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國篇 第二十八章 天空沒有翅膀的痕跡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4503
滾屏速度:
保存設置 開始滾屏
“阿爹,我不悔……”
“好阿娘,再幫我一把,好嘛好嘛~~”
“好九歌,好千陌,好苊寧……大家,就再幫我一次嘛!而且,這也是個好機會啊!大家也有那麼久沒好好玩過了啊!求求你們啦!”
“阿爹……”
“阿娘……”
“九哥哥、千哥哥、寧哥哥……”
……
清脆的嗓音猶如黃鶯歌聲般悅耳,綿柔的撒嬌仿若鼻尖上揮之不去的絲絮,癢癢的,卻無可奈何……
漸漸遠去,一切又歸於虛無。
……
作為一個甘於平淡甘當米蟲的人來說,我的被綁幾率實在很高!哼哼~~
我無奈地想著。
微微睜開眼睛,入目的是淡黃的帷帳,繡著芳草萋萋。下床,這時門開了,進來一位十七八歲的丫鬟模樣的人,長得很大眾化,臉色臘黃,端著一盆水,放到架上,一見到我,立刻吱吱呀呀地比劃著。
是個啞姑娘?
“你是要我去洗臉嗎?”我問她。
她點點頭。
我洗了臉,拉著她坐下,誰知她立刻彈跳起來,惶恐地跪下,磕頭不止。我急了,好不容易把她安撫下來,我開始向她了解我現在的基本情況。
“這裏不是牽允?”她點點頭。
“我昏迷了多久?”她猶豫了一下,把巴掌攤開。
我摸摸肚子,向她展開一笑:“我餓了,有什麼好吃的嗎?”
嗯嗯,其實很想告訴她,她的脖子與臉的膚色簡直涇渭分明……
她點點頭,快步走出去。
原來五天了!
對了,肚子!把脈,脈象平穩有力,看來綁我的人挺注意的嘛。
這裏,多了位住戶呢!我輕輕地拍著小腹。
這個孩子,是個意外,隻是,這個意外,能堅持到什麼時候?
我跟它的父親認識了四個月不到,交往了四天,然後就有了它。風一般的速度。
對不起啊,爹爹,到最後,您還是有一個“未婚先孕”的女兒,您會原諒我嗎?
門“吱呀”一聲,開了,那個啞姑娘端著燉盅進來。
剛解開盅蓋,隻來得及聞到一陣油膩的味道,我的胃就開始抗議——拚命往外吐酸水。這該死的妊娠反應!
我在那裏吐得死去活來,啞姑娘還是站在一邊挺木頭,也不知道是真傻還是充愣。
我深深呼吸了幾次,總算把那種洶湧翻騰感覺平複下來,擦了擦嘴邊,端起清水漱口,我指著那燉盅對她說:“別給我拿油膩的東西,麻煩你給我端點清粥即可。”
她點點頭,拿著燉盅走了。
接下來的日子,很無聊。
這個院子裏似乎隻有我跟啞姑娘兩個人——院外可就說不準了,我似乎被軟禁了。三餐、衣物換洗等,都是由啞姑娘去門外拿回來的,除了出門,所有的要求基本都能實現,算了,就當是找一個地方安胎吧!
隻是,哥哥們大概氣死了吧,三天兩頭都有人從他們眼底下擄走我,這不是當麵甩他們耳光嗎!嗬嗬~~看來這回莊裏那些暗衛不大出血是不行的啦!
如此過了幾天,妊娠反應還是讓我生不如死。
某夜,小腿腓腸肌突發性肌痙攣,疼得我睡不著,不得已再次在屋裏夜遊。
剛開始啞姑娘還會跟著,後來習慣了我白天睡覺夜遊神的生活作風之後,她隻能放棄“盯人計劃”,三更半夜不再當我的跟屁蟲,至於院外的暗樁,我懶得管也管不了。
就在這時,寂靜的小院裏傳來“咕咕”的叫聲,我一驚,一個灰黑色的影子借著慘白的月光向我襲來,我直覺往下一蹲,躲開了那東西,結果它在屋裏轉了一圈,落在我麵前,歪著頭、討好地“咕咕”叫喚。
竟是“小不點”!
沒錯,就是月無殤用來與我寄情書的鴿子群中的“小不點”。雖說這隊“寄情”鴿子長得差不多,但在妞兒與我的“恐嚇與玉米”策略下,隻有這隻小東西很黏我,還不怕妞兒,所以我給它取了個名字——小不點。至於其他的鴿子嘛,很囂張的那三隻不是喂了虎胃就讓我做成田七燉鴿給家人進補了,剩下的七八隻“膽小鬼”都放回給月無殤了。
半個多月沒見,怪了,難道月無殤知道我在這?
