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相關  第四章:冤家(下)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101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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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門子楚現在隻有一個念頭,那就是掐死南宮淩再救活,救活了再掐死,如此摧殘他一千遍來解心頭之很。長達一天的趕路,已經叫他累到身體虛脫外加精神崩潰,就差捶胸頓足吐口血,吼著自己會不該當初。
    頭頂明明晃晃的太陽雖算不上毒辣,但對於一個汗流浹背喘氣如牛的人來說就足夠受了。“該死的!”西門子楚啐一口,一滴熱汗剛好順著臉頰流進嘴裏,又苦又澀。望著還有半座山沒爬完,扒著岩石的手一鬆,險些葬身山底。
    享受慣西源城錦衣玉食的無憂生活,這種攀爬運動簡直就是地獄式折磨,一身嬌皮嫩肉經碎石陽光這麼一碰伴起火辣辣的疼,若是平時,別說受傷了,就是見到一滴血也能讓府上的丫鬟仆人怕得腿軟,隻是時過境遷,該嚐的他一樣沒落,不該嚐的他也品了,這其中的滋味如何,瞧瞧那張苦瓜臉就知道了。
    “南宮黑炭,我早晚要拍死你,撓死你,咬死你,踹死你,砸死你,戳死你……”把心中的報複當成口號喊,西門子楚努力爬著。
    時光匆匆,日由東向西漸漸沒入山頭,又一個夜晚來臨。月光灑下,霧林的乖戾披上一層偽裝。
    顫著肩膀爬上最後一塊岩石,西門子楚已累到七竅生煙,他癱倒在巔峰,大字型躺倒,胸口劇烈起伏,晚風徐徐,帶去汗水的不快,勾起鼓動的心髒下那麼一點恬適。長長吐口氣,他閉上眼睛。
    休息皮片刻,待力氣有所還轉,也是該行動的時候了。西門子楚起身去尋天湖,向前踩了千餘步,身下赫然斷開山岩,他像貓一般的眸子瞪大,差點叫起來。
    一潭清澈流蕩的湖水嵌在群山間,明亮似玉鏡,沁心如甘茶,在由滿月薄紗般的橙色一熏染,令人不得不感歎此景隻應天上有,人間難得幾回尋。
    西門子楚看的太過投入,搖搖欲墜的身子似是要一躍而下,在天湖裏痛快暢遊,當然前提是他會遊泳。強壓下這種不要命的想法,他倒退一步,環顧四周,地龍應該先他一步道此處,那麼他大刺刺地立在這裏,恐怕會引龍耳目,當務之急是找個好方位安置自己,也好到時殺他個錯手不及。
    巔頭距離天湖有百丈高,四麵山岩坑坑窪窪到也方便攀爬躲避。他小心翼翼地下去,在一處有凸出一塊磨盤大的石頭後麵藏起,耐心等待。
    糊畔不見龍的影子,大概它也是隱匿某處在尋找時機。
    等適何其一個苦字,不敢出聲,不敢挪動,喘個氣還得壓低半拍,西門子楚不耐煩到直翻白眼,幹脆死命啃咬大拇指來環節那如螞蟻爬心的感覺。
    群星閃爍,一輪滿月高掛,月光流瀉而下,湖麵破碎地蕩漾著銀片粼波。清風柔曼,回旋山間一陣如蕭的鳴奏,美在不言中。
    忽然,水麵無故湧動,翻起無數個氣泡,有東西慢慢由下上升。
    正跟指頭奮鬥的西門子楚一怔,睜大眼睛看即將出現的景象。
