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三章 起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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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會有這樣的事發生?無論是思映桓還是後來的懸壇宗衣都感歎過命數的捉弄。
但是他們同樣知道,執著於命數的,就是被命數所束縛的人。
他們不希望自己屈從於除自己以外的其他任何事物的安排。
懸壇宗衣比思映桓幸運,他還有機會去挽回。
對於窮桑曆史上隻有且僅有的司幽王,他的一切經曆對後世的人都是謎,他的故事,也許是發現了零星記錄的人們的猜測。
憑著懸壇宗衣和九嬰還有思琦的頭腦,這猜測大概和事實也差不了多少了。
前代的人劃去了思映桓的記錄,卻留下了關於窮桑神女的傳說。
傳說中的神女為了百姓和窮桑犧牲了她最心愛的人。
思映桓的傷心和痛苦化成了傳說中最悲哀的部分。
懸壇宗衣覺得,自己現在的處境比起當年的他也好不了多少。
找不到慕容千華,或是沒能在悲劇發生前找到慕容千華,他都將用自己漫長沒有盡頭的生命去不停地挖開自己的傷口。
所以他不能等了,無法打開王陵那條不知為何封閉的通道,他就隻能求助於海上了。
連續工作了五天之後,在冰瀾接近脫力的狀態下,歸寂號作為窮桑有史以來最為神秘擁有最為強大航海能力的航船,在船廠裏重生了。
也不知道他們用了什麼方法,歸寂號全身的木料都變成了接近黑的深褐色,在白天看起來就似一塊完整的鐵料。船舷四周的圍欄被加高了不少,桅杆反而下降了。船頭的船艙前弄起了一麵大大的木料圍欄,在大約站立者視線的位置挖出了一個大洞,在洞中鑲嵌著透明材質的一大幅幕簾。
九嬰上去用手敲了敲,發出金石般的聲音。
“這是什麼?”她好奇地問,從她的手感來判斷,這東西雖然和水晶同樣透明,但是硬度決不是水晶可以比擬的。
“這是透甲。”馮船長在邊上解釋,“是尚寐用秘方煉製的,一般用它來做的護甲隻有王室的人才可以穿用。據說連全力衝刺的馬一頭撞上去也安然無恙。”
“這麼厲害?”九嬰改用拳敲擊,運出的力道讓周圍的木料振顫不已,這塊透甲也沒有碎裂的痕跡。
看來,確實很堅固。
“多虧了有陛下和滄公子幫忙我們才能弄到這麼大的透甲。”馮船長說的是實話,要想要得到尚寐密製的透甲,一要有錢,二要有權,缺一項都別想成功。
大家都在幫忙找你呢,你可別讓我們失望啊,千華。
九嬰把手掌貼在透甲表麵,感受著它冰涼的觸感,穿過它看出去的世界,仍舊是清晰無比的,沒有任何的扭曲。
“為什麼要安這東西呢?”她還是很不解,“把剁艙前的圍欄弄低不就沒有關係了?”
這問題其實所有看著他們造船的人都很想問,加固船身,減少與航行無關的所有設施,把底艙裏所有的東西拆走,製作了有史以來第一個能自由伸縮的桅杆,從剁艙能絕對控製航船的方向,這些他們都能考慮出原因,可是,為什麼需要那麼高的圍欄呢?而且還不是一層木料的圍欄,它們層疊在船邊,就像是一團團的花邊。
肯定是有什麼實際作用的吧。
九嬰和船工們都很不解。
馮船長不太自信地笑了笑,“這是冰瀾提出了,我覺得有可行的餘地,就同意了。到了危急的時候,就隻能靠它了。九嬰小姐,還請你到時候再看吧,我一時也說不清楚。”
“哦。”九嬰答應了一聲,也沒有太在意。
為了盡量地節約時間和減少危險,這一次的旅行僅有少數幾個人參加。
馮有時船長,懸壇宗衣,懸壇冰瀾,九嬰,年錦繡。
本來化名為老越的思越因為擁有青鑰的關係是肯定要參加的,但是在船廠等了老半天都沒見回去收拾東西馬上趕來的他的蹤影,倒等到了思琦派來的人交給他們一枚青鑰告訴他們說因為突發事件,思越必須留在蘇木。
有了青鑰,就沒有必要再多做停留,雖然說思越身為思家人對去往司幽的路程肯定有幫助,但是思琦都需要他留下了,他們這些本就想找借口讓他不要去冒險的人也就不需要費腦筋了。
思家的人丁就剩下了那麼兩個,任何一個出危險都不是他們希望看見的。前一次等他們意識到老越的身份時已經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好在那次沒出危險,礙著是思家後人,紫痕把他們的歸寂號扔回了窮桑附近的海域,這次,老越能不去的就最好不去。
“出發!”
