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藕香殘玉簟秋  第十一回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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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轔轔玉轎,紅穗垂宕,綠紗帳掀開,望見秣陵城內往來行人,街頭巷尾各色攤販,穿街貫巷,通穿街道,行至一處清靜的大廈前停下。大廈門口的牌匾上鏨刻著“俊賢館”三個字,門框瞧上去是用厚實木料造的,且高而寬,暗黑漆木厚沉沉的。牌匾下掛了顆碩大的油紙燈籠,紙麵隔空白塊地載了些句小篆詩文,宋端緊跟楚舟瑞身後,匆匆抬眼瞥到句“呦呦鹿鳴,食野之蒿。我有嘉賓,德音孔昭。”,端自覺不凡。
    待一進了館內,更覺得別有洞天——一樓大廳內方方長長,零星幾張桌椅,兩三處牆角裏紅漆高木架台上擱著幾盆矮樹景栽,正中央一張柳木桌方樣兒甚寬大廣遠,鋪了滿滿一桌麵兒的竹片子,一樓廳內僅左右兩方設了鏤空雕花的繡窗,半掩半開著。立在柳木桌邊兒抬頭往上望去,隻見著樓上還有三五層,四麵相通的走廊外皆用木頭精雕著些花兒草兒紋絡的木欄圍住,枯黃漆出淡黃色點著點點青料。從一樓望上去,若天井,方方的框條。
    “舟瑞兄,快來此處”,楚舟瑞循聲向三樓轉角處摔過頭去,見到陳子愷正衝著他招手,隨即牽起宋端的手帶了窗含、煙柳兩個小子上了樓去了。彼時,宋端正杵在桌子旁邊瞧上麵的竹片子,各色的手跡都有,皆是兩三句小詩,或摘《詩經》或摘《離騷》,宋端卻瞧到那麼一句,直中心懷,偏愛不行——“前不見古人,後不見來者。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涕下。”。
    一進了小廂,宋端隻站在楚舟瑞的身後就看到一角烏壓壓的人,心下略奇,想著適才路過其他廂閣瞧著裏頭至多亦才兩三個人罷了,這屋裏怎的人多得如斯?待楚舟瑞將他引到人前,才切切實實看到屋裏大抵有九、十個青年,他們皆立著圍著一方寬闊的方桌,桌上放著兩三方褐沉沉的麻紙。“這是我表弟,名喚宋端的,表字隱之”楚舟瑞向一屋子的人介紹道,宋端見眾人一時皆細細打量起自己來,忙作了一揖,口內語了句“初次蒙麵,望多指教。”。
    “可讀過甚書,作過文章否?”之中一中年男子捋摸胡須且問道。“略讀過一些”宋端道。“《楚辭》、《春秋》?”一人又問。宋端點了一點頭,笑了笑,且說:“諸位不妨出一題考一考我。”。眾人問他如斯口氣,隻覺他口氣炎得很,或冷哼一鼻,或隻搖頭,片刻才彼此商議相視,想著出如何一個題目方好。
    楚舟瑞見氣氛幹滯了些,忽上了前,笑道:“諸位先生都是誌士高德,我這端弟弟尚未涉人世,不過讀了幾句詩文,寡陋得很,今日我不過帶他來開開眼界,諸位先生隨意出個題便罷了,算作對他提點一二。”。
    “適才我們以春日為主題在作詩,便考你這個罷”之中一人道,宋端舉目去看他,瞧著寬麵短臉,粗眉毛,身著刺蝶紋藍衫外頭是層白紗衣,束頭,青色的頭帶上鑲了塊圓形渾青玉。又想起楚舟瑞適才喚他“子愷兄”,遂又多瞧了他一眼,目光落在他上嘴唇凹陷口略偏左一點的地方,是粒小小的黑痣,固是不輕易能瞧見的,偏生輕巧巧地就目到了。臉目上朗英氣很重,瞧著麵善。
    “如此,”宋端向他一點頭,又走向桌前,拿起桌上的三方麻紙,笑道,“你們也才作出三首呢”。陳子愷也笑點頭:“正是才作,你們便來了”。
    一時間,屋裏人皆等著看宋端能寫出什麼來,誰曉得宋端隻在屋內步來步去地兜圈子,便有人小聲議道“指定寫不出,就一個黃毛小子罷了”,聲音碎碎的,宋端也沒往心裏去,忽朝窗口去,披開窗扇,撲過來一障風,把桌上的麻紙都給刮到地上去了。適才十人中終有兩三個年長的坐在圓墩凳上氣急敗壞地指著宋端道:“這是個什麼樣子?!”。宋端顧眄,瞧到風把楚舟瑞的衣裳吹了起來,陳子愷望著他眯起眼睛,嘴角上似有似無的笑。
    “晚來春風也淒涼,把酒言歡,空度日,喜上梢頭落花悠悠,卻把歲月拋。西亭閑坐敲棋子,提筆畫荷,怎奈西風急,淮水淌,多少光陰都流盡,世上空一遭。”