    隻見不安的湖中突有一團透明的瑩綠色物體破湖而出,掀起數丈水簾,巨大的身軀在月光下散出不遜寶石的璀璨光芒。那晶瑩如冰的形體呈魚狀,有漂亮的鰭和尾,長長的垂在波浪之上,小而輕巧的頭顱上一雙明目圓似玉盤,它像冰絲織就的夢幻,卻有著藝術品及不上的真實感,空浮在山間月下,曼妙輕盈。
    那個就是水魂?!本能斷定那異物的身份,西門子楚咽咽口水,凝神閉息。
    水魂微微仰頭,發出低而長的輕吟。它鼓起的腹部蠕動,撐開一道口子,擠出一顆同樣適瑩綠色的卵,滾落到天湖悠悠沉下。水魂扭擺身子,似是要重回水裏,而下一刻,在它落下的瞬間,一層淡金色結界支架在湖麵,接住了水魂,阻止了它入水的舉動。
    西門子楚詫異,還沒弄懂適怎麼回事,地表的劇烈運動叫他不由抓緊岩石,沒功夫探索為何。
    大地狂猛得震蕩,山岩紛紛滾落,安靜的夜開始不安分的上演一場鬧劇。巔峰的一頭,一條褐色巨龍霍地騰起,以眨眼消失的速度俯衝直下,咆哮著,嘶吼著,一爪揮去,擊向水魂頭部。剛產完後代的水魂無力招架,扭尾甩身,殘嚎幾聲,便虛弱得隻能任龍宰割。
    龍、龍出現了!西門子楚發著唇語,卻不敢出聲。
    地龍長著鋒利獠牙的嘴張開,扯掉水魂透徹的肉軀,它隻是抽搐幾下就沒了動靜。
    這一幕實在是太震撼了,他那顆人類的普通心髒受不起如此強烈的重擊,幾欲蹦出喉嚨。哆嗦著從懷裏摸出銀刀,偏偏失了跳下去的勇氣。
    地龍則享受著它的大餐,從始至終都沒有注意到會暗傷它的人。
    開、開玩笑,我若下了刀不被咬掉頭才怪!恐極而笑的西門子楚抖著手,幾次要下去又退回來,看看開吃的地龍,他笑完了卻想哭。他知道有結界在不怕掉進水裏,可刺傷龍之後如何逃跑也是個問題,萬一被追上,這條小命絕對玩完!舉棋難定,他不願繼續耗下去,鼓起平生最大的勇氣,做好了死的覺悟,他豁出去了,反正死了也不放過南宮淩!
    西門子楚緊握刀柄,屈膝躍下懸崖,落地時的強大衝擊力讓具有彈性的結界沉陷,然後又將他彈飛開來。完全沒料到會有這麼一出的人表情刹那間扭曲,還沒餘暇喊出“玩了”兩字,就越過地龍的尾部,長身以及頭頂,不偏不倚地掉在水魂的屍體上,果然不是一般的倒黴。
    吃到一半的地闕抬頭看看突然從天而降的人,怔了怔。
    艱難地咽了唾液,對視它的西門子楚也是一樣的神色。一龍一人保持這種僵持狀態有一盞茶的功夫後,西門子楚屁股底下的屍體倏然變得柔滑濕潤,一點點浸透他手腳,而他光顧著思考怎麼準備後事,全然沒有發現水魂正在融化。
    “糟糕!”最先察覺到不妙的地闕剛脫口說出,那人就一個趔趄掉進了屍體裏。
    水魂是天地陰氣聚集的妖物,身體受熱便會化開,所以它們長居天湖冰冷的底部,即使出來也會挑在有涼風的夜晚。龍是冷血動物,沒有溫度自然融不了肉軀,但西門子楚是人,可以算得上是炙熱的體溫足以將水魂融化成水。
    像陷進沼澤般沉溺,片刻沒了頭,西門子楚莫名其妙的同時也在叫苦連天,兩手撲騰,手掌的溫度卻化開更多的地方。那粘稠的液體憋悶而壓抑,另他上上不去,下下不來,困在裏麵像一個被鬆脂包裹住的小蟲子。
    地闕認出他是何人,躊躇著適要幫他一把還是讓他淹死其中。
    西門子楚撐不住了,胸中最後一口氣吐出,急需補充新鮮空氣的肺一陣猛縮,人類的本能迫使他張嘴吸氣,粘稠的液體順勢湧入腔內,艱難吞咽下那些東西。他依然沒有脫離危險的跡象,後來還是地闕動手將他從裏麵拎出來。
    第二次與死亡擦肩而過的西門子楚跌坐在結界上,抹一把臉上的濃稠物,胃中忽有一陣排山倒海,反身幹嘔著。
    “你這個毛頭小子怎麼會在這兒?”
