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星瞳回到網球場的時候，邵翼帶來的後援團依舊在場外熱火朝天地揮舞他們手裏的飲料瓶。
    羅菲菲指了指對麵的女生：“她叫薛潔，聽說以前在高中的時候參加過市比賽呢。不過你也已經贏了一局，也算賺到了。要是撐不住，就棄權吧。”
    黎星瞳笑了笑，她也不知道原來自己可以這麼固執。
    場外。
    邵翼的兄弟們。
    “喂，老兄，你要去哪裏？”一臉凶狠貌。
    “我、我想去看籃球賽。”
    “籃球賽有什麼好看的，來，看網球。”非常凶狠貌。
    “可是……”
    “來這個瓶子給你，待會要為我們大嫂加油！”極度凶狠貌。
    “……”無奈接過瓶子，加入到黎星瞳的後援團中。
    “喂，小姑娘……”
    於是，場外的人越來越多。
    黎星瞳深吸一口氣，準備入場。
    “嗨。”
    黎星瞳望著向自己走過來的女生，正是自己等會兒的對手薛潔。
    “你好。”
    “怎麼，不記得我了？”
    薛潔冷笑著看著她。
    黎星瞳有點茫然地看著眼前陌生的麵龐。
    “算了，不記得最好。”
    薛潔擺擺手，甩下一句話，便走向了自己的場地。
    黎星瞳想了一會兒，不但毫無頭緒，反而腦袋更疼了。
    雖說休息了一會兒，但似乎並沒有太大的效果。
    季晨昊淡漠看了眼記分牌上大大的6－1。原本準備走向休息室的腳步停了停，目光落在了人聲鼎沸的女生組的場地上。
    猶豫了一會兒，最終選擇了向那裏走去。
    目光不經意地一掃，赫然在場邊人群裏發現了時年淞。
    季晨昊想了一下，走到了另一邊。他不想離麻煩太近。
    但有時候事與願違，麻煩總會自動找上門。
    “阿少阿少，那不是季晨昊嗎？”
    一經提醒，邵翼像狗一樣的嗅覺立刻警覺起來，一下子就追蹤到了季晨昊的位置。
    “季晨昊！嘿嘿，沒想到老子在這裏逮著你吧，三年來還有那天晚上的賬還沒算清呢。”
    那天晚上？
    黎星瞳握著球拍的手一緊，不由得看了過去，季晨昊與邵翼對峙著，那畫麵如此眼熟。
    雖然仍有些暈暈的，但還是隱約想起來了。原來，那天晚上是他，就是他幫自己解了圍。
    可是，他為什麼從來都不提呢？
    心裏突然有了一種微妙的情緒。
    邵翼看了看賽場，躊躇了一會，對著季晨昊氣勢洶洶地吼道：“喂，比賽結束後校門口。”
    季晨昊心裏暗暗罵了句白癡。
    “阿昊，還以為你去睡覺了。”又一麻煩人物花啟申出現在他身後，目光從他身上掠過後又掃向場邊，“咦，時年淞那家夥也在誒。”
    季晨昊看了他一眼，沒說話。
    對方發球。
    黎星瞳試圖集中精力，卻發現兩眼似乎很難聚焦。
    不能棄權。
    還有這麼多人看著呢。
    還有，他也在看著。
    她強迫自己緊盯著球。
    眼看著球飛過來了，但是這個弧度，似乎很奇怪。
    砰——
    一聲悶響。
    黎星瞳捂著臉蹲了下去。
    隨著落地的球緩緩地滾出界，球場突然安靜了下來。
    裁判愣了愣，宣布對方發球失誤，重發。
    “咦，我怎麼覺得那人好像是故意的。”花啟申摸著光溜溜的下巴自言自語道。
    “TOTO……”
    “喂，你不要緊吧？”裁判問向蹲在地上的黎星瞳。
    “不、不要緊。”
    她搖搖晃晃地站起身。
    臉上的這一重擊，像導火線引爆了炸彈一般，震得她耳邊轟隆隆響。