我熟練地打開鴿子右爪邊上的信筒,筒口居然有蠟印!我疑惑地避開蠟印,取出一張小紙條,攤開,借著月光,一看,不震驚是假的,但隨即我冷哼了一下,然後把紙條放回原位,摸到桌子上的蠟燭,用火折子化了,把蠟印修複原狀,然後,摸了摸“小不點”,把它放走了。
……
如此,又過了一個月。
孕吐已經基本沒有了。
哥哥們派來的暗衛不知道藏在哪個角落,但我知道隻要我一個響指,他們就會出現。
我開始了我的米蟲養胎生活。
每天解決三餐兩睡之後,我不是彈琴唱歌,就是對著平坦的肚子自言自語,當然,目的隻有一個——人家都說胎教是很重要滴,所以我要從胚胎抓起,它的基因我沒辦法改變,但它的性格我是絕對要改造滴!
像那混球?!哼~~門都沒有!窗兒也不給!
七天後,小院來了一個尊貴的客人,噢不,應該是主人——褚風華。
“看來你很滿意我這裏?”某豬(=某褚)叫道。
“還好還好,我要求一向簡單。”實事求是是我一貫的作風。
“你不想知道你為什麼會在這裏?”某豬納悶。
“你會告訴我?”我挑眉。
“當然,這要看你的表現……”他曖昧地掬了我的頭發放到嘴邊親吻。
“Well~~我不打算賣身。特別還是賣給一個心不甘情不願的人。”別以為我看不到你眼中一閃而過的厭惡與憎恨。
“你!”他氣紅了臉,恨恨地瞪著我。
嗬嗬~不錯不錯,這反應很可愛,我就原諒你曾經對我的無禮。
他看了我半響,見我沒什麼特別反應,挫敗地垂下眼,看到我的肚子,眼光一亮,換上一副陰狠的樣子,威脅道:“你信不信我殺了你肚子的孽種!”
“我信。”坦白是我的優點。
聽到我的回答,他反而呆了,不敢置信地問:“你不怕我?”
“我為什麼要怕你?你又沒有三頭六臂,跟我也是兩隻眼睛兩隻耳朵一個鼻子一張嘴,難道你覺得你長得很怪異還是很天怒人怨?”我覺得好笑,嗬嗬,我喜歡直率的人呢。
“你你你……哼!”他摔了一把袖子,怒氣衝衝地出了院子。
我朝窗外掃了一眼,褚風華摔袖子之前那裏站著一個土黃色的身影。
我以為褚風華被我氣得不輕,應該不會再來的了,沒想到從那天開始,他居然天天來這裏報到!
雖然有點詫異,但我還是繼續過我的養胎生活。此外,還跟他討了個權利,讓我自己開小灶煮飯吃,我實在無法忍受千山那種鹹中帶酸甜的飲食!
他同意了,不單如此,他搖身一變,成了我的食客。
肚子已經四個月大了,但不仔細看的話還是看不出來的。我照舊睡我的安胎覺,給我的“意外”彈琴唱歌,給我的“意外”講講安徒生、格林、伊索……
褚風華看我的眼光越來越複雜,怨恨、嫉妒、羨慕、迷茫……甚至,依戀!
“為什麼?”
“嗯?”剛唱完陳慧琳的《希望》,我的嗓子有點啞。
“究竟有什麼是你在乎的?”見我靠在軟榻慵懶的樣子,他有點慍怒。“月無殤嗎?還是你肚子的孽種?”
怎麼不問問我的家人呢?我肯定回答你我百分之百在乎。我淡笑不語。
他越來越憤怒,掐住我的腕子吼道:“就算你在乎他又怎麼樣?!他根本就沒把你放在心上!他甚至……他要的,他要的……”他失神地重複著。
可憐的孩子!你也忒激動了吧~~我站起來,穿過他的腰際擁抱了他,雙手輕輕地拍打著他的背。他頓了頓,僵硬著身子,在我的安撫下,漸漸放鬆,緊緊地擁住我,把頭靠在我的肩膀上,呐呐地說:“不值得!不值得!……”
半響,他輕輕地推開我,寂寥地走了。
我想我懂得他的。
那顆寂寞的、渴望的心。
那個可憐的、藏於繁華背後暗自哭泣的身影。
三日後,他端著一碗黑漆漆的藥湯放在我的琴桌上。
我聞到益母草跟紅花特有的味道。我淺淺一笑,撫摸著我微凸的小腹,輕歎:“時候到了。”他還真下得了手。
褚風華蒼白著臉,悲淒地看著我。
我伸手去端那碗黑漆的藥湯,還沒碰到,就被他大手一揮,那碗藥潑落在地上。我不解地看著他。
他像隻困獸般在我麵前打轉,吼道:“你為什麼不反抗?!你為什麼不反抗!那是墮胎藥啊!你不可能不知道的!”
我慘然一笑,知道又如何。他給的“意外”,終歸是要拿回去的。“我不反抗,對你來說不是更好?”
