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啟申像扔炸彈似的把瓶礦泉水丟向了走下場的季晨昊，而後者穩穩地在半空中接住，仰頭喝了起來。
    望著幾分牌上醒目的6－0，花啟申道：“二十分鍾就結束了比賽，你也太不給對方麵子了吧。”
    季晨昊沒有理他，自顧自離了場。
    花啟申知道他一定又是去補覺了，頓覺無聊。
    “嗨，花癡。”
    一聽這聲音，就知道是時年淞。花啟申愛理不理地看了他一眼，道：“拜托，你個變態不要沒事就往我們學校跑好不好。真倒黴，回去要對著你不說，連在自己學校都要看到你。”
    “阿昊呢？”時年淞似乎心情很好，笑眯眯道。
    “你來晚了，他去睡覺了。離他下場比賽還有三個小時。”
    “噢。沒關係，我隨便走走。對了，有沒有可愛的學弟給我介紹介紹。”
    “你這個，禽獸。”花啟申一臉厭惡。
    時年淞笑了笑，把手插進口袋，眯著眼四下張望。
    “那裏好多人啊。”
    花啟申看了眼時年淞說的方向，嘿嘿一笑：“不好意思要讓你失望了，那裏是女生組，想必你不會感興趣吧……”再一看，時年淞已經朝那裏走去。“喂，你去哪兒啊？等等我。”
    看到花啟申與時年淞，幾個網球社的女生很自覺地讓出了兩個最佳位置。
    “你不是對女的不感興趣麼，怎麼，太陽從北邊出來了麼。”
    “偶爾換換口味也不錯。”時年淞的目光落在了網球場上。
    “Out！40－15”
    黎星瞳的耳朵裏隻剩下裁判的聲音，還有自己的心跳。
    還差一分就能拿下這盤了，隻要再拿下這一盤。
    她彎腰去撿對手打出場外的球，然而隻是略微俯身，頓時就有一股血氣直衝腦門。眼前一黑，她的重心向前晃了晃，險些摔倒。
    “TOTO！”滿臉憂色的羅菲菲意圖衝進場內。
    黎星瞳向她擺了擺手，挺起了身板，回到了發球點。
    “那傻瓜表麵上似乎不喜歡惹人注目，其實她心裏最想要的，就是別人的認同。”
    端木辰閉上了眼，耳邊似乎回蕩著那人的聲音，還有那人臉上浮現出的，寵溺的笑。
    “阿敞，你看到沒有，她真的跟你很像……”
    三個月前——
    “教授，你是業界的權威，拜托你，幫他動手術吧。”
    “阿辰，你也跟了我這麼多年，不會不明白現在這個狀況吧。”
    “我知道我是學藝未精，可是教授你不會沒有辦法的。”
    “子彈進了顱內，他不死已經是命大了。而且離大腦這麼近，要拿出來風險太大，存活幾率幾乎是零。”
    “難道，就看著他變成……”端木辰沒有說下去，那三個字太可怕了。他不想說出來，好像一說出來一切就再也無法改變。
    恩師拍了拍他的肩，“阿辰，我們都盡力了。”
    端木辰靜靜地看著躺在床上的那個人。即使是昏迷著，他的唇邊似乎仍帶著一抹笑，好像正在嘲笑站在他床邊的端木辰。
    “我要帶他回國。”
    “可是這裏的醫療設施是全世界最好的了。”
    “我要把他帶到他家人的身邊，他有個妹妹……也許……”
    一聲哨響，他回過了神。
    “6－3”
    比賽結束，裁判宣布黎星瞳贏了。
    “哦哦哦哦哦哦～～大嫂好厲害啊！”
    “耶耶耶耶耶～～～大嫂真棒！”
    邵翼帶來的兄弟們興奮地手舞足蹈起來，遠遠看去，就像是一排五顏六色的旗幟，迎風飄舞著。
    “笨蛋，口號要喊得整齊點，像什麼樣子！”
    兄弟們恍然大悟，舉起了手中的瓶子，用力敲打起來。
    “大嫂——嘭嘭嘭！好棒——嘭嘭嘭！”
    “加油——嘭嘭嘭！大嫂——嘭嘭嘭！”
    時年淞終於從場上收回了目光：“那個女生手上的拍子，好像是阿昊的吧。”
    花啟申掏了掏耳朵：“是啊，我真是受不了阿昊。明明想教那個黎星瞳打網球，又裝出愛理不理的樣子。還總是重複那幾個姿勢動作，擺明了就是讓她去偷師……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欲擒故縱？嘿，看樣子阿昊也長進了嘛……”
    “她姓黎？”
    花啟申怪異地看了時年淞一眼：“不會吧，你真的對她感興趣？”
    “唉，去看看阿昊醒了沒醒。”時年淞伸了個懶腰，對他的話不置可否。