    “對不起啊。”對麵的薛潔笑著揚了揚球拍，接過了裁判遞過來的球。
    黎星瞳搖搖頭，示意她繼續。
    這次的發球精確地落到了界內，彈起，黎星瞳忙接起，準備著下一番的進攻。
    然而——
    又是“砰”的一聲，卻並不是落在地上亦或是被球拍揮出時的聲音。
    黎星瞳隻覺得胸口似乎是被錘子狠狠地捶了一下。緊接而來的就是不住的咳嗽。
    “靠，你眼睛長哪兒去啦。”羅菲菲終於忍不住罵道。
    “啊，不好意思。”薛潔笑得一臉無辜。
    “媽的，這女人是故意的。”邵翼說著就捋起袖子準備衝上去。
    他的兄弟連忙死命拖住他：“阿少，你衝上去的話大嫂會更麻煩的。”
    邵翼的拳頭攢的格格直響，好不容易才忍住了想扁人的衝動。
    “love－15”裁判示意黎星瞳先得一分。
    接下來的比賽，已經根本算不上是比賽了。
    薛潔似乎並不怎麼在乎勝負，也不急著得分。她靠著自己的技術，引著黎星瞳滿場跑，趁其沒有準備的時候直接把球往她的身上擊去。
    就好像黎星瞳對她來說，隻是個會移動的靶子。
    “太難看了。”花啟申抱著手肘，“唉，女人真恐怖。長得再好看我也不會幫她了。不過這個黎星瞳，倒真能一直忍著，不簡單。”
    季晨昊似乎沒有聽到他在說什麼，隻是默默地看著場上。然而插在口袋裏的那隻手，已經不覺地握成了一個拳頭。
    “啪”的一聲，球拍飛了出去。黎星瞳跪在地上，被球打到的右手微微顫抖著。
    “3－3”裁判宣布又一盤地結束，同時有點欲言又止地看著黎星瞳。
    “他媽的，這是打球還是打人啊？！”
    “靠，我再也忍不住啦。”
    剛才拖住邵翼的那些人捋起了袖子：“雖然出來混的時候答應過老媽不打女人的，但是我今天要破戒了！”
    說著紛紛一副凶神惡煞地準備衝上去。
    端木辰看了他們一眼。
    隻是一眼，所有人就像被冰凍住似的，愣愣地杵在了原地。
    端木辰默默地上前，扶起她。
    “怎麼樣？”
    “我……”
    黎星瞳看著不遠處的球拍，隻覺得天地開始旋轉，一切變得越來越模糊。
    終於緩緩地閉上眼，如同是沉沉地睡去一般。
    端木辰輕輕歎了口氣，打橫抱起她，向場邊走去。
    人群頓時一陣喧嘩。
    “裁判，她好像昏過去了耶。你不會讓我等到她醒過來繼續比賽吧。”薛潔笑道。
    裁判無奈地看向端木辰，後者冷冷地看了眼薛潔。
    “由於一方無法繼續比賽，我宣布……”
    “喂，搞什麼啊，明明是那個女人像個瘋子一樣，你應該先剝奪那人的比賽資格好不好。”羅菲菲氣憤地道。
    “就是就是……”邵翼帶來的後援團開始起哄起來。
    “這個……”裁判一臉為難，“可是她也沒有違反比賽的規則……”
    “就是啊。”薛潔笑著拍打著球，“是她自己蠢，哪有人自己往球上撞的。怎麼能怪我呢。”
    “明明是你故意的！”
    “咦，那是她不長眼嗎？都不知道躲開？”
    “哼，要不是TOTO生著病……”
    “那也是她自不量力啊。”
    薛潔笑得很得意。她冷冷地看向暈過去的黎星瞳，明明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可是依舊清晰得有如昨日發生的一般。
    那個人是學校裏最耀眼的男生，幾乎是所有女生心目中完美的王子，當然也包括她。雖然大多數的時候，他不會和她們中的任何人說話。可是卻更讓人覺得他是高不可攀的，沒有人可以褻瀆他。
    “你知不知道，那個女人竟然說阿敞是她的哥哥，真是不要臉！”
