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相關  第五章:追憶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127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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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凝視身側人那張眉宇緊蹙的麵孔,心下化開幽幽歎息。昨夜惡戰殘留的陰影揮之不去,如夢魘般糾纏著,很多東西不但沒有豁然開朗,反而堆積成一條走不出的死路。春含弄本想默默思索,擔憂卻總擾了平靜。
    兮風在一陣劇痛中醒來,睜眼便望見滿天夕陽的赤金色。四肢灌了鉛般沉重,他動不了,緩緩開合嘴巴。
    “你好些了嗎?”她纖細的手指覆上他額頭,探了溫度後又道“燒還沒退,你再休息一會兒吧。”
    喉結像是著了火,撕扯了半天才擠出一聲殘破不堪的音調“含弄……”眼前女子的臉模糊不清,兮風若不是聽到她婉轉動人的嗓音,還以為自己仍停留在夢境。
    “你傷勢很重。”春含弄垂眸,帶著幾分喟然道“除了新傷外還有舊傷,幾乎每一處都是致命的。”初見身體上的道道疤痕,那股莫名的愕然與心悸瞬間撲蓋了她。究竟是怎樣的生活會讓人變得如此傷痕累累呢?
    扯動唇角,笑容難掛,兮風有些疲憊,不願回答也不想解釋,緩慢閉目,重歸一片黑暗。
    夕輝斑駁的霞光泄進霧林,金色的燦爛醉了天地,殊不知,光耀背後永遠是不滅的影子相隨。
    春含弄欲言又止,眸中盛滿這最後的絢爛。一天一夜未合眼的她鬆懈下來,在潺潺溪水,颯颯風聲的美妙交織下,漸漸襲來睡意。然就在沉淪夢境時,耳聞一聲嘶啞的輕語。
    “我很冷……”兮風呢喃。
    她挪動身子,稍有些吃力地抬動傷者,讓他的頭枕在自己腿上,一隻手圈住他“這樣就好點了吧?”
    “一直都很冷……”
    胸腔又什麼東西一緊,春含弄秀眉一皺,恍然明白這點給予微不足道。身體的冷可以溫暖,那心裏的寒意呢?她無奈,終究是忍不住了“從我們第一次見麵,你就隱瞞了許多事情,盡管你的保密影響不了我們,但你自己呢?兮風,相處的十幾天我一直不想逼問你,可越是沉默就越是不安,所以……”低頭,卻發現那人已張開深沉的眸子,靜靜地看著自己“我……”
    字句淡然在夕暮消失的刹那,黑暗悄無聲息地到來,吞噬了片刻前溫存的暖意。春含弄不知為何遲疑要不要說下去,但當絲雲散開,一輪滿月高掛時,她感到兮風的顫抖。
    月圓之夜,食心蠱蘇醒之時。
    瞳孔驟然放大,痛楚是萬箭穿心的折磨。兮風體內仿佛有數億根針刺穿血管,由頭至腳的每一寸肌膚都因難抑的痛苦抽搐著。他麻木的四肢重回知覺,指甲深陷掌中破出血來。
    “兮風?!”注意到異樣,春含弄怕他亂動破開愈合的傷口,兩手死死按住他雙肩“是蠱毒發作了嗎,兮風?”
    張嘴低吼,胸口一陣撞擊另身體不由自主地彈動。兮風忽覺很熱像處於火坑之中,他想要解脫,想要睜開束縛,不論是誰,他——猛地推開春含弄,兮風站起,跌跌撞撞離開。
    “你要去哪兒?”春含弄立刻追上,拉住他的手臂又被甩開。
    視線中的景象開始旋轉、朦朧,腦袋裏有東西從記憶深處抽離,鮮血、哭喊、詬罵……一重重負擔壓在肩頭,他承受不起,吐出血來。兮風抓著銀發,耳畔響起戰場的號角,嗅到了硝煙的味道,幻想竟與現實交疊一起。
    眼睜睜看他倒在冰冷的溪水中卻渾然未覺,絕美女子不顧寒秋的凜冽,跟著趟進水裏拉他上來“冷靜一點,兮風!兮風!”
    什麼都消失了,思緒、痛苦以及感官,好似靈魂脫離了肉體,飄向長久期望的某處,一個很久遠很久遠的地方,那裏是……
    二十三年前,西北-幽天國
    明明已經死了,為什麼意識還留在這裏?難道無命之人的亡故沒有來生麼?葉少成望著麵前倚著城牆死都不肯倒下的人淡笑。同樣的麵容,同樣的衣著,同樣的銀發隨風舞動,隻是一個已死去,一個是死人都不如的魂魄。
    之前利器劃過咽喉的傷口仍在,可如今感覺不到摩擦間帶來的痛楚,甚至連血液都凝固了。他伸手去碰自己的屍體,指尖去徑直穿過眉心,停在空氣裏。
    葉少成收臂,看著自己臨死前留駐在臉上的表情,不太滿意地莞爾搖頭。傷心不是傷心,悲憤不是悲憤,夾在脆弱與不甘中矛盾太甚,應該擺出更純粹些的神態,這樣才好嘲諷那些前來瞻仰的人。他沒機會重來,隻得把念頭拋下,轉身。
    從幽天國巍峨的皇城俯瞰四方,整座京都盡收眼底。街道樓閣,山水庭院,由高處往低眺望都變成畫筆難描的玲瓏精致,美是不言而喻的,盡管籠罩在毀滅的陰影下,它依然是個輝煌,如煙火般燦爛。
    周邊數百座烽火台燃起狼煙,滾滾黃塵彌蓋晴朗的天幕,雲暗日如血,低低迷漫的薄霧繞著皇城,他似乎隱隱聽得到遠在千裏之外的嘶喊拚殺,有八國士軍的金戈鐵馬踏動的雷霆之聲,也有邊境百姓慘遭迫害的無助哀鴻。
    葉少成悵然一歎,他覺得與其惶恐死亡,倒不如安靜的迎接末日,反正絕望終究會重生,因為他以生命換來的詛咒即將綻開——凡有一個國人逃脫神懲,必將帶著朕的仇恨複國!