    “喂，我問你話呢，你這個死變態。”花啟申跟了上去。
    另一邊，藍妃悅握緊了拳頭：“竟然還去看她比賽……”
    “放心吧妃悅，我會幫你好好教訓她的。”站在她身邊的女生，把玩著網球拍，輕笑道。
    “拜托你啦，小潔。不過，你看起來好像比我還討厭她啊。”
    “哼，你看著吧。”她的眼裏帶著幾分惡毒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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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竟然……贏了。
    黎星瞳覺得隨著那聲哨響，自己渾身的力氣似乎也在瞬間被抽空了。
    場外的鼓噪聲不絕於耳，邵翼他們高興得好像剛剛打了群架獲勝而歸似的。
    原來這就是被人注目的感覺嗎？
    好像也挺不賴的呢。
    黎星瞳這麼一想，似乎又有了幾分動力。
    羅菲菲抱著下場休息的黎星瞳一起跳了起來：“哇，太棒了。你贏了耶。你知不知道，你剛才嚇死了我了……”
    黎星瞳沒有說話，隻是對她笑了笑。
    羅菲菲那興奮的勁兒啊，好像贏的人是她一樣。手舞足蹈了老半天，才漸漸發現了黎星瞳的異樣。
    “天啊，你怎麼這麼燙。”
    “我沒事……休息一會兒就好了。”
    羅菲菲抱著她，覺得就像抱著一團棉花：“你還逞強，看你，連站著都困難了吧。”
    端木辰一言不發地從羅菲菲手裏接過了她，摸了摸她的額頭。
    “我可以的……”
    黎星瞳喏喏地看著他。
    “離下一場比賽還有多久。”
    “大概兩個多小時吧。”
    “……那你答應我，這兩個小時裏要好好休息。”
    “嗯。”她用力地點了點頭。
    “喂，你幹嘛扶著她。”發現不對的邵翼像陣風似的衝了過來。
    “帶她到你們學校的保健室。最好讓她多喝點熱水。另外、多穿點衣服，不要著涼了。”端木辰吩咐羅菲菲道。
    一旁的小弟提醒他們的老大道：“阿少，你好像被無視了。”
    “不用你告訴我。”邵翼上前拉住黎星瞳的手，意圖把她拉到自己的懷裏，“不許你碰她。”
    “放手。”
    阿少怒了：“什麼，叫我放手？你欠扁嗎。”
    說著，他挑釁地看向端木辰。
    卻立刻呆住。
    這個人的眼神，好可怕。
    他愣了愣，不自覺地鬆開了手。
    “你搞什麼啊，黃金劉海。沒看到TOTO病了嗎？還這麼大力地拉她。”羅菲菲不滿道。
    “啊？星瞳病了嗎？”
    “真討厭，礙手礙腳的。”羅菲菲推開他，看向端木辰，“我扶她去休息室吧。”
    “嗯，去吧。”
    “我也去。”邵翼連忙道。
    羅菲菲白了他一眼：“網球社專屬的休息室你進去幹嘛。”
    邵翼隻得眼巴巴地看著黎星瞳離開自己的視線。過了會兒，他的兄弟們一蜂窩擁了上來。
    “阿少，是不是要幫忙？”
    他們指了指端木辰，一臉地熱血沸騰。本來嘛，還以為阿少叫他們出來是幹架的，沒想到是跑到學校來做啦啦隊。早就手癢腳癢的了。
    “不用。”他看了眼端木辰，不知道為什麼，方才一瞬間，他還以為自己死定了。
    這個人很危險。他有這樣一種感覺。
    休息室。
    “阿昊，外麵好冷啊。”
    “靠！你個死變態，你把手放在阿昊什麼地方了，還不快拿開。”
    “你怎麼還在這裏。”
    “我當然要在這裏看著你。”
    “真是的，看到你這花癡真是什麼心情都沒了。”
    “哈，笑話。你以為我喜歡看到你啊。都是因為每天對著你，害我晚飯隻能吃三碗。現在整個人都瘦了一圈。”
    “咦，我記得好像是因為你煮得太難吃了吧。我煮的時候，明明看到你把阿昊那份都吃了。”
    “拜托，我這是怕阿昊吃了你煮的東西會食物中毒，好在我的免疫力比較強。”
    “……”
    睡夢中的季晨昊有種想找蒼蠅拍的衝動。
    “我靠，你怎麼整個人都爬上去了。”
    “我猜，你是不是在嫉妒呢。”
    “靠，你腦子壞了嗎，快下來。”
    “關你屁事。”