    “我們去教訓教訓她吧，看她以後還敢不敢再胡說八道！”
    “你們在幹什麼？”
    身後，他冷冷地看著她們，眼神裏充滿著危險。
    “阿敞，有個醜女人竟然說你是她的哥哥……”她熱情地告訴他她們在討論的話題。
    那個人頭也不抬：“醜女人？”
    她有點覺察到了他眼神裏的異樣，卻不知道自己說錯了什麼。
    “是啊，就是那個醜女人……”
    突然，頭頂一片冰涼。他舉著礦泉水的瓶子，從她的頭頂一點點澆了下去。水順著她的臉頰一直流到了她的脖子裏，打濕了的頭發貼在了她的臉上。
    “你才是醜八怪。”
    這口氣，她無論如何也不會吞下。雖然後來知道她的確是他的妹妹，可還是忘不了那天丟臉的樣子。
    這仇，她一定要報。
    “比賽是不是可以結束了？”薛潔不耐煩地問向裁判道。
    羅菲菲緊緊地咬著下唇，她是第一次看到站在這麼多人目光下的黎星瞳，臉上卻並無一如既往的害羞、膽怯、逃避；還有之前贏的時候，她是笑得那麼開心……
    “那麼……就……”
    “結束？開玩笑吧。”
    端木辰看著懷裏的人皺了皺眉：“星瞳，你說過你不會勉強自己的，聽話。”
    長長的睫毛動了動，向兩邊分開，露出了明亮的眼瞳。
    看到這雙眼睛的一瞬間，端木辰愣住了。
    幾分妖魅、幾分張狂、幾分嘲弄。
    陽光下，漆黑的瞳孔眯成了一根針似的倒立著，散發著如同狼一般的血腥氣息。
    唇角冰冷鋒利的弧度，好像可以把人的心也劃出個口子。
    就在端木辰還沒反應過來的功夫，她利落地從他懷裏滑落，拍了拍他的肩，反身回到場內。
    “你還真耐打。”薛潔隻得跟著回到了場中央。
    “算了啦，TOTO，我們以後再找那女人算帳好了。”
    “嗯，一定要揍得她爸媽都不認識她。”邵翼摩拳擦掌。
    連裁判也問道：“真的要繼續嗎？”
    黎星瞳走到方才被打飛的拍子前，輕輕地用腳尖一挑，拍子飛向空中，最後穩穩地落在她的手裏。
    一連貫的動作又利索又花哨，全場鴉鵲無聲，沒有人再勸她放棄比賽。
    她輕笑著走回場，看向對麵的人。
    她明明在笑，可是這笑容卻沒有一絲溫度。
    薛潔隻覺得渾身一凜，這眼神，似曾相識，隻是太久了，久到她已記不太清。
    “好像是你發球吧。”黎星瞳笑著催促道。
    薛潔恨恨地瞥了她一眼，也不及多想，一邊輕輕擊打著球，一邊尋找時機。
    “大嫂，加油啊！”那群後援團又開始喊起來。
    黎星瞳不耐地朝他們看了眼：“煩死了。”
    “哼。”薛潔冷笑著，將球朝著黎星瞳側著的臉揮過去。
    羅菲菲驚呼：“小心啊。”
    黎星瞳根本就沒看向球，隻是輕輕地側了側身，球便緊貼著她的臉飛了過去。
    “發球失誤。”
    薛潔有些氣急敗壞，沒好氣地接過別人遞給他的球。
    “沒關係，我可以陪你慢慢玩。”黎星瞳笑著解下護腕，在腦後紮了個結結實實的馬尾，漫不經心地道，“不過，隻能在她醒來之前。”
    “阿昊，你有沒有覺得現在的黎星瞳和剛才的黎星瞳完全不一樣啦？咦，阿昊，你怎麼了？”
    隻見原本坐著的季晨昊突然站了起來。
    是她。
    季晨昊隻覺得渾身的血液開始沸騰，那個人輕蔑的笑好像在他心裏點起了一把火那種奇特的感覺隻有在麵對兩種人的情況下才會產生，一種，是同類，而另一種，則是敵人。
    而另一邊，原本懶洋洋看著比賽的時年淞臉上的表情，也發生著微妙的變化。
    現在的網球場上，似乎正在重複著方才的一幕幕。