    是的,國仇家恨都寄托在破滅之後的重燃,早晚他要一把火燒了天下!
    “嘖嘖嘖,縱火可是會傷及無辜的,陛下。”背後,宛如純銀的清澈嗓音飄來。
    淵成皇帝一驚,回頭。
    直通皇城頂頭的樓梯口,一個耀眼的男子倚靠著圍欄。他之所以光彩奪目,除了出類拔萃的長相外,都要歸功於那一身招搖到極致的行頭。
    長衫露著兩肩,邊口用金線繡滿華麗的圖紋,外衣閑散地披著,兩隻寬大的袖子垂地,腰部腹帶鑲有不下百顆紫晶石,最中央的一個足有半瓣巴掌大。整套服裝的顏色鮮豔明亮,赤橙黃綠青藍紫,每樣都有。當然,這不算什麼,他耳朵帶有七顆銀玉耳釘,珠尾上掛有一副梨形紅玉墜子,脖間三條金環鏈與耳墜連著,搭在肩頭,幾個小環上掛著鈴鐺,發出細細碎碎的聲響。還未完,他手腕指頭套的金銀珠寶一樣不少,做工之絕妙怕是皇宮貴族也及不上。
    葉少成盡管身為皇帝,一襲龍袍金冠,可與之相比仍是黯然失色,慚愧不已“你是誰?”
    那男子踩著碎碎上前,衫飛揚銀鈴響發絲微晃。他狹長的丹鳳眼輕挑,左眼一顆朱色淚痣更添幾分曖昧“在下鸞鏡。”
    他略想,滿朝文武百官中似乎並無此人。
    鸞鏡由袖裏掏出把金邊扇子打開,扇麵上有用上等香墨書寫的四個大字——笑絕天下。“陛下應該認得這個吧?”
    葉少成神色一斂,記起這笑絕天下的是何許人也“你就是傳說中那位無所不知,無所不能,天下第一的笑絕樓樓主?”
    “陛下果然有見識。”勾起嘴角,未曾行禮的鸞鏡走到圍牆一旁,手扶石磚側目“陛下不好奇我為什麼看得到你麼?”
    聞言,葉少成一怔,正常的陽人沒理由能看到已死的人的魂魄,他剛剛隻顧著吃驚來者,忽略了這一點。
    “我在陛下自刎後偷偷灑了定魂香,這種香味會讓靈魂顯形,所以您現在是清清楚楚的站在這裏。”
    其實也怨不得他粗心大意,死去的人還有什麼好擔心的。葉少成轉望蒼穹,搜尋燃起濃煙的是哪邊的戰火,風呼呼刮來,他衣袍不起,一側人的烏發卻蕩了滿天“你特此前來是看熱鬧的嗎?”
    眸光流轉百瞬,鸞鏡燦然一笑“這點熱鬧還不夠我看。”
    “既然無趣,你又為何到此地?”
    “我是來施舍同情的。”他道“千秋霸業,而今不過鏡花水月空夢一場,創建者肝腦塗地隻為江山永固,國富民強,毀壞的人隻當積木塌方,拍手樂得跟孩子一樣,難道不可悲麼?”
    葉少成眉宇舒展,仰天大笑“哈哈哈哈,對,你說的對,的確可悲的很!”
    “遊戲的人是傻瓜,被遊戲的人就是傻瓜中的傻瓜。八國的皇帝若是有這種覺悟,就絕不會認為眾神會將幽天分割給他們。”
    “是啊”笑意轉而如清風,不著痕跡“那麼幽天國的命運會怎樣?”
    “滅亡是注定的。”
    “滅亡之後呢?”
    “那就是鬼世之初。”
    “鬼世?”葉少成問“鬼世又是什麼?”
    “這場劫難的序曲。”鸞鏡回道“陛下的詛咒會在二十三年後生效,而那時鬼王也將蘇醒。九國大亂,神域不穩,絕望會迫使更多複活的覺醒,所有定數將一刀兩斷。”
    “背負複國之名的是誰?”
    “現在還不確定。”
    “為什麼?”
    “因為被選者有兩人,必須則其一。”
    葉少成幽歎,遠遠傳來十幾聲鼓鳴,示意著城門已攻破。誰來救國不重要了,那些將來的事就由將來之人完成,他隻想看完這盡頭的一路風景。
    空中的氣流變急了些,鸞鏡攏攏發絲,眼眸破碎蕩漾“陛下,你離開的太早了。”
    淵成皇帝的嘴角破出譏誚,與之反差的是濃烈哀傷沾染了眉目“亡國之君已無生死,走與留又有何區別?”