褚風華的臉一下子紅一下子青一下子白,張口,卻說不出聲。他愧疚而憂傷地看著我,末了,他流著淚向我道歉:“對不起。。。”
“我知道這不是你的錯。”我淡淡地說。
他不可思議地看著我:“你,你知道?!”
“是的,我知道。”剛說完我就後悔了,我近似殘忍地毀了他的希望。“隻是,有些地方還不大清楚,你願意告訴我嗎?”
他閉上眼,圓潤的珍珠般的淚水沿著優美的臉頰滑落,帶著濃濃而悲嗆的光芒,他咬著唇好一會兒,然後仰天大笑!修長秀穎的手捂著眼睛:“好!好!我告訴你!我告訴你!”
……
“我是不是很下賤?身為男人的我居然愛上男人?堂堂一國王爺,淪為男娼尤不自知,甚至還傻傻地任人擺布?說是傀儡玩具,都比我高級吧?!”他埋著頭,嘲諷地說。
血淋淋的傷口曝露在我麵前,月無殤的溫柔的殘忍還在持續,即使在遙遠如千山。
“隻有愛,是自由而純潔的;心中有愛的人,永遠比別人高尚。”我摸著他的頭發,心裏說不出什麼感覺。
我在安慰給了我的“意外”一半染色體的男人的情夫,這情形,心裏雖然有點針刺樣兒的不舒服,但我還是覺得我做得對的。老實說,連我自己都覺得怪異,我歎了口氣。
他抬起頭,不敢置信地看著我,澀然道:“你、你不覺得我髒?你不覺得我下賤?連我都討厭這樣的自己……”
我微笑著望向他,指向他的心髒位置:“我看見了,這裏是純白色的一片,很美,也很高貴……”
他微微一動,狹長的鳳眼感動地看著我,剛想對我說些什麼,卻突然跳起身,從袖子裏摸出一塊星芒樣的東西往門那邊飆去,隻聽見一聲悶哼,接下去是重物倒地的聲音。
褚風華朝著門走去,我也站起來跟在他後麵。
竟是啞姑娘!
泛著寒光的黑色星芒暗器直直地嵌入她的氣管,紫黑色的血跡覆在蠟黃的皮膚上,並沒有凝固。她瞪大眼睛怨毒地看著我們——尤其是我,扯著臉上的肌肉做了一個詭異的表情,口唇微微一動,便無了生息。
“她不是你的人嗎?為什麼要殺了她?”我不解地問。我懷疑自己根本就是冷血動物,一條鮮活的生命剛剛在我眼前消逝,我依舊,無動於衷。
“嗬~~她怎麼會是我的人呢?”褚風華自嘲,“知道嗎?她的地位比我還高呢!”
“呃?她不是來監視我的嗎?”
“是啊,不單監視你,也監視我吧!”他冷笑。轉身麵對我,“你應該知道她是誰吧?嗬嗬,你曾經見過她的,就在‘他’的府上。”
“嗯?”啞姑娘確實給我很熟悉的感覺,我總覺得她身上的香氣並不陌生。
他蹲下身子,在她頸上摸了摸,一個使力,一張蠟黃色的麵具從她臉上揭下來,我一看,竟是那個“良人變心投新人”的荷花還是桂花夫人!
我總算明白他說的“不單監視你,也監視我”那句話的意思了,心裏不禁一陣發寒,身體戰抖了一下,苦笑:他——還真是無所不用其極啊!
褚風華扔掉那張麵具,吹了一聲口哨,有兩個黑衣人立刻上前搬走了那具屍體。他背著我,輕輕地說;“你走吧。”
“我走了你怎麼辦?”
“我累了。”他無奈而憂鬱地說。
“你跟我一起走吧!這裏是個囚籠……”而我看見你的心在哭,“而且,隻留下你,我不放心。”
他搖搖頭,蹲下,惆悵地說:“我,走不了……外麵都是他的人。我所有的,不過隻是兩個家奴跟一堆虛榮罷了。”
“告訴我,你想不想走?”我蹲在他身邊,不知為什麼,我對眼前這個孤寂的靈魂有著說不清的好感——很想、很想去疼惜他。
他沒有出聲,抱著膝呆呆地望著這個寂靜小院上無雲的天空。
旁邊大樹上一隻雲雀唧喳叫了一聲,嗖地一下飛往藍天,渺無蹤影。
“天空沒有翅膀的痕跡,而我已飛過……”突然想起泰戈爾寫在《螢火蟲》中,那一句我最喜歡也最有感覺的話,不自覺地,把它念了出來。
“天空沒有翅膀的痕跡,而我已飛過……天空……翅膀……飛過……”他閉上眼,低語。
他驀然睜開眼睛,迷惘地看向我:“我也有翅膀嗎?”
我笑了:“隻要你想飛的話。”
他也笑了,很美的微笑,目光如炬,他輕輕地說:“我想離開這裏。我,也想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