    聽到龍的質問,他不吐了,回頭傻怔著,眨眨眼。
    來者手上有物體很不是時機的閃了一下,晃過地闕的視線。它嗅到了幻鮫的氣味,龍眉上挑,望著利器再問“你拿著刀子做什麼?”
    身體不可抑製地抖起來,西門子楚“哇”地怪叫一聲,不管三七二十一扭頭就跑,地闕僅是足一抬,長爪就勾起他的衣領,跟拎小雞一樣舉到自己麵前。
    上下牙關的戰役打得熱火朝天,他欲哭無淚,發著顫偷瞟那足以夠他小跑一圈的龍頭。
    地闕瞧他這樣就清楚事情是衝著自己來的,甩動長尾,板起神色道“你是要自己說還是要我擰斷你的胳膊腿再告訴我?”
    “小、小的適無辜的。”逃跑不成就得換個策略,不能再一顆樹上吊死。聰明如他,此時不裝可憐更待何時?擠眉弄眼半天,他半真半假流下兩行淚水,又恭敬十足地頹萎著頭,栗聲道“我也適受製於人才……”
    地闕不明白他的無辜和受製於人從何而來,沉吟道“你把話說清楚。”
    突然特別佩服自己的急中生智,西門子楚吸吸鼻子,委屈的活像是受了夫家氣的小媳婦,將一肚子怨氣說出來。從他們如何落水又被救,再到受迫不得已來此,經過那張蓮花燦爛無人能與之匹敵的巧話一番添油加醋,無中生有,東拉西扯的渲染,末了不忘擦把淚,贏回更多的同情。
    地闕聽他南天北地一通胡扯,倒也了解了事情的內幕。放下那人,金眸梢閉,緩聲道“幻鮫以你同伴性命為脅迫,要你到這裏刺傷我好讓我中了春藥後與它們交配?”
    “對!對!對!”點頭如搗蒜,他一番苦口婆心好歹起了效用“若不是救人,小的哪有膽兒和龍王大人您過不去。”
    “你的意思是想讓我放過你?”領略了此人天下無雙的嘴巴,地闕不惱他的膽大妄為的舉動,反而覺得有趣,說道。
    “是!是!是!”西門子楚頭點到幾乎快掉下來的地步。
    “可你有暗傷我的圖謀,又擾了我吃飯的心情,更可惡的是,那條水魂的屍體被你一糟蹋,很多地方已經不能食用了。你說,我能輕易饒了你麼?“故意朝他臉上噴氣,以示意自己很生氣。
    對方的回答出乎意料,不免沒頭沒腦吐露心聲“啊?你這麼記仇?”話畢,才意識到自己出言不遜,慌忙捂住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嘴,卻卻看龍,二十多年來他就是改不掉有話直說的毛病。
    “你說什麼?”地闕不悅地眯眼。
    “不!不!不!”這回頭搖得像撥浪鼓,西門子楚就差跪下來嚎啕自己並不急著投胎“小的意思是龍王大人您氣宇不凡,驚為天人,宰相……不,是龍肚子裏能撐船,應該不會跟小的計較這種影響您光輝形象的事。”
    “照你的說法,我若與你計較就是小肚雞腸了?”
    “怎、怎、怎麼會?!”發現自己越說越窮詞,舌頭也打結了。西門子楚接不了下句,又怕它獸大發咬掉腦袋,便顫巍巍地伸出一隻手臂道“您就放過小的一條命,若是一定要解恨,那就咬小的一口好了,盡、盡量不要弄出血……要不,您幹脆也別咬破皮了,拿牙啃啃就好……”舍臂取命之舉沒有絲毫誠意,完全出於人落龍爪下不得不低頭的境況。
    地闕盯他看了許久,最後忍不住了,大笑起來。這人的有趣不止滑頭,還有一絲根本不著軌跡的脫線。
    聽到笑聲,他詫異地撐開一隻眼,卻見麵前的龍慢慢脫下一身的鱗片,由頭至尾在一片晶瑩閃爍中消失,隨風化開。再定睛,地龍沒了蹤影,立在結界上的是個一襲繡白雲紋絲衫的英挺男子,龍眉犀目,一副王者派頭。
    “你是誰?”西門子楚不假思索,依舊我行我素的問出口。
    那個男子踏步而來,舉手投足都是傲人之氣“哼,換個模樣你這毛頭小子就不認識了?”