    隻不過挨打的人換成了薛潔。
    而且比起方才的薛潔，此時的黎星瞳所做的要漂亮得多。
    薛潔擊出的每一個不懷好意的球，她都能非常輕鬆地接起，漂亮地反攻。球往往在對方的界內落地彈起，以一個極其刁鑽的角度向薛潔的臉上飛去。相比之前薛潔直接把球往黎星瞳身上打去，此時的一切看上去就像是個巧合，而不是她故意這麼做。薛潔連躲閃都不及，更別說可以接住了。
    球在黎星瞳的手裏，就像是魔術道具。她每一個動作都漂亮地讓人眼花繚亂。而對於薛潔來說，那該死的球就像是跟蹤導彈，不管她怎麼小心，總會被其彈到。每一下又準、又狠。不幾下，她那漂亮的臉蛋就腫得像是豬頭一樣。
    看著那熟悉的姿勢，漂亮的發球，滴水不漏的防守，毫無破綻的攻擊，端木辰如遭雷擊，晃了晃，喃喃道：“阿敞……”
    隨著最後一記高速的AS球，薛潔手裏的球拍唰地飛了出去，而比分也定格在了6－3。在後麵的三盤裏，薛潔1分未得。
    人群裏立刻爆發出一陣陣的歡呼聲。邵翼，以及邵翼帶來的後援團，還有邵翼帶來的後援團強行拉來的後援團，紛紛敲起了手中的飲料瓶。
    羅菲菲激動得上前抱住她。
    “贏了耶，TOTO。”
    黎星瞳卻很是厭惡地看了她一眼，推開她：“滾開，醜八怪。”
    說著，便扔下呆在原地的羅菲菲，走向場邊。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薛潔怪笑著從地上爬起來，像瘋子似的朝黎星瞳跑去。
    “怪不得啊，原來是這樣，我就覺得哪裏不對。”薛潔哈哈大笑著。引來無數人的側目，還以為她是不是被球打傻了。
    “這個人作弊。”薛潔語出驚人，“他不是黎星瞳！”
    人群頓時嘩然，開始交頭接耳。的確，現在的這個黎星瞳跟剛才那場比賽的黎星瞳判若兩人。
    “哼，你以為我不知道麼。黎星瞳有個雙胞胎哥哥叫黎祺敞，兩個人長得很像。但是黎星瞳根本就是個運動白癡，倒是她哥哥，樣樣都是全能。所以，你一定是黎祺敞，你跟你妹妹作弊。”
    人群轟的一聲炸開了鍋。
    “不會吧，那人是男的？”
    “男扮女裝？有這麼像的麼？”
    “人妖啊！”
    “你們不相信是吧。”薛潔看著眾人投向她的滿是懷疑的目光，又道，“那我就證明給你們看。”
    說著，她三步兩步走到黎星瞳的麵前，直往她的胸部摸去。
    時間像是停止了似的，所有人看呆了，張大了嘴。
    “怎麼可能！”薛潔像是觸電似的後退兩步。
    雖然很小，但是，她的確是摸到了。
    “嘁——”
    “就說嘛，看那人，都沒有喉結，怎麼可能是男的。”
    “就是，還這麼矮。”
    “那女的真變態，大庭廣眾之下摸女人耶。”
    “……”
    嘲笑譏諷的聲音像潮水似的流向薛潔，她紅著臉，恨恨地跺跺腳，逃似地離開了場，卻被一個高大的身影擋在了麵前。
    她正準備沒好氣地開罵，一抬頭，對上的卻是一雙漆黑冰冷的眼，立刻呆住了。
    季晨昊冷冷地看了她一眼：“你根本不配做她的對手。”
    雖然心裏有氣，可卻因為被那眼神震住而說不出話來。
    他不再看她，目光投向場上走下來的人，緊緊皺著眉：“不過有一點你沒說錯……”頓了頓，“這個人的確不是黎星瞳。”
    而另一邊，端木辰的眼前似乎隻剩下這個不久前他還視作妹妹的人。
    幾乎是一模一樣的兩張臉交疊在了一起。
    “阿敞……”
    他不由自主地挪著步子，迎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