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章 道是無情卻有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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旭飛後來有派人約過千雪幾次,都被她以各種理由婉拒了,好在宮裏最近因為他的成年禮而忙碌,他也無暇分身,不然早飛到丞相府去了。三月十二這天,正是四皇子生辰的前一日,雲千雪悄悄進宮了,她去找旭飛送禮物,也是告別,告別那段兩小無猜的日子。
拿著皇帝給的通行令牌,千雪帶著貼身丫鬟水靈一路無阻地到了旭飛的萃文宮。
“回小姐,四皇子被孫貴妃娘娘召去了,請在此等候片刻,奴婢這就去奉茶。”訓練有素的宮女晴兒機靈地回著話,她自然清楚主子跟雲小姐之間的交情,隻要拚命留著雲小姐就對了。
環顧院子四周環境,千雪想到一會要和旭飛說明的話,心裏不禁有些氣悶。
“不用伺候了,我去花園走走,一會再回來。”千雪說完,人已邁著步子出了萃文宮。沿著長長的走廊漫無目的地走著,兩邊花紅柳綠與清泉假山相映成趣,由近至遠,錯落之中顯出層次,近看生機盎然,遠看窅然幽深,充分展示出天然與人工結合的妙境。
“小姐,這皇宮的景致果真不同別處。”水靈也被這美景吸引。
“你之前不是也來過幾次?就不知這裏麵的靈魂是否和這景一樣……幹淨?”後麵兩個字千雪是咬進唇裏的,並沒有吐出音來。
“小姐,那邊有一種紫色的花奴婢好像從來沒見過,是新種的?”
千雪淺笑著:“就你這丫頭多事,我有些乏了,你自己過去瞧瞧吧。”
“那……小姐在這休息一下,奴婢去去就回。”十六歲的水靈掩抑不住眉尖的雀躍。
“去吧。”有個這麼天真的丫鬟,笑料固然不少,麻煩卻也不斷,千雪無奈地應道,自己則在近旁一處石凳上倚桌坐下。
恍惚中,似乎聽到遠處傳來了悠揚的簫聲,清婉悠揚,若有若無。雖是熱鬧的春天卻讓人覺得好似身處寧靜的秋夜,冷月淒霜,幹淨得悲涼。仿佛被那簫聲觸動了心弦,千雪站起身,雙腿像著了魔似地往聲源處移去。迂回曲折,不知走了多少條小道,終於準確找到了簫聲所在——梨園。在千雪的印象中,皇宮並沒有梨園這個地方,足見其偏僻。推開破舊的大門,裏麵是一片雪海,千雪驚呆了……果然不愧是梨園!滿園的梨花,開得燦爛,聖潔。穿入梨花叢中,烏黑的雲鬢和似火的紅衫上立刻點綴上了片片白雪,玉手輕輕拂開一串的梨花,吹簫人赫然在眼前:那是怎樣一個飄然若仙的男子!一身白衣,手執玉簫迎風而立,烏發散披在身後隻是輕輕係了個結。驀地,簫音停下,那男子轉過身來。兩人四目相對,同時在彼此眼中看到了一閃而過的驚豔!如玉的麵容,如風的淺笑……居然是當朝太子,千雪的未婚夫婿上官景飛!
“太子哥哥!”從悸動中恢複正常千雪盈盈拜下。
“是千雪嗬,我們有將近兩年未見了吧?你長大了。”上官景飛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溫和。
“太子哥哥怎麼有興致在此吹奏呢?”
“還是驚動了你,這麼偏僻,我以為不會有人聽見的。”
“不,你的簫聲很好聽,很……幹淨。”千雪還是說出了心裏話。
上官景飛聞言,明顯有片刻的愕然:雲千雪,多麼美好的一個女子,果真以花為貌,以雪為神,他卻終是要負她了。
“走吧,你應該不曉得如何回去。這裏發生的事,千雪可以保密嗎?”