    眨巴眼,訝然道“龍王大人?”
    化為人形的地闕眸色仍是金色,襯著月亮異常明亮“你叫什麼名字?”
    “西門子楚。”
    他一笑“不與你計較也可以,不過……”頓一頓,事不關己地說道“你要自己承擔吞食水魂的後果。”
    什麼意思?西門子楚搞不懂,微蹙眉“誤食會……又什麼後果?”剛才在危機之中他確實咽了幾口,但是副作用他到沒想過。
    “水魂乃純陰之物,人若是吸食了可以保容養顏,延年益壽,當然前提是你得用銀器盛著,裏麵放入千年寒冰護著,然後用特製的銅爐以及三味真火去燒,每次燒的分量不易過一兩半。不過看你的樣子,吞食的用法和分量嚴重超多,我不敢保證你會沒事。”
    那、那就是說我會有事了?!西門子楚大驚之餘突覺胃痛腹痛,胸悶氣短,四肢癱軟,外帶頭暈眼花,泫然欲泣的想,落水傷龍沒讓他翹辮子,卻要命喪這種死都不瞑目的事情,一個字,冤!
    看他比翻書還快地變臉,地闕輕咳“你放心好了,水魂無毒,而且是很好的延年益壽之藥”
    “真的?”
    對方一臉你別騙我的表情,他於心不忍“頂多你也就變得更年輕一點。”
    “什麼?!”聞言,西門子楚身子一僵,沒有絲毫喜悅之色“更、更年輕?!”他二十五歲的人了,一張娃娃臉說出去別人都會笑話,現在因為水魂又要再年輕些,還讓不讓他活了?猛地揪著頭發蹲下,他神經質地問道“你以為我幾歲?”
    地闕不明他這反應是為何,憑他模樣估計著回答“十五歲左右吧”
    倏地仰起頭,嘴巴抖了又抖,一雙比常人要大些的眼睛真的滾下淚來。恥辱啊,真是他西門子楚的一大恥辱,是的,他長得的確很嫩,以至於相親時那些姑娘說跟他在一起好像是搞姐弟亂倫。但、但再嫩也沒嫩到十五歲左右吧?!“龍王大人,小的今年二十五了!”
    地闕的吃驚毫不留情地浮現,同時又深深傷害了對方。他無語半晌才理解他流淚的原因,琢磨著怎麼安慰他“水魂的藥效不一定在每個人身上都有用,說不定你就是個特例。”那幾率自然也是小之又小。
    獨自傷神一陣,西門子楚勉強收勢好心情站起“算了,後果我會自己負責。”不失禮數地抱拳,他準備離開傷心之地“還有,多謝您的大恩大德。”
    “你要怎麼救你那個同伴?”地闕在他即將轉身之際問道。
    他一愣“我還沒想該怎麼辦,走一步算一步,若是救不了他,也隻能怪他命不好。”
    金眸微轉,地闕挑唇,配著冷傲的麵孔,帶起不傷人的銳利“我倒是可以幫你……”
    “恩?”西門子楚以為自己的聽力出了問題。
    “當然是有條件的,你得給我一百兩作為報酬。”
    俗話說:有錢能使鬼推磨,如今來看得換一下,有錢能使龍辦事。
    這回輪到西門二公子不懂了“你要錢做什麼?”
    “因為要跟你做交易啊。”受不了他白目的問法,化為人形的龍拋下個白眼“幫你忙你總得意思一下吧?至於要錢幹嘛,你們人類不是更清楚錢有什麼好處麼?”
    一直以為貪錢的隻有人,卻不想這龍也不知何時沾染了不良風氣,變得如此趁火打劫。果然,人對其他動物的影響深遠之非常啊。西門子楚心下碎碎念道。
    “你拿不出這麼多銀子?”地闕見他半天沒回應,以為自己訛詐多了,便道“少一分錢我可不幹,你最好趕快定主意。”
    那倒不是,西門家雖不是貪官世族,但治理一城有方,萬貫錢財也少不了,區區一百兩不過九牛一毛,小意思。“好,一百兩就一百兩,這樁買賣我做了!”丟下“小的”兩字,搖身一變成了生意人。
    地闕喜歡痛快人,也不多廢話,隨手揚袖,湖麵的結界忽然卷曲向上,將兩人裹在其中,成為一個圓團。下一刻,從天湖消失不見。
    僅用一個打噴嚏的速度,二人便由天湖到了竹林。
    西門子楚看著那消散的淡淡金光,低聲驚歎“原來結界還能瞬間轉移?!”