隨著馮船長一聲令下,歸寂號的船頭轟然躍入水中。
八野紀·公元4724年,窮桑國的航船歸寂號再次駛向傳說中的司幽。
這一次,也是歸寂號的最後一次旅程。
船上的成員少於十名,卻能完美無缺地控製整艘船的運行,其原因就是這些成員,都是些個神秘莫測的人物。
即使從來沒有公開過,窮桑的人們經過了歸寂號第一次從司幽回返後的大事件,都知道那次旅行中有那麼幾位根本就不屬於他們的同類。
“各位!一切順利嗎?”馮船長站在舵前上向船艙大吼。
“沒有問題。”懸壇宗衣回答。
“順利。”邊上的懸壇冰瀾應著。
“我可以應付。”九嬰研究著自己的工作。
“……”沉默了好一會兒,年錦繡的聲音才從底艙傳過來,“……我這裏遇到些問題……”
馮船長一怔,把掌舵的任務交給冰瀾,以低頭下了底艙。
底艙的原有設備都被拆除了,此時正零散地擺著他們這一路上的必備用品。
兩個人影站在下麵。
兩個?
馮船長一下子沒背過氣去。
“陛、陛、陛下?!”
有誰能告訴他眼前出現的是幻覺嗎,為什麼他們窮桑的最高統治者不在他的宮殿裏好好地等他們回來,而是在他的歸寂號上。
年錦繡腳邊的大木櫃敞開著,裏麵什麼也沒有。
很顯然,他們的思琦陛下就是躲在木櫃裏溜到了歸寂號上。
“看見我不用這麼結結巴巴吧。”思琦的心情還好到會開玩笑。
馮船長可是快哭出來了。
“您怎麼可以跟來啊……”
連老越這樣的老水手他都不放心讓他跟來了,何況是窮桑國的王呢。
光線一暗一亮,看來被年錦繡的話吸引出來的不止馮船長一個。
“有意思了……”懸壇冰瀾低聲。
“哈!”九嬰翻翻白眼。
“這個……該怎麼辦呢?”年錦繡不知該如何處理。
“馮船長。”冰瀾一本正經地建議,“要是不能讓他遊回去,就隻能讓他待在船上了。”
遊回去?
在場的人默默地在心裏計算了一下他們出發的時間和現在比以前提高了不是一點點地速度,都放棄了這個讓窮桑國的王自己遊回去的建議。
“陛下,請您務必待在臣下身邊,千萬不要離開。”努力收起了哭喪表情的馮船長試圖讓自己的話更有力度。
“我知道了,馮船長,你不用擔心我,真的。”
思琦是這樣保證了,不過從馮船長的表情來看,他還是不放心啊。
要不是離開岸已經有一段距離了而時間又是如此地緊迫,他一定會先把思琦送回去再繼續他們的航程。
馮船長負責掌舵,思琦跟在他身邊,年錦繡負責底艙,懸壇宗衣負責眺望,九嬰負責兩舷,冰瀾則是一旦哪一邊出現問題就馬上去幫忙,休息則是輪班製。
每個人都很默契地不需要思琦的“幫助”,而在發現自己對航行確實不太懂行之後,思琦也就沒有要給他們“添麻煩”的意思了。
他為什麼要來,蘇木的情況怎麼辦?
