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去吳國？”心中一驚，難道自己也要去侍奉什麼伯嚭嗎？
    他似乎看出了我的想法，忙辯解道：“姑娘不必擔心。文種是斷斷不能把姑娘獻給吳國太宰的，隻是範賢弟曾叮囑過我，我若碰見姑娘，一定要帶你去吳國探視大王！”
    
    什麼？帶我去吳國？還是探視大王？“為什麼？”我脫口而出。
    “文種也不甚明白，不過，範賢弟足智多謀，想必有他的一番道理。若姑娘願和文種前去吳國，後天申時（1）我會在村頭恭迎姑娘，若姑娘不願。。。。。。”
    
    我看他一副誠懇模樣，更是不好推辭，隻能喃喃道：“隻不過，我娘剛剛過完小祥，難免有些不孝之嫌。”
    
    他隨即什麼也沒有說，轉身想離去，隻聽後麵一聲柔柔的吳儂軟語：“文大夫，西施願與你共往吳國。”
    
    回到家後，告訴爹時，他很驚異於我的決定，其實，連我自己都很納悶，憑自己以往的秉性，是萬萬不會答應文種的，可今日卻——
    晚上月光灑滿大地的時候，我坐在窗前，從櫃子裏取出了範蠡送給我的那麵銅鏡。
    銅麵被打磨地透亮，上麵的花紋更是極具奢華，忽然間，我意識道自己一直在想念範蠡，盡管我就和他見過匆匆幾麵。
    難道我也和鄭旦一樣？我暗暗嘲笑自己，可是為何我的心，會如此的疼痛？那又為何我會答應文種的要求呢？吳國，那是多麼凶險的地方，難道我真的那麼相信隻有幾麵之緣的範蠡嗎？
    
    “夷光！”鄭旦看見我手裏的那麵銅鏡，我的臉忽然發燙起來，趕緊把銅鏡塞進了床榻之下。
    “夷光。”她卻仿佛不覺驚訝，隻是一句，“你要去吳國嗎？”
    “是呀！不過，我並不想去的，是文種大夫，他——”我趕忙為自己辯解，心中一陣莫名慌亂。
    鄭旦看出了我的慌亂，心中暗自笑道，我的傻妹妹，自己早已深陷情海，為何不承認呢？愛，是沒有理由的，你，太純真了，自己做姐姐的，何不幫她一下？
    “夷光，你知道‘不龜藥’是什麼意思嗎？”
    不龜藥？我忽然想起，是那天範蠡臨走時對我所說的：
    
    〈“姑娘，這麵銅鏡全當時範蠡送給姑娘的‘不龜藥’吧！”
    “不龜藥？不知是什麼意思？”〉
    
    
    “難道鄭旦姐姐知道是什麼意思？”鄭旦，憑我對她的了解，她絕對不會無緣無故地說起這件事。
    “是。。。。。”她遲疑了一下，卻改了口，“算了，也沒什麼意思。隻是想來告訴你幾句話。”
    “鄭旦姐姐請說。”
    “一，吳國人心險惡，不比家鄉，個個都是好色貪財之徒，注意安全。”
    “還有什麼？”
    “二，見到範大夫後，問他好，願他早日歸來。”
    
    “還有一句，鄭旦姐姐願你不要讓溪水從你手中流逝。”鄭旦背身遠去，隻因不想讓我看到，眼中的淚花。
    傻妹妹，你知道，我有多麼羨慕你嗎？
    可是，我知道，自己不能夠那麼自私，隻因你是我的妹妹。
    而我，還在鄭旦的話中恍惚，不要讓溪水從我手中流逝？什麼意思？我頓然覺得今天的鄭旦有一點怪怪的。
    