    鳳眸看不出喜怒哀樂,全部浸在化不開的曖昧中變得粘稠。鸞鏡目掃葉少成,唇線弧度優美“它似乎並不這麼認為啊……”清冷嗓音飄渺而捉摸不定,旋旎之時被震天的長吼擊散。
    高處寒風更凜,卻見一道銀光以閃電般的速度劈開雲層,從高聳的皇城頂端掠過。
    “風尚?!”頓覺胸口一緊,葉少成愕然脫口。
    風龍慢下趕急的遊擺,從暗雲中躍出,扭頭朝皇城望去。
    白銀的鱗片,赤金的眸子,這閃爍的顏色倒映在葉少成眼底,不詳之感溢出。不是要結束了嗎?為什麼你還不肯放棄?龍……一隻手伸出,握住流動的風,他緊緊捏著指間的過往,突然大喊道“朕——不準你去!”
    金眸合了刹那,高處的風龍像是不曾聽聞,低低喚著。氣流大湧,銀龍甩尾,在蒼茫的天幕上滑開鋒芒,如風般消逝。
    “風尚——!!!”扯破嗓子喊著要走不歸路的龍,然而……
    “陛下,我們就在這裏見證一場國破家亡吧……”
    神龍現身引起八國的恐慌,烽火台最初的黃色狼煙變為紅色的告急之令。陣陣鼓擂,聲聲呐喊,百萬雄兵,千匹鐵驥,卻敵不過風速的猛烈,再加上幽天國有結界保護,打了三天三夜才攻破的城門再無法深入,八國軍隊困在邊境,局麵僵持。
    遠在千裏之外的皇城上,葉少成迥然的目光一直沒有離開燃著紅煙的方向。拋下了極端、憤怒、無望的麵孔深邃如寂淵,有著一代帝王的神聖與決絕。一個月來,那邊的天不論白天黑夜都是暗灰色的,時不時可見一抹銀光閃動,而夾雜其中的咆哮隨時間推移漸漸嘶啞、低沉,再漸漸疲乏、虛脫,直至今日已聽不到聲響。
    “這應該是極限了。”鸞鏡淺笑,這一個月的漫長等待在他看來不過是彈指一揮,盡管無聊的讓人想打瞌睡,但期盼終歸會有收獲。抱著玩趣的心理,他不緊不慢的一句刺透淵成皇帝的堅持。
    “風尚不行了麼?”葉少成不願暴露自己的擔憂,努力平衡著聲線。
    “是,離崩潰不遠了。”
    冰封的眉宇動容,他掩眸收回視線“它會放手的。”
    “我到不這麼認為,風龍的固執一向是出了名的。”鸞鏡搖頭“當年它為了讓你安穩地坐上帝位,親自現身幽天國,以神龍之命助你登基,之後變成人形假借‘風尚’的身份入朝輔佐你治理天下,為的是什麼,陛下應該心知肚明。”
    喟然,他無語。
    “九龍之中沒有哪一條像風龍這般盡心盡力,守護幽天對它來說是一種與生俱來的使命,它選擇無命之人的你,並非是與天抗爭,而是因為一個好的賢君必將有一個安穩強盛的江山,陛下的英明天地可明,日月為鑒,風龍沒有選錯人,錯隻錯在命運難為。”
    猜不透此話的含義,葉少成掃開陰鬱挑唇,含著淺淡的無奈道“都太晚了……”
    鸞鏡不以認同,他來西北可不是看結局的,而是在等更有趣的開端。回頭仰望蒼穹,長發糾纏著風而起,舞亂了他與衣著同樣明豔的笑容。
    高高低低的龍吟從遙遠的天外飄來,八道顏色不一的蛇形弧線快速遊向西北境內。
    葉少成聞音看去,愕然吐出一句“沒想到……它們都來了……”
    中央-鈞天國的金龍,東方-蒼天國的日龍,東北-變天國的青龍,北方-玄天國的地龍,西方-皓天國的驪龍,西南-朱天國的水龍,南方-炎天國的火龍,東南-陽天國的雷龍,正前往幽天國某處。
    “神懲即將……陛下,我們也去看看吧。”
    天幕無日,時間停轉,血色蔓延,邊境的戈壁塵沙四揚,滿目金黃,呼嘯的烈風急欲掩埋兩處對持的陰影,在迷亂的天地間瘋狂地刮著。
    位於大漠的幽天國正門上,八國派出的大將並排站在指揮台,城下是竟五十萬的大軍。列陣布局,持刀拉箭,立盾舉矛,洶洶氣勢震天,但盡管有這些精兵良將,從攻破西北城門到今日,他們占領的土地少之又少,因此大部分軍力隻能集中在後方,或者十幾裏外的營地內。
    另一頭的將士有五萬,因為之前的廝殺已是疲憊不堪,散不成軍,士兵們或站或坐,或扶或躺,處在一片血染的黃沙地中。槍斷劍折,甲慘盔敗,寫著“幽天”兩字的大旗沾著血跡迎風招展,雖然是飛蛾撲火的慘烈,卻依然變不了他們的傲骨粼粼。
    擋在眾將士前的風龍粗重的喘息,四足死死扒著地表的砂石,支撐微有些不穩的身體,表情憤怒而猙獰。身體已疲倦到麻木,眼睛也開始渙散著景象,但憑一線執著,它遲遲沒有倒下。
    這種僵局保持了三個時辰,西北的風沙也跟著吹了三個時辰。天已不是天,人已不像人,直到一抹白影閃現於城牆巔峰,才扭轉了這死一般的荒寂。
    來者有著及地長發,止水眉目,氣質透徹如水,飄渺似煙,叫人親近不得。他輕柔的白衫與烏發翩然,滾滾沙塵間神聖的像個幻影。
    望著朦朧中的一點亮色,風龍雖看不清,卻嗅得出他是誰,於是不顧嗓子已經扯破,啞聲道“聖賢主,你來是要給我個交代麼?”