    “並不是如此。”地闕糾正他的理解,環顧四周道“整座玄天國都是我的地盤,支撐北方天野的結界也是我打開的,在自己的空間裏自然不用長途跋涉,但其他人的結界做不到這一點,因為他們所圈劃的範圍都是我的領地。”
    “可天下不是皇帝的麼?”他不是有心挑戰對方權威,而是很坦誠地說出自己的想法。
    地闕朝竹林深處走去,揚起唇邊的弧度“龍族雖有獸性卻不喜歡與人相爭,隻要不侵犯我們的權利,誰來稱皇稱帝都無所謂,當然,若有人心懷叵測,也絕不會放任自由。”
    西門子楚跟上,忽然想起兮風所講的那件二十三年前西北-幽天國的災難,遲疑道“如果國與國之間發生戰爭,你們會去援助麼?”
    “會”
    “為何?”
    “不同的龍會有不同的原因,我的話,完全是出於心疼錢”地闕道“一場戰爭所消耗的金錢最少需要用十年才賺得回,萬一打不贏,豈不錢權兩失?”
    “那麼……風龍拚命護國的原因又是什麼?”
    地闕臉色一變,金眸夾著銳光掃向一側,擰眉道“你問這個做什麼?”
    雖然不像一開始那麼怕他,但西門子楚還是被這麼一記狠瞪嚇得退縮半步“我、我不久前聽到一個據說是幽天國被滅真相的版本,才想要……”
    他收回視線,冷哼道“事實的真相你能了解多少?不要隨意聽信他人的讒言,不過……”話題一轉,頓了半拍道“你既然想知道,告訴你也無妨。”
    西門子楚愣一下,等他繼續說下去。
    “九野,九國,九龍,三者間的關係是牢不可破的,其中一方遭到傷害,另一方也必定會受損,所以守護各國的龍都有看家護院的自覺,但是風龍的自覺過盛了,它對幽天國的感情執著到幾乎瘋狂。當年我曾勸它回頭,可它為留守幽天國死的覺悟都做好了,對於一條連命也不要的同類,我隻能仁至義盡的隨它去。”
    “它做的並沒有錯吧?”西門子楚急著像搞清是非,再次問道。誰料話語未落,有幾個跟自己音色相同的聲音緊接著響起。
    “它做的並沒有錯吧”“它做得並沒有錯吧”“它做的並沒有錯吧”……
    一群閃著銀色光亮的小蟲子飛到地闕麵前,模仿西門子楚的音調多嘴多舌地嚷著。他揮手驅趕,拍死幾隻。
    “別打,別打!它們可是我的寶貝”側身護住其餘十幾隻應聲蟲,西門子楚掏出羊皮袋子將它們重新抓回來。昨夜為了激怒南宮淩他才放出去蟲子,沒想到過了一天它們竟然還在這裏“我為了飼養應聲蟲可是下了很大的精力。”
    “養它們做什麼?”
    他挑起一個漂亮的弧度,兩顆虎牙外露,神神秘秘道“這是我們西門一族三件傳家寶的頭牌。”
    地闕以龍的思維還無法理解他的意思,半懂不懂的看著羊皮袋,不再多言。
    二人經蟲子的出現一打擾,忘了之前討論的話題,或許出於天生說了就忘的本性,或許是不願提及曾經。
    很快便要出了竹林,西門子楚遠遠就看的躺在原地未動的南宮淩,河中幻鮫不在,緩緩流淌的河水看不出異樣,他不知地闕會用什麼法子要幻鮫交出解藥,低聲道“你要怎麼幫我啊?”
