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 (黑)步入深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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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大子月因拒不入教而落下的滿身傷痕看上去十分諷刺,他跪在聖月殿的中央,裸著上身,由著最高神主把一盆清水自頭往下淋濕。
“月神在上,我等作證,你今日以虔誠之心拜入神教,永不作出叛教之事,懺悔過往,此後一生侍奉我神!”
大子月垂著眼眸,在最高神主的注視下,一連三拜,最後他握住最高神主的腳尖,把嘴放在了最高神主的腳尖上。
這是一個古老而神秘的禮節,親吻入教引薦人的腳尖其實在許多地方已經被取消,但在這裏,這個儀式似乎被刻意的誇大了其重要性。
“我大子月對月神發誓,我將傾其一生侍候我神,永不叛教!”
那是何等屈辱的一刻,大子月都驚訝於自己居然能崩住臉上的虔誠模樣,而不去看神主們各色各樣的嘲諷神情。
大子日的出現明顯讓這個莊嚴的入教禮變了些味道,嘲笑之人有所收斂,尊重之人沉沉的為大子月這個懸崖勒馬之徒鬆了口氣,最為重要的,當大子日出現時,大子月就不再是主角了,因為在救了最高神主的國王麵前,大子月的種種劣跡實在不足以讓人‘稱道’。
“陛下,你的身體!”,最高神主驚詫的開口,迎向被學子攙扶的大子日,“你不該出來走動”
大子日卻看著大子月跪在地上的背影,嘴唇微抿,“這是一個重要的日子,作為國王,作為王室貴族,我應該來見證此刻”
臉色雖然慘白,但大子日的眼睛像燭光一樣閃爍,最高神主再次在心底佩服了那個囂張跋扈的醫師,此人確實有起死回生之手,“陛下,你不該屈身來此,他的地位與名聲不值得一位英明的國王賞臉,而且按照教規,他將為了他多年前的叛教行為受到嚴厲的處罰···”
“最高神主”,一位身穿半月黑袍的神主突然打斷最高神主的話,他甚是猶豫,“請原諒我打斷你的高論,我認為····他固然應為之前的叛教行為受到懲罰,但這個處罰能不能從輕發落,畢竟他的懸崖勒馬值得鼓勵與·····”
“這樣會寵壞我們的信徒”,最高神主一點都沒有發覺自己的稱呼有些微妙,仿佛他就是月神一般,“如果入教能夠換來懲罰的減輕,那麼我相信沒有人不想入教,成為教徒,就是要更好的約束自己,當一個更好的子民··所以大子月作為待罪之人,我決定讓他成為深淵的守護者!”
此言一出,在場的所有神主均是渾身一顫,他們帶著驚恐與後知後覺的質疑看著最高神主,仿佛覺得他們沒有聽清剛才的話。
“是的,深淵的守護者”,最高神主扶著大子日坐下,再次開口,“讓他看看地獄的模樣,讓他明白錯誤的下場,讓他明白月神的嚴厲!”
所有人,包括剛才提出意見的神主,都沉默了下去,甚至有幾個學子往後退了退,與同伴交換了一個複雜的眼神。
“大子月接受處罰”,在這樣的沉默中,大子月開口,“我將前往深淵,成為深淵最為堅不可摧的守護者,侍奉我神”
大子日坐在座椅裏,看著大子月的背影,明明一切如計劃般的順利,他卻突然心如刀割。
大子月之前猜測的沒錯,最高神主為了拜月教的尊嚴,為了最高神主的尊嚴,必然會再次將他送入深淵之境。
再次!
深淵,大子月曾在深夜給大子日描述過一次,他說如果聖月宮是一個地獄,那麼深淵就是地獄中的魔鬼,在他曾經短暫的逗留裏,連同處罰他進入深淵的最高神主,給他一生都帶來了不可磨滅的噩夢。
正是這個噩夢,讓大子月明白,拜月教一定要鏟除,一定要在他的手裏被鏟除,他要鏟平聖月宮,讓愚昧的世人看看聖月宮的真實模樣,讓他們看看跪拜的月神到底是個什麼東西!
大子日握住交椅的扶手,心口發痛,滿身的殺氣被虛弱的外表慶幸的掩蓋,他甚至想立刻結束最高神主的性命,但是,不能,現在不能,還不到時候,大子日如此告誡自己,按照計劃,大子月的目的正是深淵,大子月曆經千辛萬苦換來隱秘之境的地圖,他又不惜負此重傷,他們付出這麼多,忍辱負重這麼久,現在,不是發作的時候。
大子日站起來,轉身,不忍再看大子月一眼,不忍再看失去驕傲的大子月,不忍再看準備步入噩夢的大子月,他很想與大子月一同前往深淵,可是顯然,他的身體不允許,而且按照計劃,他還有要事必須去做。
巫鹹就站在聖月殿外,看著出來的大子日滿臉陰霾,“你以為你的身體脫離危險了!?··你··”
後麵的話卻被大子日通紅的雙眼止住,巫鹹從學子手中接過大子日的手臂,快到邀月宮時才擔憂的開口,“怎麼?大子月出事了?!”