    白衣男子手一揮,袖揚臂轉,漫天風塵頓時止住,清晰了彼此的存在“風尚,此場浩劫乃曆史定數,你若強行逆天,八國也會因此遭難。”淡定的聲音彌蕩城上城下,每一字都是不容反駁的肯確。
    龍冷冷一笑,激憤的嘲諷撕裂了蒼天“我朝皇帝陛下數月前曾求救與你,你就是以此番言論回絕,什麼天命定數,在我看來不過是個幌子!爆發的瘟疫為何會擴散到其他八國,這其中的問題聖賢主應該比我清楚吧?現在擺出一副事關大局的樣子是不是太晚了?”
    數月前,本有能力破除疫病的聖賢主卻聽從眾神安排,棄百姓於不顧,讓幽天國陷入水深火熱之中。
    “風尚,神所針對的並非是你,等一切結束,失去的終會回來,你又何必執著與現今?”
    風龍垂首,一雙金目閉合。良久,它睜眼望天,長長吐出一句“聖賢主,你把蒼生當遊戲麼?殺之而生,毀之重建,揮手間便能顛倒乾坤?我不知道這一國數以萬計的百姓在你眼裏算什麼,但至少不會讓你任意妄為!命運也好,劫難也罷,是時候該結束了,總得有人先站起來,以血洗清天下人的眼睛!”
    白色身形一頓,波瀾微湧的眼睛垂下。聖賢主矗立在高峰,靜默的如同一座雕塑。塵世間的是是非非不是不懂,天命所賜的恩恩怨怨也不是不明,但又有幾人能踏出掙脫的一步呢?他該敬佩風龍的勇氣,還是該感歎它的愚昧?
    “即已錯了,為何不肯承認,即已承認了,又為何一錯再錯?”靜止的風重新吹動,擾起顆顆沙粒嗚咽,那結著濃烈悵惘的沙啞嗓音也隨之在西北荒漠漸漸散開。
    但寧謐是他們的,不屬於那些野心勃勃者。有人按耐不住,從指揮台上傳下話來。
    “聖賢主大人,神喻已下此仗不能再拖,風龍既然執迷不悟,那就依照計劃屠龍吧!”一身金甲的皓天國大將軍抱拳行禮道。
    聖賢主略一猶豫,斂了表情最後一次問它“風尚,你阻撓八國的行為已激怒眾神,若是再不住手神懲即下,你甘死也要護國麼?”
    龍跺足,傲然仰頭以示決心。
    幽天國將士麵臨大敵不懼,也不願屈於人下,舉起手中武器憤聲大喊“殺!殺!殺!”轟然雷動,驚撼曠野,這熊熊氣勢點旺了硝煙。
    白衫男子幽幽一歎,百感交集地看了眼風龍,揚袖轉身,同來時一樣悄無聲息的離去。
    指揮台上有紫色旗幟搖動,十幾個赤肩漢子擂鼓震響,五十萬大軍排開,立起堅盾架起利箭,矛頭指向正前方。
    “眾將士聽命——!”城台上有人高喊“弓箭手準備——”
    八國雄兵蓄勢待發,隻等一聲令下。
    “放!”
    “殺——”
    嗖嗖箭鳴,如雨落下,兩處巨大的黑影快速移動交融,金光四濺,喋血飛濺,呐喊聲廝殺聲不斷。生命在這裏是火焰般的燦爛,是隕星般的黯然,是卑微的螻蟻,是燃不盡的野草。沒有曖昧不明的猶豫,有的隻是逞天地之豪情,蔽日月之神輝的仇恨!
    緩過些力氣的風龍甩尾掃開千人,堅硬的鱗片擋住飛射而來的箭。它一路傷敵無數,在接近正門時騰飛。擒賊先擒王,殺敵先殺將。兩隻利爪伸展,攜雷霆萬鈞之勢,挾開山鎮海之勇,擊向高台,劈斷大半牆身。
    幾位將軍知道不妙,在坍塌前紛紛跳下指揮台,留在上麵的士兵卻無一幸免。
    相差近十倍的兵力早早便拉開了彼此的實力,寡不敵眾的幽天國很快被四麵圍攻,情勢十分不利。
    城上的士兵為了抵禦風龍,拋出繩索拴住它頭和犄角,被束的龍嘶吼,忽有一層如浪頭高的氣流直撲,瞬間推飛百人。拽繩子的力一小,它擺頭脫開,繼續發起攻擊。
    炎天國的馮餘將軍趁龍躍下時抓住它龍角跳到頭上,一手穩著身體,另一手從腰間抽刀,刺入風龍右眼,雷吼一聲“孽龍,還不束手就擒!”
