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人斬snake_eyes
    一、
    碧落從睡夢中醒來，遠處又傳來了馬蹄聲。這一次他夷然不懼。
    自從十天前被胡楊王的鐵血衛追殺以來，他不停地被追上，又不停地殺出逃亡。為了這一刻，他已經犧牲了所有忠心的部下。如今立在傳說中的黃泉旁，能不能反戈一擊，就要看他是不是真的就是歌謠中所唱的那個讓胡楊國覆滅的妖物。
    侍衛長徐博達遠遠地就看見大將軍碧落站在一抹黃色的泉水旁，手中拿著他的那把借借劍。難道那就是傳說中的黃泉水？難道歌謠所唱俱是真的？“一日碧落下黃泉，白鳥茫茫飛不見。”難道碧落站在了黃泉旁，胡楊國就會因此而覆滅麼？他不相信，可是卻不能違背橫刀王的命令。
    他把手一揚，侍衛們立刻端起弩箭，從兩側包圍過去。剛剛進入五十步的射程，絆馬索彈起，十匹馬紛紛倒地，馬背上的侍衛也被摔到地上。徐博達大喝：統統下馬！帶頭下馬，然後將眼輕輕眯起，心想：我這有三十多人，你碧落就算再怎樣英勇，也不過是強弩之末。
    碧落等到侍衛已衝殺到近前，反手一劍，撩起黃泉水，然後將自己的左臂齊根砍斷。斷臂之處，不見鮮血，隻哧哧地冒出白煙。那一截臂膀，隨即被借借劍釘在碧落的腳旁。
    眾人齊齊吃了一驚。
    當先的侍衛看著自斷左臂，夷然傲立閉目不語的大將軍碧落，遲遲不敢近前。
    徐博達一聲冷哼，將眾人驚醒。“果然是個妖人。”徐博達喝道。“殺了他！”
    一名膽大的侍衛將佩刀舉過頭頂，高高躍起，一刀砍下。這時，異變突起。
    黃泉水恍似活過來一般，受那臂膀的吸引，濺出無數的水花。這水花打在那侍衛身上，隻聽一聲慘叫，所沾之處，血肉分離，迅即露出白骨。然後全身化去，變成一具骷髏。白骨散落地上，又慢慢向借借劍移動。彙聚到那臂膀四周。
    離碧落近的幾名侍衛全在一瞬間成了白骨。唯獨碧落全身被水打濕，不受影響。其它人嚇得魂飛膽喪，轉身就逃。徐博達更是看得目瞪口呆，縱然他是京城的第一高手，也無法與鬼神相鬥。心中恐懼下，轉身逃命。
    可是那水比人的反應還快，三十幾個侍衛隻稍遠的幾個逃了出去。其餘人都變成了白骨。一具具骷髏彙聚到借借劍旁，漸漸凝成一把刀形。
    大將軍碧落猛然睜開眼睛，道：“神兵即成，當需血祭。博達勿走，請試我這‘千人斬’！”說罷右手握刀，躍到空中，攔腰一刀揮出，隻見一道白光劃過，將已跑出足有千步的幾個人橫刀斬斷。徐博達上下半身分離後仍不自覺，上半身從空中落下，眼睜睜看著下半身血肉模糊地從往前跑了五六步，這才上下半身同時倒地身亡。
    二、
    胡楊國統治著大片的疆域，其國都位於忘風穀。忘風穀中有一隻巨大的白鳥，胡楊的國都就建立在那白鳥背上。
    在國都最高的那西色斯雪峰上，有一座黑色的七層琉璃塔已經屹立了千年。從塔的頂端垂落下四根粗大的鐵鏈，延伸到蒼茫的大地上。
    這裏從來都是大陸上的禁地，就連皇族也隻能在山下膜拜。傳說中的左手華彩神用這座塔封印了白鳥，並創建了胡楊國的繁榮。
    如今，千年已到了。
    國王橫刀滿意的坐在榻旁，看著榻上昏迷的那個女子。
    一襲素雅的白裙，反倒襯得她更為絕豔。微閉的雙目，潮紅的麵孔，兩片薄唇輕輕張開，氣若幽蘭。
    圓潤的肩頭，粉嫩香滑。淡黃的束胸下，乳溝若隱若現。橫刀將手放在女子的身上，感受她的體溫，從肩到臀，從臀再到腿，他捧起她纖細的玉足，輕輕吻著腳心。
    “海藍嗬海藍，你可知為了這一日，我足足等待了三年。從為你和碧落證婚的那一天起，我就立上誓言，無論今生付出多大代價，都要得到你。如今，我終於遂了心願。”
    橫刀一把拔下海藍頭上的金釵，仔細聞著釵上她的體味，道：“一個月前，我將碧落支往北線作戰。半個月前，與夢軒國合力將他困在鬼見愁。就算他還逃得出來，還有京城的第一高手徐博達和我的鐵血衛，海藍嗬海藍，他隻是人，不是神。你不要把那些街頭的歌謠當真。”
    榻上女子的眉頭在睡夢中皺起，嘴裏囈語著不知名的尾音。
    橫刀脫光自己的衣服，覆在她的身上。
    大街上，一個瞎子正在唱著一首歌謠：“一日碧落下黃泉，白鳥茫茫飛不見。你們可知道，這黃泉水已經出世了嗬？傳說中的黃泉水能生死人，得長生，這我不相信，我隻知道一點：那就是用黃泉水與人血，借得怨氣，便可煉得天下神兵。”
    “老頭，不要胡說啦。說點好玩的，大爺才能給銀子。”