輪到九嬰休息的時候,她拉了拉窮桑年輕的王者,兩個人溜到一邊去“聊天”了。
“你把思越留在蘇木了?”不用繞圈子,九嬰想問什麼就問。
“他在攝政王府,不在王宮。”
他們叔侄倆的打賭九嬰前些日子就有所耳聞。
“我想他過不了多少時候就非去王宮不可了吧。”
思琦沒有回答,也沒有否認。
思越啊,你是不可能贏你侄子的。
九嬰看著思琦帶笑的眼睛就知道賭局的結果了。
“你躲起來就行了,幹嗎還要跟我們去呢?”
“不要以為我這個窮桑國的王是當假的呀。”思琦苦笑,他很明白依著自己的言行,身邊的人都沒有他作為“王”的意識。
平時在窮桑他根本不會在意,可是如果事情牽扯到了關於窮桑和司幽的話……
他必須冒這個險。
知道他說的是實話,九嬰也沒有說什麼,“你要自己注意安全,雖說大家都會照應你,但畢竟人少,不可能時刻顧得過來。”
“九小姐,我想我不是那麼沒用的人吧。”
“我知道,我知道。”九嬰很有長輩樣子地拍拍他的頭頂,“你就是看上去年紀比我小了一點。”
有些生氣,可也找不到反駁的理由。
“九小姐。”思琦的聲音表明他需要問的是一件重要的事,“這次我偷偷上船,還有很重要的事想從你這兒得到答案。”
“什麼事?”
“忘葉的身體是不是……”
九嬰看著他,一瞬間沒有說話。
周邊的空氣仿佛也沉寂了下來,壓得思琦肩膀酸痛。
“司幽的破碎結界中不穩定的陰寒氣息很容易侵蝕到人身上。”她回答著,“對我來說是完全沒有感覺的程度,可是忘葉不一樣,她抵抗外界的能力本就要比常人薄弱一些,而司幽的結界又不普通。她不能再接觸這一類的陰寒氣息,絕對不可以。”
所以她一定要說服忘葉和無咎待在窮桑。
忘葉已經無法再踏入迷鬼海域了。
而且今後恐怕……
“以後呢?”思琦問著,“以後會不會有事?”
九嬰回答得很艱難,“她的身體被寒氣浸透了。不能再承擔耗傷本元的事……”
“思琦。”她的聲音異常苦澀,因為她知道她接下去說的內容讓人很難接受,“她不會有孩子了……”
“……為什麼……”
為什麼這麼好的孩子要承擔這樣的結果。
為什麼他會心痛到呼吸困難。
為什麼?為什麼?
“回去以後我會盡全力保證她的命數不致夭折。”九嬰相當痛恨自己隻能幫上這樣的忙,“她和無咎在一起,會安穩的。”
“恩。”思琦的臉色好上了一些,“九小姐去忙吧,我一個人待會兒就行了。”
九嬰點點頭,離開了。
如果沒有那次尋找司幽的旅行……
如果沒有想要找尋長生藥的目的……
如果沒有那個時候的承諾……
如果沒有在過去的日子裏相遇過……
如果沒有……
他現在,並且將來都是窮桑的王。
他是思琦,永遠都是思琦。
是小忘葉的義兄。
除此以外……除此以外……
他對著海麵笑了起來。
他是她的兄長,要讓妹妹快樂生活的兄長,其他的,他不用想得太多。
“小年,有什麼要我幫忙的?”