千雪點了點頭。上官景飛拉過千雪的手:“我帶你出去。”千雪心中一顫,終是沒有拒絕,她很快便發現這樣的牽手純粹隻是一個哥哥怕妹妹在花叢中走丟而做出的動作。他的手很溫暖,可那熱度卻傳不到她心裏,一如他之前給她的感覺……
旭飛叫喊千雪的名字的時候,千雪和景飛正相伴走在禦花園中。見旭飛向他們跑過來,千雪不禁窘然,讓未婚夫見到自己跟未來小叔子過從甚密畢竟不大好吧。景飛並未表現出異常,依舊溫和地對千雪說:“我回掬玉閣了,有旭飛照顧應該沒事。”
“大哥,難得見你出門嗬。”旭飛見了兄長竟大咧咧地送上這麼一句。
“千雪迷路了,我送她回來。”
“怎麼可能,千雪以前也來過皇宮,對這裏雖然說不上很熟悉卻也絕不會迷路的。”
“我……真的迷路了。”千雪肯定地回答旭飛。
旭飛看著兩人之間怪異的互動,想起他們的婚約,心裏一陣不痛快:“千雪,你今天不是來找我的麼?我們進萃文宮說話吧。”說著就要拉起千雪離開。
在千雪本能地掙開之前,一隻白皙而修長的手更快地拉開了旭飛。一時間,三人都驚呆了。景飛不自然地咳了一聲,放下旭飛的手:“四弟,畢竟男女授授不親。”
千雪迷惑地看著景飛,可惜那張臉平靜如昔。旭飛隱忍著怒氣:“謝大哥提醒。”說罷看了千雪一眼,拂袖而去。景飛沒有再說什麼,也轉身離開。千雪想起旭飛的禮物,這才回神跟著旭飛進了萃文宮。
萃文宮門口。哭腫了眼睛的水靈見到千雪,如獲大赦,幾乎是飛撲到千雪麵前:“小姐,怎麼這時候才回來,奴婢擔心死了。”
千雪看著她自然流露的牽掛,心裏不禁歎了口氣,這丫頭在皇宮大內還是如此毛躁。突然,明眸掃過水靈的臉龐,那左側居然有明顯的紅印。千雪又豈會不知那紅印是如何來的,她抓住水靈的手:“誰打了你?”語氣中有不可遏抑的冰冷,水靈跟了她好些年,她甚喜這丫頭天真可人,心裏以姐妹相待,今日斷不能讓她無辜受了這等委屈。
“小、小姐……”水靈睜大含淚的雙目。
“你說!”千雪的語氣中又著不可掩飾的決然。
“是奴婢自己該死。”水靈竟直直跪了下去。
千雪氣得發抖,看來打水靈的人來路還不小呢,也對,在皇宮誰是小角色呢。正在她恢複冷靜欲扶起水靈的時候,旭飛的聲音傳過來:“是我吩咐的。”
千雪抬眼望著一臉陰沉的旭飛:“水靈有什麼地方得罪了四皇子?”
“她沒看好你,一個貼身丫鬟居然讓主子走丟了,這像話嗎?”
“這不是水靈的過錯,再說——她是我雲家的人。”千雪責怪他多管閑事。
旭飛朗聲笑道:“這天下還有上官家管不了的事情?千雪你何必動怒,不過是個奴才而已。”
千雪覺得自己從未認識過這樣的旭飛,抿著唇不再說話。原來旭飛在宮裏竟是如此地……跋扈,也許他並沒有錯吧,他隻是演出了四皇子這個角色應該具有的形象。自幼在娘親的灌輸下,她知道皇宮是一個鎖住自由的地方,隻要你不是皇帝,每一步都須小心謹慎。所以她不喜歡進宮,雖然八歲那年第一次麵聖的時候皇上親賜她可以隨時進宮行走。年紀越長進宮的次數也就越少,因為越是年長需守的禮也就越多,哪裏比得上宮外消遙自在?
見千雪不語,旭飛斂下自己方才的張揚:“千雪,你生氣了?”
“臣女不敢!”千雪福了福身子。
旭飛見狀,一咬牙,索性說個痛快:“是!我今天失常了,都是因為你。派去約你的人都被拒了,你最近到底在想什麼?”
千雪扶起水靈:“可以找個清淨的地方說話嗎?”
“當然可以,我們去書房。”旭飛見千雪肯跟他談,馬上欣喜地應著。
千雪跟著他進了書房。旭飛在離開之前還特意吩咐下人拿藥給水靈治傷,弄得水靈受寵若驚,在千雪的示意下才敢受藥。
書房裏。千雪遞上一個長方形的錦盒:“這是賀你生辰的禮物。”
旭飛接過來:“怎麼不是明天送呢?”