    “下來。”
    “不要。”
    “下來。”
    “不要。”
    “你不下來我就拖你下來。”
    “哼，花癡。”
    花啟申火了，撲了上去扯住時年淞的腿。
    “別上來，你個豬，靠，沙發要癱了。”
    呼吸……困難……
    季晨昊緩緩睜開眼，看到的卻是自己身上壓著兩個人。
    這時，門也開了。
    進來的正是黎星瞳和羅菲菲。
    於是兩個人的嘴張成了“O”型。
    “你們……”
    就在站在門口兩人還沒看真切的時候，季晨昊一腳一個踢飛了沙發上的兩人。
    時年淞從地上爬起，抖了抖自己的大衣，若無其事地走了出去。
    花啟申連忙追了上去：“你給我說說清楚，你剛才說誰是豬，我這麼玉樹臨風你竟然說我是豬……”
    “那個TOTO啊，你自己好好休息，我先走了啊。”羅菲菲興奮地掏出手機調到拍攝，偷偷地跟上了外麵那兩個人。早就把端木辰的囑咐丟在了腦後。
    隻剩下她和季晨昊，屋裏又安靜了下來。
    季晨昊翻了個身，閉上了眼。
    黎星瞳默默地走到角落裏坐下。
    手裏軟綿綿的，連握拍子的力氣都沒有了。
    腦袋昏沉沉的，方才的掌聲和歡呼如同夢境一般。
    她甜甜地笑了，一如做了個好夢時，她總會笑著直到一覺醒來。
    “贏了？”
    黎星瞳愣了下，反應過來他是在和自己說話，連忙嗯了一聲。
    一時無話，房間裏靜的隻聽到空調的聲音。直到黎星瞳突然咳嗽起來。
    “給你。”季晨昊不知何時從沙發上爬了起來，倒了一杯熱水遞給她。
    雖然他的聲音很冷淡，但她還是覺得心裏暖暖的。
    “咳咳……謝謝。”
    “你發燒了？”季晨昊皺眉道。
    “好像是的。”
    “真麻煩。”他輕輕地說了句，把自己的外套丟了過來，“披上吧。出些汗會好點。”
    黎星瞳拿著他的外套，頓感眼前這個人，其實還挺不錯的。
    “那天晚上……”
    “什麼？”
    “算了，沒什麼。”
    應該是看錯了。怎麼看也不能把眼前的黎星瞳和那天晚上的女的聯係在一起。
    “你等會兒還要比賽麼？”季晨昊看著她明顯很虛弱的模樣，問道。
    “是啊……”
    他沉默了一會兒，輕聲道：“既然不行，為什麼還要在別人麵前硬撐呢？”
    他的聲音很輕，像是對黎星瞳說的，又像是在問自己。
    黎星瞳怔了怔，如果以前聽到他這麼不冷不熱地話，一定會生氣吧，可現在，她卻隻是莞爾道：“你不會明白的……”
    他揚了揚眉，沒有說話
    她停頓了一會，看向窗外圍在網球場外的女生：“你有這麼多人圍著你，所以你不會明白的，那種隻有一個人的感覺。”
    他輕聲重複著她的話：“一個人的……感覺……”
    “是啊，不管做什麼事，誰都不會來管你，不會來注意你，永遠都是一個人……”
    季晨昊若有所思，眼前似乎浮現出一個少年孤單的身影。
    “我有一個哥哥，他很優秀，從小到大，不管哪一方麵他都比我遙遙領先。看著他的時候，我會覺得自卑，不知不覺就躲在了他的背後。我從沒想過引起別人的注意，因為我知道就算我做什麼也不會讓別人多看我一眼，久而久之，我就變成了一個人……”
    “可是現在不一樣”她閉上眼，“……你聽到了沒有？”
    屋外的球場上，隱隱傳來陣陣喝彩聲。
    “現在，我突然覺得自己不是一個人。你知道嗎，我這是第一次被那麼多人注視著，而這一切，原來是可以靠努力來換取的……”
    她又望向窗外的球場，笑道：“我想我哥哥一定也很喜歡這些聲音吧，雖然總是一臉的不在乎。”
    “是嗎？”他隨著她的目光望去，似乎也在回憶著什麼。
    看著他的側臉，黎星瞳忽然醒悟過來。天啊，為什麼自己會對這個不熟悉的人說這麼多。
    “我……”
    門突然開了，打斷了她的話。
    “阿昊，輪到你了，準備一下。”
    季晨昊應聲向門外走去。
    黎星瞳連忙道：“你的外套。”
    “不用了。”季晨昊握著門把的手停了一下，“等你贏了後再還給我好了。”
    黎星瞳愣了會兒，笑著點點頭：“我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