    走到河穀,地龍不明所以地挑起弧度,眸中透出殺氣“有膽打我注意的一個不留!”冷傲的氣流湧出,霧林霎時地動山搖,地闕張張嘴,口中發出長而低悶的單音。
    西門子楚捂住耳朵,腦子震得嗡嗡直響。片刻後,一切又重歸平靜。
    “全都出來!”龍麵色凝冰,寒氣襲人。
    水波微微蕩動,十幾個嬌媚的幻鮫浮出水麵,個個花容失色,抖得一發不可收拾。地龍是來了沒錯,但那一聲低喝明顯告知它們現在心情極度不佳,而且並未中了春藥。
    “你們不是想同我交配麼?好啊,把那個人的解藥交出來我就隨了你們的意願。”不怒而笑倒更顯得地闕凶神惡煞,他斂滿金光的眸子稍眯,散發的氣勢絕不遜化為龍形的半分。
    “啊拉?”聞言,西門子楚整個人一僵,他以為地龍會說出什麼豪邁發言,卻不想竟是長敵人之氣滅自己威風的妥協。心不甘,加緊追問一句“你真的要和它們那個?”
    地闕翻個白眼懶得理他,依舊保持自己的氣勢等著它們的回複。
    十幾個幻鮫慢慢遊開,騰出一片水麵,倏地,一團球狀的結界從水中浮起,如一顆巨大的氣泡,隔絕開河流,護住那裏麵披散著烏發的少女。少女未穿衣衫,赤裸的身子緊緊蜷縮。
    西門子楚再次很沒形象地噴出鼻血,趕忙捂住直下如瀑布的要害,接著看下去。
    隻見少女緩緩睜眼,絕色的麵孔望向地闕,嫣然一笑“龍王您動氣了嗎?”
    “不,我隻是很欣賞幻鮫族的膽大妄為。”龍知道,那少女是幻鮫族的王後。
    鮫後纖纖細足點過水麵,靈動的眸子一垂,又道“我們沒想為難那位小弟弟,更不敢對您不敬。”
    地闕冷冷一笑,收斂殺氣“那你們想做什麼?”
    “請您壯大我們的族群。”
    “可以”他答應的幹脆“把解藥拿出來,我可以滿足你們。”
    鮫後笑得燦爛,顯然對地龍爽快的回答沒有絲毫顧念。她低頭,對下麵的幻鮫點頭,讓它們拿出地龍要的東西。
    唇角有痣的幻鮫丟出一個瓷瓶,西門子楚穩穩接住,轉身去給南宮淩解毒。
    地闕掩下金眸的寒氣,緩聲道“開始吧”
    剛給人喂下藥的西源城二城主腦袋麻木一瞬,又馬上明白過來。開、開什麼玩笑?它們難道要在純純小處男我麵前大演活春宮?拜托,少兒不宜啊!而、而且也太……刺激了!血液逆流,他一臉賊相地嘿嘿笑兩聲朝那邊扭頭。
    下一刻,藥效發揮的南宮淩在一陣酸痛中睜開眼,視線觸及一側人時,突然挑起嘴角,又閉目繼續裝死。
    鮫後的腳尖探進河裏,微一仰身高躍,就看那光潔的人類雙腿沾到水後竟布上了魚鱗,合二為一,變成一條像蛇般的長尾。地闕同樣也是躍起,人形瞬間化成晶瑩,龍身在銀光中破出。那層單薄的結界碎開,鮫後張臂抱住龍頭,下半身的尾部迅速伸長,一圈一圈纏上地龍,將它的四爪束縛。
    一龍一鮫在天幕上翻湧,攪動層層氣流,衝刷過霧林,低低地長吟激蕩,分不清究竟是誰發出的。夜下,月光朦朧了這一切。
    鮫後翻身騎在地闕背上,抓著它的犄角。龍一個急府,隨它掠過霧林,壓倒大片竹子,幾個盤繞,地龍突然猛地上仰,鮫後脫手,身體滑了幾尺。它則趁此一彎龍尾,咬向幻鮫下半身。少女尖細淒鳴蕩了滿空。地龍撐開巨爪,硬生生刺穿它的肌膚,將其撕成數段。
    駭然的一幕嚇壞了河中剩餘的幻鮫,它們發出細長的警告聲,欲想鑽入水中。地龍仰頸大吼,盛氣淩人地俯視林間,十足的霸者姿態。
    想像和現實的差距大到驚人,沒有偷上腥的西門子楚還來不及失望,大地的震動讓他心驚肉跳。