    風龍長嚎,因痛楚扭曲長身,重重撞到石牆,又拚命掙紮上起,摔落了騎在身上的人。其餘幾位將軍馬上下令屬下綁龍。於是幾千條繩索纏住了銀色身軀,終於控製了它的行動。
    哀嚎聲聲蕩動,遠處竟有相同的吼叫起起伏伏。
    血色穹廬,八道色澤各異的弧線盤旋而下,隻見一條赤紅的巨龍急掠過風龍一畔,拴著它的繩子倏然著火,風龍長吟,跌落在地,立刻又扭尾騰起直躍高空。
    激戰正酣的雙方注意到頭頂龐大的陰影時,不由停止了拚殺。
    九國亂戰,九龍相聚,重疊一處巧合的讓人猜不透其中的玄機,一道道鮮亮的光弧相接相觸,伴著高亢的嘶吼,攪亂了風塵。遙遠處,有一匹快馬飛馳。
    “急報!西方-皓天國皇帝親臨——停戰!”乘黑色鐵甲戰馬的士兵一手持韁一手高舉詔書,跨過城門進入已停歇的混亂“急報!西方-皓天國皇帝親臨——停戰!”
    城上戰鼓響,城外號角鳴,顫動大地的千萬腳步整齊而沉重,浩浩蕩蕩的大軍隊帶著稱霸的桀驁邁入幽天國境內。
    黃色旗子搖曳,糾纏在一起的八國士兵開始步步後退,重整隊伍,並立兩側。餘留的幽天國殘將望著逼近的黑暗,進退兩難。
    受傷的風龍甩開同類,怒不可遏地躍下,赫然立於重兵前,撐開龍口,金目惡光四射。
    大隊伍止步,帶領者不是將軍戰士,而是一身紅袍金甲,胸襟有五爪黑龍的少年,他不是別人,正是三月前剛即位的皓天國皇帝,軒轅雄。
    “朕奉天之名來屠龍,若有阻攔者,死!”少年帝王劍眉飛揚,鏗鏘有力的吐納彰顯不遜的霸氣。他直視麵前的風龍,驕傲地抬起頭,視線交對間雷電逬激“你因抗神喻,阻八國,擾定數,致使天下大亂,民憤四起,朕今日幸以神之手降懲,誅殺於你!”
    龍咆哮,揮掌擊向軒轅雄。隻聞蒼幕一聲震吼,通體墨黑的驪龍搖身直下,眾人腳畔身側的影子驟然無故伸長聚集,迅速移向風龍,在它足下展開包圍,順著銀色長身綁向那隻將要擊落的利爪。
    驪龍護在皓天國皇帝身前,擠出與它相同獰惡的表情,嘶喝著。風龍周邊湧出氣流,化為道道流光割斷了影子的牽製,它怒盛大吼,幾欲攻擊眼前的同類。
    風蕭瑟而過,兩隻龍各懷堅持,不許對方侵占。
    漠視一切,軒轅雄高挑嘴角,抬手示意臣子上前。
    手托一個紫木長盒的隨行大臣跪在赤色戰馬前,打開盒蓋,其內,一把流光青銅弓安放,凹槽還有一隻尖頭利箭。
    少年帝王取過弓箭,拉滿弦,矛頭指向血幕。鬆指,箭在尖銳的嘶鳴中衝起,擦出冒火的氣流,破了雲團,觸上西北天野的結界。
    風龍突覺不妙,回身去追,然而一層淡金的光芒顯現天幕,在箭的衝擊下不安地晃動,直到龍趕上的一刻,尖頭穿破了結界,消失不見。光層如鏡子打破裂開,發出極響的碎音,之後霍然迸開,飛散晶瑩,龍無助地哀吼,失去最後一絲力氣的身體墜下天。
    風起雲湧,團聚處渦流,蒼天如被撕裂般劃出一條暗紅色長痕,地麵顫栗,狂飆大作,這發生的所有近似末日來臨。血口撐起,如一隻天眼睜開,碩大的瞳孔直視下方渺小似荒草的九國重兵。
    眼瞼開合,一顆血色淚珠由眼尾滾落,在結界的破碎晶片中化為一條百丈鐵鏈,回撈起風龍,纏上它四足,似劍般鋒利的鏈頭穿透銀鱗噬過龍的第一顆心髒。天野突然撼動,風龍發出淒厲的齊奧小,因痛楚扭曲著,銀色的鮮血滴濺如雨珠。
    其餘八龍哀哀喚著,在它周圍徘徊,地上的九國重兵則愕然仰望,驚駭於天威。
    或許沒有人注意到,城門的某一角,一層無形的結界隱藏了三個早已在此處的人。
    風瞬間大湧,席卷金色波濤,撲蓋了八方。龍想要睜開禁錮,驅動最大程度的氣流,混沌了人的視線,獵獵呼嘯推翻石土,撞到站不穩的眾人,直至鏈頭迂回,再次刺透風龍的第二顆心髒,惡劣略的突變才緩和下來。
    當第三顆心被洞開時,龍已無力再逃脫,攪碎五髒六腑地淒嚎深深染了血色氣氛。比死更痛苦的是信念的破滅,麻木不得,又淡化不開,清晰的烙印在靈魂深處,勝肉體千倍的折磨。
    每一個觀望者都在抖動,或激動或恐懼,或感歎或怨憤,但不可否認的是,有悲哀從心底漫起。它們的賣命殺戮,究竟是為何?