    “到底是胡謅”一個瘦削中年聽罷方道,又一個略胖的男子略思了一思,隻說“也不是沒有可觀的地方,譬如‘喜上梢頭落花悠悠’便有幾分味道”,宋端聞他如此一說,隻淡淡望了他一眼,點了一點頭,算作回禮。
    一時作罷,隻說宋端學淺,告了楚舟瑞此後不用再帶他來俊賢館,便是來了,也不可帶到這“翠竹軒”來。宋端雖並不上心,可待一行人離開後,小廂內登時廓落,楚舟瑞忽到他麵前搖搖頭,甚失望道:“端弟弟,你怎的不把握住機會?這些人日後皆有助於你!”,宋端方心內一涼,醍醐過來,原是瑞哥哥欲替他的前程搭橋引路。
    “俊賢館到底是個何地?”,片刻後,宋端才問。“秣陵所有的文人子弟聚集的地方,而適才那些人,其家世或是與我府一般的或是甚好的,”楚舟瑞一麵說著,一麵過來引宋端到了一個窗口兒,指著外頭遠處水麵上垂柳遮掩中的一通曲廊,宋端隻望到那隱隱約約的曲廊上一處用了白色屏風擋住,屏風旁立著些粉衣的丫頭們,隻聞耳旁的楚舟瑞接著道,“這又是秣陵高門大府裏的小姐,今兒是她們的及笄之日,隻守在那兒等,這方布了小子,若有中意的便要結了親了。”。
    宋端心內聽得個七八分的明白,隻覺自己打翻了瑞哥哥精心注的滿滿一杯子水,頗窘。
    話說因著衛青之事楚燊將送楚長楓回大司馬府的時間一拖再拖,足足兩個月才將楚長楓送回了大司馬府。一日晨時,楚謹早早派了金福在門口候了楚長楓,琴兒心裏熱切地想見到楚長楓,心裏曉得楚謹等著楚長楓回了府一並去榮老太太處請安,遂也早早起了床,牽了芷、柔兩姊妹匆匆趕了榮老太太處。
    又豈能料到,偏生那麼巧,在偏院門口撞上了王夫人和楚成玉、楚成玦哥倆兒。“給夫人請客安”琴兒麵色怯怯地,忙不迭拉著芷、柔兩姊妹在台階下跪。王夫人淡漠瞥了一眼,聲音透涼:“既有了身子,這些縟節便也免了罷,”,琴姨娘聞如此正要起身,又聞道王夫人淡淡語了句,“既有了身子,此番楓哥兒回了來了,便在我那邊住了,你好生養胎得好。”。
    琴兒聞如此,心下冷了一大截,低著頭,臉色沉沉的,又不得不討好去笑,一麵又瞥見楚硯柔麵皮上登上些憤憤,悄悄地緊了一緊楚硯柔的手掌。王夫人也是瞥見了的,冷哼了一鼻子,對楚成玦說了句,“扶你姨娘和芷妹妹起來。”。
    待楚長楓隨了楚謹至了偏院大廳時,廳內已聚了滿滿一屋子人,楚舟瑞手下的窗含等幾個和宋端手下的如酥等幾個一時忙著和秋嬤嬤調教出來的幾個大丫鬟沏水上茶,仆人手中事完畢後皆侍立左右,屋內一下子靜悄悄的。
    隻見到那楚長楓走至榮老太太麵前跪了請客安,遂又端起身旁丫頭端的木盤裏擱的一盞茶端敬向榮老太太。榮老太太笑著接過茶,遞了眼色給秋嬤嬤,少時,秋嬤嬤至了楚長楓身傍,慈笑扶了他起來,口內說了句“三公子受累了”。宋端並著榮老太太坐,仔細扭著頭去看這個新見的小表哥。
    榮老太太忽笑,一麵拉過宋端的手,一麵執了楚長楓的手,摔過頭向著宋端笑說:“這是你大舅舅的三公子,過繼給你二舅舅家了,大你兩個月”,又向楚長楓道:“這便是你姑媽家的那小表弟,名喚宋端的”。
    宋端方起身,笑向楚長楓,揖了一揖,喚了聲“楓哥哥”,楚長楓淡淡地看了宋端一眼,道了聲“端弟”。一時無話。
    這是宋端同楚長楓見的第一麵,印象留的很淺,隻記得他甚消瘦,細眉見長,臉兒窄下頜尖,分外內斂,透著幾絲唯諾。
    榮老太太沒看楚謹一眼亦沒瞧琴兒一眼,隻向王夫人說:“楓哥兒既已回來,那邊這兩年不必回的了,你便照料楓哥兒日常起居。”,王夫人聽了,麵上喜色,道了聲“喏”。
    一時眾人退出來,王夫人直接領了楚長楓去了,竟沒讓琴兒見一麵說上一句話兒。
    “竟是這般的可惡!”琴兒坐在軟椅上,手掌力掌到幾案一角,麵皮猙獰。蘇嬤嬤忽趕上來,忙勸撫道:“二夫人早該料到的,從你又有了身子以來,大夫人便對你一副冷臉色,現下,楓哥兒那邊,你隻能盼著大夫人善待著他,而你也安心養著肚裏的孩子。”。
    “可是老太太也不該這樣,處處向著她!”琴兒氣不過,氣嚷起來,蘇嬤嬤趕忙來堵她的口,麵色添急,直擺手,道:“夫人切莫如此說,老太太心裏可明鏡兒似的,她如此做不外有二,一是當年二老爺要過繼一事,老太太是想瑞哥兒去的,可是二太太強讓老爺換了楓哥兒!”。
    “可還有一事是為何?!”琴兒蹙緊著眉,十分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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