    河穀兩岸的岩石滾落河中,在顫抖間慢慢合並,擠壓下,水位漸漸上漲。龍又咆哮一聲,地麵在它的憤怒下改變,移動了自然的形態。終於,水流淹過岸邊,完全合攏的岩石迸出百丈高的浪頭,直撲四麵八方。
    怕水的西門子楚瞧那巨波,本能地驚聲大喊。就在水即將沒過它時,地闕及時撐開結界,護住兩人。
    震耳欲聾間,水流衝斷了幾百排竹子,推開無數沙土,又凝成一潭新的淺湖。地闕下身,長爪一伸將湖底二人拎了出來,飛離了這片地域。
    出了竹林,一龍兩人降落在林中某處。
    捂著狂跳的胸口,西門子楚這次回神快了些。龍果然不是平常人能招惹的,回憶起之前暗刀傷龍的行為,他簡直覺得自己活著是個奇跡。
    “你給他吃解藥了嗎?”重新變回人形,地闕走到南宮淩身畔,問道。
    他一怔,注意力轉向提醒處,以手代腳爬上前,再次去探他鼻息“怎麼還沒氣?”心口涼了大半,西門子楚掐他人中穴,咬牙道“該死的,難道解藥是假的?”
    地闕否認道“不可能,它們還沒有膽子耍我。”
    西門子楚心急起來,為救南宮淩他差點連命也豁出去,現在徒勞無功,怎不讓他氣瘋。醞釀片刻火氣,他吼起來“南宮黑炭,你最好不要挑戰我的耐性!馬上給我起來!不然我把你所有的糗事寫成小報張貼在九國的大街小巷!”見他還不睜眼,牙齒磨得咯咯直響”你、你再不醒就休怪我不客氣了——!”抬起對方手臂,照著掌心一口咬上去。
    地闕挑挑眉毛,才了解原來人類的牙也能跟狗一樣使。
    “你小子咬的很爽是吧?”‘死人’霍地張眼,黑著臉看那啃人掌心的家夥“你這個混蛋!”
    他頓時呆若木雞。
    南宮淩眯起危險的眸子,清醒後想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原來含弄送我的那副《淚江秋夜圖》是你小子塗鴉的,龜背上的字也是你刻的啊,還有那片牡丹,嗬,豬毀的,這麼損的招你是怎麼想出來的?”
    西門子楚動動嘴,不咬了不惱了,瞪著圓溜溜的眸子暗暗咽口水。
    “我娘因為家裏鬧鬼心髒病犯了七次,我爹因為相親的事通知了翼州所有的城主都主,我則因為賬本丟失差點將房頂掀翻開來找,西門子楚……”南宮淩直起身,拍拍他肩膀“我才知道你背著我竟幹了這麼多缺德事。”
    握肩頭的手力道加重,西門子楚結結巴巴問“我說的你都聽到了?”
    “是啊,我現在心情很好。”
    不怒反笑讓他膽寒,尖著嗓子叫道“我可是救了你的,你、你亂來就是恩將仇報,會遭天譴的!”
    南宮淩揚起唇角,回複“你都不怕了,我還擔心什麼?你不是跟那些女人說要推我下河做飼料麼?”
    呃,無言以對,無話可說。西門子楚悄悄把屁股挪了兩下,隨時準備逃走。
    南宮淩起身,竟難得沒抓狂,笑意裏多了幾分不確切的爽朗“這筆帳我日後在算,你最好收斂一點。”
    地闕不太清楚他們搞什麼,反正熱鬧看夠了,也是時候收錢走人了“我完成了交易,你也該給錢了吧?”它攤開手,像西門子楚索要。
    他抬頭,對上南宮淩的表情,眉頭一點點蹙動。為什麼我救了他還一副理虧的樣子?為什麼他得了便宜還要賣乖?為什麼他裝死我就得賣命?為什麼到頭來他還得教訓我?為什麼……越想越不對,越不對就越不滿,而此時地闕要錢他憑什麼給啊!
    拋個白眼,變臉趕上翻書了,西門子楚恢複本色,指著個高的人道“你跟他要!”