    第四顆心,第五顆心相繼止住跳動,吼不出的風龍噴血,死都不肯落地。它知道,若是它倒了,幽天國就再難以站起,可這一抹堅定仍是除不掉奪眶而下的淚。那決絕的無望,揪著心的不舍。,以及對某些東西的留念,割去了憤怒與仇恨。終於,在第六顆穿咬下,風龍嚐到了空虛。
    眼前是無盡的黑暗,看不見它的國,看不到它的子民,所有的所有,一切的一切都模糊了,隨墨色沉澱,然後是一聲歇斯裏底的哭喊。
    “風尚——!!!”
    強行被揪回來的意識通開一絲光明,風龍一個激靈,辨認出那是誰人之聲。方向在城門上,它翻身想衝過去,但第七顆心黯然死去。
    殘餘的幽天國將士們不由得雙目含淚,鐵錚錚的意念也被揉得七零八落,一腔熱血堵候,忍不下去的一聲高揚音線提起他們豪情的情感“守護幽天!誅殺亂賊!”
    一呼百應,士兵們以死明誌,如潮水漫堤,海嘯撲岸,揮劍斬刀,拋顱灑血,在重重包圍下燃了雙翅。畢竟,這是飛蛾撲火的下場。
    風龍尋著它唯一的希冀,金眸在失去第八顆心的一顆擴散。不知是眾神憐憫還是蒼生不忍,染滿血跡的鐵鏈放過了第九顆心。留得餘命的龍抽搐一下,如隕滅的火種墜入即將永世擁抱它的溫床。
    到底有誰見證了這生之輝煌,死之燦爛的葬送呢?
    雲河平靜的水麵上架一個圓形陣法,九個定點發出九縷各色幽光,編織了奇異的文字與圖案,懸浮其內的是個傷痕累累的男子。
    如絲的呼吸,蒼白的麵孔以及陣法中央搖曳不定的蓮花燈,一切微弱的似揮手即散,握指即碎,除了夜晚那掃不開的黑暗。生命隨時間悄悄耗盡,細碎如一條長河,點點滴滴的記憶消散再消散。
    雲河仿佛鏡子,那忽然漾開的漣漪就是破裂的晶瑩,一層淡金色的光化去,顯現出兩個到來的人。
    葉少成的目光觸及到包裹於陣法微芒裏的人時,眉頭輕蹙,踩著泛不起波蕩的水上前,幾次動唇卻發不出聲,直至另一個人也朝此處走來。
    “這九龍之淚支起的陣法隻能暫時保住他的命,等龍淚的力量消失,他還是會死的。”鸞鏡看看淵成皇帝,又轉望變成人形的風龍,有些意味深長“一滴同情淚大概是它的同類唯一能做的吧。”
    他伸手,指尖穿過柔柔的彩光,隻差幾寸便碰上那人的肩膀,想搖醒他,但始終不願“不是還留著一顆心麼?”
    搖頭笑笑,鸞鏡道“沒用了,他驅動了太多的血界,已經榨幹了體能的極限,剩下的心髒撐不了多久。”
    眉宇皺的更深邃,葉少成喟然一歎,終究是泄了心底的傷感“這不該是風尚的命運。”
    似是聽到那近在咫尺的召喚,虛弱的風尚撐開沉重的眼瞼。周圍的景象模糊著,卻已感覺道對方熟悉的氣息。強行驅散思緒的渾渾噩噩,他有話要說“陛下……”不知吐了多少血的嗓子沙啞的難辨字音“我很抱歉……幽天……”
    淵成皇帝合目,他的蘇醒讓他更覺悵然“錯不在你。”
    “陛下,您不可以放棄幽天。”
    ……
    “隻要您活著,幽天國便不會倒下,清您無論如何也要堅強。”
    ……
    “陛下,您或許該給我一個承諾。”
    葉少成睜眼,盛滿哀愁,失去了帝王之氣的麵容唯留慘淡,他說不出嘍的真相成了煎熬,風龍的期待越大就越無法釋懷“朕很早以前就答應過你,不會逆天而行……”
    兩年前,一句“我雖無命,不願逆天”的言論讓風龍確定了統治天下的下一位君主,這是他的心聲,也是龍的希望。
    風尚不明他提及的原因,點頭應著“您不曾毀約。”
    他欣賞這位皇帝的才幹,不惜以人形之態入朝輔佐他。君臣一場,他們的情誼緊係國家,暢談天下,笑醉人生,滿腔抱負,指點江山,崢嶸歲月同闖,繁榮太平共享,但如今酒醒夢一場,竟也是物是人非。
    “所以……”葉少成沉吟“我們放棄吧。”
    “陛下?”眸底晃過驚訝,風尚一時沒了言辭。
    “你我的下場也看到了,今生今世是不可能挽回一切,而且……”葉少成輕歎,又向前走了幾步,與他相距甚近“我已經死了”
    金眸不可抑製地顫抖起來,他不相信,揮手去碰淵成皇帝,卻不想手指徑直穿過肌膚,什麼也沒有抓住。心中某角塌方,所有毀滅的念頭湧入咽喉,氣急攻心,他脆弱的支撐受不起如此沉重的打擊,吐出血來。
    陣法因意念大亂而晃動,九顆龍淚為此消耗了更多的力量,閃閃滅滅如風中搖曳的火。風尚胸口一緊,懸浮的身子不由滑落。
    鸞鏡一把拉開葉少成,收容斂眸,手掌拍擊水麵。霍然,一張更為巨大的陣法圖充斥了整個雲河,落下的人重新被托起,周身浮出無數金色齏粉“我用此陣助你變回原形,你切不可再大動心念。”微風蕩起他烏發,絲絲縷縷勾人眼目。
    風尚的肌膚片片碎開,攪出一團白色氣流。刹那間,一條碩大而修長的身軀出現在水波上。之前束縛著的鐵鏈已經消失,身上卻有八個手腕粗的鐵針釘在八處,它急急喘著,努力平衡自己。
    良久後,風尚看向前方人,低聲道“陛下,幽天國該怎麼辦?”
