐已經過去將近一天，陸明道在一旁給他夾菜，盡量地做到葷素搭配。
    看樣子是不能阻止崽兒暴飲暴食了，營養均衡是最後的尊嚴。
    極陰之體的林瞳再加上百鬼夜行，衝天煞氣驚動當時的陸明道下凡視察。
    待他找到煞氣源頭所在，眼前竟是極為駭人的一幕:
    倒塌的建築上是十三具血肉模糊的屍體，圍著一個正在酣睡的孩童。屍體都圓瞪雙眼，死不瞑目。孩童陰氣逼人，身上團團黑霧若隱若現，周圍卻有破碎的金光散落一地。
    鐵麵無私的神明難得心軟，抱起小孩，抹去他一部分的記憶。林瞳一直以為自己是家道沒落被送出寄養的可憐孩子，隻依稀對林家庭院留有一點印象。
    當初閉關三月的最後一個考驗，每個天師都要麵對自己內心深處最恐懼的事物。
    當化形鬼變成一個利爪惡魔時，林瞳沒有露出一絲一毫的恐懼。淡定得讓在場的年長天師們嘖嘖稱奇。
    林瞳根本不記得麵前的怪物是什麼，不知道為什麼自己內心深處的恐懼會是這般形象。
    總有一天他的崽兒會自己知道真相的，陸明道扒著飯心想，反正無論如何自己都會一直陪著他。神仙是不食人間煙火的，但是吃一些可以讓自己變得更像凡人。何況......這人間煙火居然該死的美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