    都城的門外，一個士兵騎著快馬將表麵的祥和踏碎。
    “報－－北線急報！”
    眾人匆忙閃避，瞎子在人群中忽被擠倒，正被奔馬踏中胸口，眼看活不了了。
    快馬過後，眾人再圍上前，那瞎子喃喃地說：“凶。。。。兆，凶兆！”，也不知說的是凶兆還是胸照，就此吐血而亡。
    三、
    “什麼！碧落沒有死？還在往這裏殺過來？來人嗬，快請大祭師！”橫刀大驚失色。
    凡是背德的，必被離棄。凡有惡行的，必被懲罰。
    大地上，碧落走過的地方一片血色蒼茫。千人斬的刀柄仿似萬根腿骨相纏繞，暗暗的紅色酷似人血沾染在上麵。然而那刀鋒卻越發的明亮，即使斬殺了無數的腰身，也不見有半滴血流淌。
    在他的前方，縱是有幾千人幾萬人，他也隻是一刀。詭異的白光一閃，便不負千人斬之名。
    深宮中，橫刀哈哈大笑，道：“海藍，你若去死，那碧落也休想活命。你若好好陪我，陪得我高興了，我或會一時心軟，讓人好好待他，甚而至將他從大牢裏放出來。”
    剪刀抵在咽喉的海藍，淚珠如斷線般流下來。僵持了半晌，將剪刀一把扔向窗外。
    橫刀暗籲一口氣，道：“這才乖。好好聽話，我不會讓碧落受苦的。”說罷轉身離去。來到宮外，叫過一名內侍，“去問問大祭師，還沒殺了碧落麼？”
    站在忘風穀口，遠遠望著飛翔的那隻白鳥，碧落的憤懣充滿胸臆。
    前方的那個城市，原本有他的忠貞，有他的愛情。如今他的忠貞暗算了他，還將他的愛情搶去。他所能做的，就是如那首歌謠所唱一樣，毀滅這個國家的一切。
    大祭師在他的前方空中，默然不語。潔白的雙翼晃得他揪心的痛。他知道他已成為敗德之人，從千人斬誕生之日起，就再也沒有飛翔的能力。可，這是他的錯麼？
    那巨大的鳥背之上，才是敗德的源泉。
    大祭師受了他三刀，卻也將水晶球打進他的心窩，那碗大的窟窿處，靜靜的射出身後的日光。吐血的大祭師臉上首次變了顏色，“原來，你已不是人！”
    “沒錯，我將我的生命祭奉給黃泉，才煉出這把刀。從那一刻起，我不再是人，我隻是這把刀的刀仆。”
    “這是何苦由來。”
    “當你的愛人被別的男人壓在身子底下時，你會說這話麼？”碧落冷驂驂地笑笑，一刀將大祭師劈成兩半。然後，就那樣施施然地走在空中，向那巨大的白鳥走去。
    那西色斯山下，一群侍衛圍著橫刀和海藍，看著遠遠地浴血過來的碧落。
    橫刀把劍架在海藍的脖上，顫抖地說：“你別過來，你過來，我就殺了她。”
    碧落笑笑，忽然跳起，一刀砍斷了一根黑色的鐵鏈。大地輕輕搖晃，白鳥飛翔了千年，終於感受到那封印的鬆動，歡快地叫起來，嘶聲響裂天地。
    眾人都呆驚了，沒想到他居然要毀滅這座城市。
    橫刀的手一抖，劍“嗆啷”掉到地上。
    在海藍的大叫“不－－要！”聲裏，碧落的第二刀將幾個上前阻擋的侍衛和一條黑色的鐵鏈，一刀斬斷。
    “碧落，你為什麼要這麼做？這是生我們養我們的家嗬？就算有什麼不對。。。。。。”她一回身指向橫刀，說：“你可以殺了他！你不要毀掉我們的家嗬。”
    碧落的眼中有淚，可是嘴角仍帶笑，“晚了，已經太晚了。你還不明白麼？這一切是注定的，千年的輪回注定會在今天結算。我不再是你眼中的那個好丈夫，我隻是個刀仆而已。”說罷，第三刀劈下，一道詭異的白光劃過，又一道鐵鏈被砍斷。
    大地晃動不已，到處是山崩石裂，碎石如雨般飛落。
    海藍的眼中閃過堅毅，跑到最後一根鐵鏈前，“不，我不會讓你毀滅這個城市的，你要砍，就連我一起砍了罷。”
    橫刀慌慌張地跑到她身邊，道：“你不要理他，他已經不是人了！”
    海藍眼含熱淚地搖頭。
    橫刀看看他，將心一橫，站到海藍的前麵，道：“好。你要殺海藍，就先殺我。”
    碧落的目光閃爍不定，千人斬舉起又落下，猛然，刀鋒發出凜冽的光芒，高高揮起，一道白光再次發出。碧落緊緊抓住刀柄，見狀大叫一聲“不－－要－－”，身體鬼魅般竄出，擋在橫刀和海藍身前。
    凜冽的白芒，將三人與身後的鐵鏈一起砍斷。
    凡要得到的，必會失去。凡在高處的，必會隕落。
    白鳥歡快的再叫一聲，俯衝而下，在行將到得穀底時，又再飛高，然後一個旋身，將背上的城市拋離。
    胡楊國就此覆滅，千人斬也從此再不曾在世間出現。
    二〇〇六年八月五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