    
    “真的沒想到，西施姑娘竟願同文種一起前往吳國的。”
    “也沒什麼，隻不過是我相信範大人應該不會有害西施之心。”我淡淡地說道。
    他凝久地看了我一會，問道：“如果有一天姑娘像萇芷姑娘一般，不得已前往吳國，不知姑娘會怎麼辦？”
    怎麼辦？對於我來說，隻有一個答案。
    “我會死！”我平靜地答道，兩隻眼直直向文種射去。
    “文種明了了。”
    雖然文種表麵詳裝鎮靜，但心中早已是波瀾壯闊。望著我美麗清秀的側影，他的心，竟也有了一絲絲顫動。
    心中悵然，範賢弟，這就是你選的美人嗎？她，那麼單純，單純的要讓人不自禁的保護；那麼純潔，讓人不舍得一點點玷汙，難道你舍得嗎？
    西施姑娘，我要告訴你嗎？這一切，隻是一個預謀，隻是為了讓吳王見你一麵，實施我們複國的戰略。轉念一想，不行，她隻是一個弱女子，若知道了，那自己豈不成了千古罪人？
    到了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
    晚上，驛館。
    “想不到，姑娘竟有如此潤滑的青絲，宛若綢緞一般。”文種派來一個侍女，給我梳妝打扮。美其名曰“為了越國”。
    “你叫什麼名字？”
    “小人名叫鳩郢。乃是由於出生在楚國之都--郢，遂取郢字為名。”
    “我又沒問你，你回答這麼甚多。”我玩笑道。
    不料她卻一時慌了神，兩膝跪地，說道：“望姑娘原諒，鳩郢初來乍到，不懂規矩。”
    這難道就是宮廷禮製嗎？心中暗自發笑，“你起來吧！我隻是跟你開了一個小玩笑，卻不知你如此若驚弓之鳥一般。我的發髻還沒梳好呢！”
    她聽我一說，忙說道：“望姑娘以後不要再這樣說了，愚（3）承受不起。”
    “好了，我不這樣說就是了，快幫我梳頭吧！”
    “諾。”
    
    “不知，為姑娘梳墮馬髻（4）如何？”
    墮馬髻？我到從未聽過，“好吧！”我應聲答道。
    她邊為我梳理，邊說道：“墮馬髻，所謂墮馬髻者，作一邊。乃要用鶴頭形青銅竿頭飾（5）點綴。”說罷，從袖中掏出一隻發簪，上有浮雕仙鶴一隻，栩栩如生，我一時竟愣住了，她卻絲毫不理睬我，把那插於我發髻上後，說道，“還要於墮馬髻上插三排珍珠瑪瑙流蘇以陪裝飾。”便又掏出三隻流蘇掛在我的發髻之上，“姑娘請看。”
    
    我接過她手中的銅鏡，裏麵的人是我嗎？那一頭宛若雲霞的青絲陪襯著我白皙的肌膚，宛若天女下凡一般，兩顆若黑珍珠的眼珠點綴其中，紅潤的嘴唇像一顆櫻桃一般，我晃了晃頭，叮叮當當的聲音。我把頭略略一扭，幾串光彩奪目的珍寶插在我直瀉而下的發髻之上，嘴中不禁說道：“太美了！你是怎麼做到的？”
    “不是小人之功，而是姑娘美貌。來，鳩郢為姑娘在細細調整一番。”
    我望著鏡中的自己，心中湧起一種莫名其妙的想法，不知範蠡見了如此美貌的我，會作何感想呢？
    
    
    注：（1）申時：指15點到17點。
    （2）襦：古代婦女所穿短衣。
    （3）愚：古代百姓自稱。
    （4）墮馬髻：古代發髻。《後漢書》有記載：桓帝元嘉中，京都婦女作愁眉、啼妝、墮馬髻、折要步、齲齒笑。所謂愁眉者，細而曲折。啼妝者，薄拭目下，若啼處。墮馬髻者，作一邊。折要步者，足不在體下。齲齒笑者，若齒痛，樂不欣欣。始自大將軍梁冀家所為，京都歙然，諸夏皆放效。
    （5）鶴頭形青銅竿頭飾：戰國晚期（約公元前3世紀）文物，通長24厘米，1962年在準格爾旗瓦爾吐溝征集。采用模鑄浮雕法製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