    “我不搞三角債,誰同我做生意我跟誰要錢。”地闕兩手疊在胸前,扮起逼債人的角色。
    “不公平!”他手指頭戳著南宮淩的鼻尖,大聲抗議“你給他一百兩!”
    “為什麼?”
    “要龍辦事得給錢,總之你掏。”
    “自己的爛攤子自己收拾。”
    “我可是因為你才欠錢的!”
    “又是誰先中了那幾個女人的套兒?”
    “我、我不管,你掏錢!”
    “我不負責。”
    “你——”氣到七竅生煙,西門子楚跺腳,鬧起別扭“你不拿錢我就搶!”話畢,他人便撲上前。
    眨眼間,揪著南宮淩的人“嗖”地沒了,再低頭,地上散著他的衣服,下麵似乎有什麼東西在動。
    氣氛安靜下來,兩雙眸子不約而同地對望,又不約而同地盯著某處,瞪眼的瞪眼,輕歎的輕歎,隻為一件事。
    衣服堆裏有一雙小手探出,之後是頭、兩肩、腰部,一直到光光的小屁股。然後是一張娃娃臉抬起,寫滿迷惘“黑炭啊,你怎麼變得這麼高?”細嫩的童音不及蒼蠅哼哼。
    南宮淩瞧他隻有巴掌大的腦袋,眉毛微抖“是你變小了才對”
    “小?”西門子楚裸著身子站起來,看看自己的手腳和那兩人,怔了怔“怎、怎麼回事?”
    “應該是水魂的藥效發作了。”地闕道。
    “什麼?”吃驚地捧住臉,他幾乎要昏過去了“我現在看起來像幾歲?”
    “五歲。”異口同聲。
    一道霹靂心中炸響,西門子楚踉蹌坐到,徹底傻掉了。二十五歲的人十五歲的長相已經夠刺激他的了,而今直接跨越年齡段蹦到五歲,他、他……“哇啊啊啊啊——我不幹!我不幹!”
    “這小子究竟是怎麼回事?”南宮淩從西門子楚的衣服裏解下一個袋子交給地闕,裏麵不多不少正好一百兩。
    掂掂分量,他心滿意足道“他是無意間吸食了水魂,所以身體才退化了。”
    “心智也會退化麼?”
    “應該不會。”
    西門子楚鬧個不停,又是搖頭又是跺腳,揉著眼睛嚎道“你們欺負人!怎麼辦,我該怎麼辦?隻有五歲了,哇啊,我不依!你們必須想辦法,不然我咬人!”
    “把衣服穿起來在叫喚!”南宮淩受不了他這副德行,切齒道。
    “不!我偏不!先把我變回來,我要變回來!”
    地闕掏掏耳朵,說道“我看他的心智確實退化了。”
    南宮淩勉強壓下火,詢問道“有恢複的辦法麼?”
    “恐怕沒有。”
    “壞家夥,唔……你們這些壞蛋……”西門子楚抽抽泣泣地去摸衣裳,拿了個外套穿上,因為太長又疊了幾層。忽地,他手一頓,想到了什麼,扭頭問“無所不知,無所不能,天下第一的笑絕樓樓主能把我弄回原樣麼?”
    地闕愣怔,猶豫一下“若是他的話或許可以,不過你們未必找得到他。”
    看到了希望之光,西門子楚遽然來了力氣,瞟一眼南宮淩,把話說開“其實我們——”
    ……
    將事情仔仔細細聽清楚後,地闕龍眉一聳,略加沉吟“這麼說,你們能見到那位傳說中的樓主了?”
    “還不確定。”南宮淩道。
    “除了你們還有人在霧林啊……”龍一歎”幾日前到這裏來了幾個不懷好意之輩,你們的同伴很危險。”
    心弦一斷,西門子楚顧不上考慮自己,不禁憂慮起來“不懷好意指誰?”
    避過問題,喟然“不能讓你們在這裏過多的停留。”金眸深邃,他明白在這裏的每一個人的重要性,化為龍形,足踏大地,低聲道“上來,我帶你倆去找他們。”
    兩人對看彼此,也不再耽誤時間,上前去。
    含弄,修冉,千夜還有兮風,你們還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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