“你明天肯定很忙,也許沒時間顧及我。打開看看吧。”
……
“居然是輕若塵的字畫!你是如何求得?”旭飛驚訝地望著千雪,心中湧過一陣安慰:千雪心裏還是有他的,不然不會記得他喜歡輕若塵的字畫。記憶中他隻提過一次。
“很簡單,他想聽我奏一曲,我就跟他做了個交易。”
旭飛一副“明了”的表情:“天下第一曲。”
“天下第一曲是我娘,他無緣聽到我娘彈奏,想著將就一下我這個弟子也罷,所以就答應了。”千雪想起當日在陶然居與輕若塵會麵的情形,雖然寥寥數語,彼此心中卻已斷定對方必是知音。遺憾的是那輕若塵身為男子卻別扭得緊,與客見麵必隔一幅帷幔。他推說是容顏醜陋不敢見客,千雪明白這是推托之辭,但並未追問,心裏一點也不在乎這些,她追慕的是輕若塵的才華。
“在我麵前就不必謙虛了,連父皇都讚賞你的琴藝,說是不下於你娘當年,那輕若塵也該滿足了。”旭飛愛不釋手地觀賞著手中的畫。然而,畫卷右下角兩行細小的題字卻讓他怔住了。“冰心可鑒,摯友惠存”,這是千雪加上去的,字跡娟秀淡雅。摯友?這隻是一份給摯友的禮物?那八個字刺得他雙目發痛。
“冰心可鑒,摯友惠存?千雪,你何其殘忍?”旭飛冷笑。
“旭飛……今日是我們最後一次單獨見麵了,以後……不要再出宮來找我。”
“為什麼突然說這樣的話?這些年我們不是都一起嗎?”
“還是那句話,我們長大了,各有各的責任。”
“你怎麼能把話說得那麼冷靜?”旭飛扳過千雪的身子,卻發現她的雙眼異常明亮,似有淚意。一陣苦澀侵襲他的喉嚨,從那雙眼裏,他明白了眼前的千雪,她不再是那個紮著辮子盡情歡笑哭鬧的小女孩了。其實,最近這兩年,他又何嚐不懂兩人之間因年齡增長而不再可能繼續維持的關係,無奈這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已經變成傾心相許的感情,讓他如何收得回來?所以他著急,他痛恨那個婚約,為什麼他不是太子?如果他是太子,那麼名正言順擁有千雪的人就是他了。
“旭飛,你我之間仍是朋友,我心裏是希望你好的。隻是……不管你怎麼想,這未來太子妃的身份我還是必須謹守,不想……因為自己的任性而禍及全族。他日再見,我們的心境不可能再如以前,還是……彼此珍重吧。”千雪一口氣說完所有的話,隻覺渾身冰冷,正欲轉身離開,旭飛一下攔在她麵前,眼中堅定而執著:“不!我不會這樣放棄的。千雪,你應該明白我的心意,我、我……我對你絕不止是朋友,我更想與你琴瑟和鳴相伴白頭。所以我嫉妒大哥,方才見你們站在一起,我簡直就要發瘋了。”
千雪倒吸了一口涼氣,幾乎站立不穩,旭飛的告白讓她原本整理得好好的思緒混亂起來,良久才找回力氣說了一句話,卻是無關痛癢的,明目張膽回避他上麵那段話:“所以你故意在太子哥哥麵前親近我?”
“是,我承認,我是故意的。可這也是事實,不對嗎?我們之間的情誼無論如何都比你和大哥來得深切吧?這些年他關心過你嗎?他隻會躲在掬玉閣看書習字!”
方才梨園的一幕又躍入千雪的腦中,如閃電般擊中她的心房。上官景飛,她又何嚐了解過他?那樣孤獨清冷地生活在皇宮,他是如何做到的?他是真的如他表現的一樣無欲無求嗎?
千雪走幾步到窗前,望著外麵明媚的景致,幽幽地問:“旭飛,你想當皇帝嗎?”
此語如同驚雷,旭飛難以置信地望著千雪,這就是他愛上的女子,除了傾國傾城的容顏還有一顆玲瓏七竅的心,莫非她看出了什麼?
“千雪,我隻是羨慕大哥可以和你有名正言順的婚約。”
“我喜歡在宮外的上官旭飛,開朗,明亮,自由,那是我永遠放在心底的朋友。”她回頭微笑,旭飛差點為那鑲嵌在春光中的笑容失了心神,縱然明白她話中的規勸之意。
旭飛凝視著千雪的眼睛,那眼中一片真誠。“
“嫁入皇家是我自出生起便決定好的命運。你猜猜看,我喜不喜歡?”千雪坐回桌前,優雅地伸手倒茶。
“你……”
“平生所願,得一知己,攜手天涯,笑傲江湖。”
旭飛默然,他想起了往日一起在市井遨遊的情形,確是逍遙,但是身為皇子,那不是他應該追求的東西。
“生在將相之家,這樣的要求都已是任性,更何況帝皇家?我們這一生注定沒有選擇的機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