    “我以血立下詛咒,等待灰燼中的重生,會有人持朕的仇恨複國,你無需擔心,毀壞的總有翻新的一日。”葉少成如此安慰它,也在安慰自己。
    龍垂頭,哀歎“可我們等不到那一天。”
    苦苦追求心中所想,迎接的卻隻是夢幻泡影,曾經的畢竟屬於過去,將來的還未來臨,撥雲見日太過漫長,時間的逆流不會允許他們停駐一地不前。眼不見心難安,寄托於他人的心願遙不可及,怎能這樣輕易放手離開。
    葉少成不是不懂,隻是“晚了,都太晚了……”
    一旁的鸞鏡仰頭,流瀉的月光正好灑在臉上,微挑著眼尾,他開口“我能幫你們扭轉乾坤喔。”
    兩雙詫異的目光轉過來。
    “我無所不知,無所不能,天下第一笑絕樓樓主的稱號可不是白叫的。”甜膩的曖昧之下流轉千般神色,如絲如線,細密的織成一張網,捕捉每個人的呼吸。鸞鏡梨形耳墜隨頭的動作明晃,狹長的丹鳳眼與之同閃。“你們想為此付出代價麼?”
    對方千變萬化的表情讓葉少成不安,但不願放棄螢火之光,他定神道“你要如何扭轉定數?”
    “二位不過是想將失去的一切重新找回,又愁於來生難測,無法如願”鸞鏡道“隻要讓你們的來生保持今世的記憶,幽天國死灰複燃就不成問題了。”
    “但是,眾神會容忍我們的存在麼?有沒有下一世還是個未知數吧?”風龍喘咳一些,血絲滲出嘴角。
    “誰說必須進黃泉才能輪回?隻要有肉身和靈魂,創造新的生命不成難題。”
    淵成皇帝一怔“你的意思是……”
    “風龍剩下的第九顆心可以塑成新的肉體,陛下您的靈魂則是新生命的宿主,那麼二位的誅神複國之道就沒有問題了。”純銀嗓音飄溢出美妙,鸞鏡挑唇繼續道“凡事有得必有失,你們得為此做出犧牲。”
    “那不重要。”風龍支起身子,下定了決心,於其含怨而死,倒不如放手一搏。
    鸞鏡意義難測地笑一下,不做答,因為知道有人會替他接下麵的話。
    “單有複仇沒有亂世之力,以卵擊石這種傻事,陛下應該不會做吧?”
    高空忽然傳來女子的聲音,響徹了整個雲河之上。仰眸,一輪巨大的皓月中,由二十八人抬著的一頂金簷黑轎子緩緩朝此處走來。領路的是兩個持燈侍女,除了抬轎子的人之外還有兩排黑衣人相隨。
    簾子慢慢掀起,有一抹紅影從裏麵掠出。雲鬢繁複,窈窕身姿,紅裙曼妙。襯托出一副國色天香。隻可惜來者無臉,一柄玉扇掩麵,點水而過。她幾個碎步上前,身後跟著十幾個黑衣人“陛下想加入叛神一族麼?”
    ……
    畫麵開始模糊,聽不清他們在說什麼。唯獨能看到一顆掌心般大的水晶掃射出數百條光線。夢境的世界崩塌了,感官重新找回失去的知覺,那些過往的曾經化成一片黑暗,之後又在漆黑中燃起一點紅色。
    即將逃離噩夢的一刻,有人在說“請你帶著朕的仇恨複國……”
    ……
    仿佛靈魂重回肉身,兮風霍然睜眼,四肢如遭電流般竄過一陣麻木,急喘幾下,胸口的痛楚無存,因為太讓已經升起。身體的右側很冷,左側卻溫暖如靠火邊,不明溫度的差異,回頭時,正對上一張酣然入睡的臉。
    春含弄緊緊抱著他腰際,柔軟的嬌身不留一絲縫隙分的貼著。大概因為她太累了,臉色有些蒼白,氣息緩慢而稍沉,可她依然很漂亮。賽雪膚,柳葉眉,豔朱唇,兩頰上點著淺淺的酒窩。
    兮風著迷地看著,感動和沉醉並肩齊驅,在心湖旋旎起波濤。昨夜發生的事還留有記憶。食心蠱發作時他落了水,性命垂危之際,是她用體溫驅散了寒冷,保住了他的命。
    伸手摸摸她的衣袖,依舊是濕的,自己的衣服卻早已幹透。輕歎,兮風單手撐起腦袋,更細致地凝視女子安靜的睡臉。
    “為何這樣看著我?”眼瞼微動,一雙明目睜開,閃亮如星子。
    一驚,兮風差點下巴磕到地上“你、你沒睡啊?”