解開心結的思琦向底艙走去。
“不用。”年錦繡的聲音隔著木板悶悶地傳過來,“我這裏一個人就夠了……”
“我還是要幫忙。太無聊了……”
從角落裏看著他背影的九嬰放下心來地轉身離開。
這一次,她是真的走開了。
一路以馮船長從來不敢想象的速度前進,在冰瀾他們連續幾天擺開了風陣法招來強風之後,他們就駛入了薄薄的迷霧之中。
首先發現不對勁的,是在甲板上的九嬰。
處於迷鬼海域內的海水很奇特,相信來過一次的人對此有很難磨滅的印象。
上一次來的時候,海水肯定沒有這麼混濁。
如果說以前迷鬼海域的海水是黑色得透明,那麼現在整個就是黑色的漩渦了。
需要在挺靠近海麵的地方才能看到那些夾雜在海水中的一股股黑色水流。
所以第一個發現海水異常的不是在掌舵室裏注視前方的馮船長,而是注意兩側的九嬰。
仗著自己的身手,九嬰向外輕輕一躍,輕盈得仿佛沒有體重似地向海麵墜落。
就在雙腳即將接觸到海水的時候,她一側身,右手化出利爪鉤在了木板上,這樣,她的上半身就能夠保持和海麵的最近距離了。
看著下方海水中夾雜著向外湧動的濁流,她突然心頭發寒。
簡直就像魚一樣。
緩緩地伸出手,馮船長的駕駛很平穩,她不用擔心船體的側翻會讓她掉入水裏。
偏白的手掌插進水裏,一股黑色凝聚在一起般的濁流就這麼穿透了她的手掌繼續前行。
她感到了寒冷的氣息從左手傳上來,不一刻就浸透了全身。
“怎麼樣了?”
頭頂上猛然傳來問話聲,她抬頭,迎著穿過迷霧的微弱陽光,看到了年錦繡關切的麵容。
右手用力,她淩空飛上了甲板,正正好好地站在年錦繡身邊。
像是沾了什麼髒東西似地搓搓雙手,即使她知道那東西不是髒東西,不過習慣使然,也就不去管它了。
“不太妙。”她的眼睛沒有離開海水,“結界開始潰散了,司幽那裏肯定是出了什麼事。”
年錦繡沒有參加過上一次的探險,自認沒有發言權。
“你感覺到什麼了?”九嬰問他,要不是感覺到了什麼,他應該還在忙著應付思琦吧。
“不還的感覺。”年錦繡的臉垮垮的,“總覺得以前在哪裏也有過這樣的感覺,而且後來發生了很不好的事情。”他強調著,“可是我就是想不起來了。”
“很正常。”九嬰拍拍他的肩膀,讓他不要擺出這麼自責的表情,“你已經告訴我前景不妙了,這就夠了。”
遠遠不夠。
年錦繡很清楚這一點,所以更加沮喪。
作為一隻看過千萬世界變化的年獸,喪失記憶對他們的打擊遠比殺死它們要大。到底為什麼在食物短缺的時候他會選擇吃掉自己的記憶而不是離開這個世界呢。可憐的年錦繡最鬱悶的就是他把包括了這個選擇的原因的記憶也很吃掉了。
“就是看過的太多,所以年獸們才會離開吧。”
“是啊。”
回過神來的年錦繡發現,九嬰的話說過了它們族群離開的理由。
作為外族的人百思不得其解的理由。
“所以你會選擇吃掉自己的記憶吧。”九嬰的微笑朦朧起來,帶著年錦繡沒有看出來的相似神情,“因為想給自己一個留下來的理由。”
過去的記憶消失了,就能繼續看著這個世界了吧。
“或許……”
“好了好了。”九嬰誇張地拍打著自己的臉頰,“偶爾要擺出這種教導別人的表情還真是累啊。我的臉都要抽痙了。你就不要再心煩這件事了,既然已經待在這裏了,就過好每一刻就行了。大不了到時候一溜了之。你可還有族人可以投靠呢,哪像我這麼淒慘要一個人過到老。啊~~真不爽啊~~”
她撲上去擰著被嚇呆的小年的臉頰用力向兩邊扯,“教了你這麼久,要笑!”
“痛、痛、痛、痛……”
被她這麼一攪和,什麼想不明白都飛到天邊去了。
即使真實的理由不是這個,也很感謝你告訴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