大子日什麼也沒回答,他躺回床上,看著頭頂的床簾,忍著腹部傳來的疼痛,自言自語一般,“我多想在他痛苦的時候陪在他的身邊····”
巫鹹為大子日換藥,聽著大子日的胡言亂語,“我多想從小就護著他····”
閉上眼睛之前,大子日一滴淚水在巫鹹的詫異中溢出,落在枕頭上,“我多想他明白····”
明白什麼,大子日沒有說,而巫鹹明白,那個他指的是大子月,巫鹹年老的眼神自然看得出這對堂兄弟之間複雜不可多言的關係,所以巫鹹才覺得自己看不清大子月,這個比自己小了整整一輪的年輕人。
這一路上,落入巫鹹眼中的,都是大子月對赤白的無限柔情,那些柔情露骨而強烈,那是年少之人陷入戀情裏無法自拔的體現,如果那都是大子月表演出來的,那麼巫鹹隻能佩服的歎道,大子月是一個表演天才。
大子月便是這麼評價自己的,在他‘虔誠’的一番表演之後,他站在深淵之境的入口,一身白色長袍聖潔高雅,像無數人心中完美無缺的高貴王子。
比起犬封支尋藥,這次相送的隊伍則要濃重的多,而且個個麵色陰沉,看向大子月的眼神,由嘲笑變成了憐憫。
“那個女人沒有出來是麼?”,一位神主忐忑不安的問道。
學子低頭,“是,沒有再出來”
聽言,所有人都是一聲害怕的歎息。
深淵何時變成了深淵,大概是從某場拜月教的內鬥開始,那是一場發生在幾百年前的內鬥,並持續多年,雙方因為對教義的不同解釋產生隔閡,並最終引發流血的戰爭,據說那場戰爭就發生在聖月宮,當然,很多戰爭據說都發生在聖月宮,因為這樣會給這座聖地增加更為莊重的神秘色彩。
然而,讓如今身處聖月宮的眾人明白的一點是,不管當年是是否發生了戰爭,或者是什麼戰爭,聖月宮的地下確實屍骨累累,因而那被稱為深淵,作為學子與神主,進入深淵的人少之又少,因為那是極刑之地,或者,他們連好奇的探索都不敢,在宗教的神秘下,深淵所帶有的詭異可怕更加讓人害怕。
他們同情大子月,便是同情他被處以極刑,深淵的守護者,一輩子不得走出深淵,用活人鎮守深淵裏的死魂,比任何刑法都讓人覺得可怕。
大子月記得他那年十歲,被最高神主帶到這裏接受處罰,最高神主告訴他,如果他再不接受入教洗禮,就要被削去國王之位,在深淵之內呆上整整三天三夜,如果沒死,便流放蠻荒之地。
年幼的他毅然決然的踏入了樓梯,向下走去,今日,再次站在同一個地方,大子月不再有年少的勇氣,因為他知道裏麵有什麼等著他,可是,渾身一震,大子月突然想到,赤白也在裏麵,如果犬封支執行了他的命令,赤白現在一定安然無恙的等待著他的到來,想到此,大子月抬起衣袍,沉穩的踏入了通往深淵的階梯。
當年沒法解釋的神秘場景,現在一一破解,大子月不再被這些發光的石頭迷惑,也不再輕易觸碰那些茂盛繁密的陌生植被,他痛苦的摸索著記憶深處,加快步伐,隨著渾身接踵而至的顫抖,以及呼吸的急促,大子月知道,他此刻非常迫切,迫切的需要一個溫暖的懷抱,而那個溫暖的懷抱,毫無疑問的,大子月知道,他想要赤白。
於是,當赤白出現在大子月眼中之時,大子月幾乎是瘋狂的奔跑而去,並不顧赤白沒有驚詫的怪異神色,一把擁住赤白瘦弱的身體。
赤白似乎又長高了許多,幾乎與自己齊高,大子月緊緊的抱住赤白,像要把赤白捏碎似的,聲音顫抖,“小白···”
犬封支的屍體就躺在兩人的跟前,還沒有閉上眼睛,大子月幾乎沒有看見犬封支,因為如計劃那樣,如果赤白安然無恙,那麼犬封支必死無疑,這點,從大子月讓巫鹹對犬封支下毒開始就已注定。
在擁抱很久,久到大子月那記憶深處的折磨消散一些,久到大子月終於發現赤白的身體渾身冰透,沒有一絲溫暖的時候,他放開赤白,四目相對,他在赤白的眼中看到一種多年前自己所擁有的雙眼,不,這雙眼睛比起當年的自己更加寒冷,了無生機。
大子月焦急的捧住赤白的臉頰,用他的額頭貼著赤白的額頭,“小白,不怕,我來了,我來了,沒有事了,我讓犬封支吸了那東西,所以你不會有事的,你一定被嚇住了對不對,你一定被嚇住了,你看你的臉,都這麼冰冷···如果可以,你相信我,我絕對不想你看到那個東西····我絕不忍心····”
搓著赤白的臉,大子月親吻赤白的額頭、眼睛,鼻梁、嘴角,最後吻住赤白蒼白的嘴唇。
這個吻遠沒有那夜的吻熱情纏綿,卻帶有更深的力度與感情,大子月的嘴在顫抖,因為不管他如何溫柔,赤白的嘴唇都像一塊石頭似的僵硬而冰冷。
“小白····”,退開,大子月眼神刺痛的看著渾身僵硬的赤白,“小白,你不要嚇我···”
赤白還穿著進來時的黑衣,卻明顯有了很多破損,他虛弱的身體像靈光返照似的充滿力量,隻是他那雙靈動純淨的大眼睛此刻灰色斑斑,麵如死灰,這樣的赤白在大子月的呼喚中緩緩低頭,看著地上犬封支的屍體,突然發出一陣怪異的聲音。
“月夜將襲,神境待開,魔劍歸位,君主何在?”
那聲音不高不低,不輕不重,卻帶著一股撕裂的味道,大子月突然推開赤白,抽出袖子裏藏好的匕首,渾身顫抖。
“你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