    “你傷勢那麼中,我怎麼睡得著?”春含弄起身,攏攏發絲,嫣然一笑“看樣子,你精神挺好的。”
    以笑掩去尷尬,兮風道“我們在這裏帶了多久了?”
    “一天兩夜。”
    他也直起身,一不小心扯到傷口,皺了皺眉“其他人呢?”
    “不知道。”
    兮風環顧四周“這裏很危險啊,得想辦法盡快聯係他們。”
    “你不用考慮那麼多,他們不會有事的。”春含弄垂眸,幽然一歎“倒是你,真的要同我們去中央-鈞天國?”
    他一怔。
    “你身上的蠱惑怎麼辦?昨夜已經發作一次,剩下的時間也沒有多久了。”
    不在乎地莞爾,他輕聲道“沒關係,玉麵女是不會讓我死的。”想到夢裏的種種,兮風隱約感覺到,那些不存在於自己過去經曆的東西,與二十三年前的屠國有關,而淵成皇帝也和自己脫不了幹係,一些疑問已悄悄圍繞在身邊,解開的關鍵或許隻有他——
    春含弄不明白此言的原因,想問又改為擔憂“這種毫無把我的事等於是在賭博,你很可能為此丟了性命,我不希望你與我們同行成為錯誤的決定。”
    他笑笑,反手撥弄額發“能輕輕鬆鬆的活一天是一天,考慮那麼多也是白費。天若定要亡我,躲是躲不開的,倒不如隨心所欲做自己想做的事,吧麻煩的問題留給聖人們想破腦袋。”
    分明是一種掩飾,春含弄卻不忍拆穿。今朝有酒今朝醉,不管天下是與非,此分灑脫可敬可歎又可悲。“你……真的很任性。”
    一掃往日淡然,兮風落出滿帶陽光的笑容,活像個孩子“那我還能再任性一次麼?”不等她作答,俯身探前,低頭吻助她溫潤的唇,隻是單純的碰觸,一種試探,一種嚐試以及一種斂無痕跡的告白。
    春含弄人一僵,愕然瞪大的眼睛閃爍晶瑩。當對方離開後,手指不由撫上自己的嘴唇,有一絲困惑,一絲朦朧,與一絲不知所措的羞澀。
    “我應該早點認識你,不然永遠也不知道自己是這麼不知天高地厚。”兮風的神色轉而沉澱成一種似酒的醉意,濃烈地迷漫四周“含弄,你能包容我的任性麼?”
    夜昏夜暗夜沉,風起風湧風落。她一時給不出話來,似乎還未懂他話的含義。
    聽不到回複,兮風也有些不自在,避開她錯愕的目光,聲線顫了顫“話是不是說得有點莫名其妙了?其實我不是突然用出這種想法,是考慮了很久才想問你,你若是——”
    “兮風。”春含弄閉了下眸子,再打開是滿滿的柔和。感情這回事本就不需要因為所以,隻要心髒在遇到某人的一瞬會急促地收縮,然後視線就再也離不開了,那無疑就是喜歡。
    她綻出如沐春風的笑容不言,他亦無語。
    說那麼多幹嘛?心跳微妙,氣氛正好,不趁此時,更待何時?
    情不自禁,兮風垂眸吻她,點點情絲溢入彼此唇齒,忽略了周圍的景物,以至於地龍降臨都沒有注意到它的存在。
    霧林上空,一條巨大的褐色陰影朝溪邊而來,刮起一陣勁風。之後,有一團小小的人影跳了下來,發出尖細響亮地叫喊。
    “啊啊啊啊——”
    氣氛被破壞,高度用情的兩人一愣,抬眼,正前方有個模樣四五歲的小孩子捂著雙頰,眼睛瞪得有銅鈴那麼大,扯著嗓子大呼小叫。
    地龍落下,不耐這極調喊叫,眉頭擰動,而它背上的南宮淩翻身下地,也是驚愕不已。
    場景變化太快,誰也沒理解到底是怎麼回事。直至,西門子楚擼袖跺腳,氣勢洶洶地跑上前興師問罪,才打破了詭異的安靜。
    “你這可惡之極的無恥家夥,虧我還把你當好人看,你竟然打起含弄的注意!!!”小而略胖的手指指戳兮風鼻尖,唬著兩顆尖牙,擋在他們中間“說!你是強搶還是誘哄?!”
    兩人大眼瞪小眼,一副匪夷所思的樣子。
    “別給我裝傻,你騙得了含弄騙得了我嗎?兮風,你今天給我說清楚,不然你休怪我不客氣!”
    這說話的腔調春含弄聽得熟悉,可麵前的人卻無法與那一位相配,不禁問一句“你是誰?”
    一旁忍不住皺眉的南宮淩上前,單手按住小鬼的頭說“他是西門子楚。”
    “子楚?!”兩人默契很好的脫口道。
    眼眶的淚在打轉轉,撐不住了,他嚎啕大哭“怎麼辦,含弄也認不出來了,我死了算了!還有你,別按著我的腦袋,找咬是吧?”
    “到底怎麼了?子楚為什麼變成這幅樣子?”春含弄大量那個個頭小到不能再小,問南宮淩。
    他聳肩側身,讓他們的視線落到地龍的方向,不緊不慢道“具體的我也不清楚,問他吧。”
    龍甩去一身鱗片化為人形,著一襲白衫立在碎石攤上,揚著嘴邊的弧度道“我叫地闕,是北方-玄天國的守護之獸,地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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