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卷 人皮衣 051 一點點前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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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槐小時候住在鄉下,雖說有個小院子,卻破破爛爛不成樣子;年紀稍微大些住A市,房子小得不得了,加陽台不過六十平米。哪見過這麼大這麼精致的大宅子,腦子第一反應自動循環播放:五步一樓,十步一閣,廊腰縵回,簷牙高啄……將整首《阿房宮賦》放了一遍,他才冷靜下來,腦子第二反應是仰天長嘯:老天待我不薄!我前世真的是大戶人家的孩子!感謝天、感謝地、感謝CCTV!
他內心彭拜,薑懷遠心中同樣澎湃,不過懷遠不是因為這精致美麗的大宅子,而是因為他能去見他娘親啦!
男人抱著懷遠兜兜轉轉,走入旁院一間被竹林包圍的小屋前,院子裏站著一位美人兒,長長的頭發散在身後,穿著一襲青衣,模樣清秀,風度典雅,隻是這位美人兒臉色蒼白,身形瘦削,雙目無神看著某處發呆,讓人不得不擔心她的身體情況。
薑懷遠在他神經病爹懷裏一直不說話不動,這會兒倒激動起來,張開手朝院子裏的人大喊:“娘親!”
女人眼睛瞬間聚集亮光,鮮活起來,她趕忙站起身朝這邊走來,走了兩步,停下來,眸色冰冷盯著男人,神情有些忌憚。
男人眯眼微笑,他本就長得好看,笑起來更是讓人如沐春風,“曉蘭,怎地?快來抱懷遠呀!為何猶豫,親兒子都不認識了?”
白曉蘭皺起眉,臉色更加不好,恐懼中帶著一絲不甘,將她那張臉折磨得有些扭曲。過了半晌,她才伸出手,想抱過薑懷遠,在遞交的那瞬間,男人忽地鬆手,將薑懷遠狠狠砸到地上,他麵上躥入一絲驚訝,“你真是糊塗了,連親生兒子都抱不住!”
見槐疼得齜牙咧嘴,他本來還在為大宅子欣喜,被這麼一砸,認清現實。大院兒裏就沒一個正常人!你說說你說說!兩夫妻吵架怎麼能把氣撒在孩子身上?特別是這個神經病爹,白瞎他一副好皮囊。
白曉蘭渾身一抖,本能就要蹲下身檢查孩子狀況,可不知為何,愣是站在那兒沒動,隔一會兒,垂眸低頭,這是幅順從的模樣。
男人頗為滿意,哼著小曲走了,直到他身影消失,白曉蘭才急忙抱起薑懷遠放到石凳上,溫聲細語問:“可曾摔疼了?有沒有受傷?”
也許是薑懷遠親近白曉蘭的緣故,見槐對她有種莫名的親近感。
薑懷遠本就在血桶中泡過,渾身是紅,一時半會看不出他有沒有受傷,白曉蘭眼中閃過一絲痛楚,輕聲道:“你在這兒等一會兒,娘親幫你打水洗洗身子。”
懷遠乖巧應了聲,下一秒便抓住白曉蘭衣擺,如跟屁蟲“噔噔蹬”跟在她身後。曉蘭本想阻止,驀地看見懷懷那一雙亮晶晶的眼,裏麵閃著依賴欣喜的光,莞爾一笑,隨他去了。
她足足換了三桶清水,才將薑懷遠身上的血漬徹底洗幹淨,露出他本來白白淨淨的皮膚。檢查一遍,並沒發現傷口,她這才放下心來,從裏屋拿出衣服幫懷遠穿上。小孩子長身子極快,不過是三月沒見,他又長高半頭。隻是這幾個月沒吃過正常東西,在極餓時才咬一口肉,餓得渾身皮包骨,顯得臉上那雙眼睛大得驚人。
白曉蘭心痛,不忍心看兒子,“懷遠,你不要怪娘親,娘也是沒有辦法,一邊是娘的爹爹娘娘,一邊是你,手心手背都是肉,總得有一方受苦!人人以為我嫁了個良人,殊不知這良人是之鬼!”
薑懷遠自是聽不懂她說的話,歪歪頭一臉疑惑,想半天沒想明白,隻知道他娘親有點不高興,露出齒微笑,給娘一個大大擁抱,並學著娘親以前安慰他的模樣安慰娘親,一隻手輕拍她脊背。
懷遠不懂,見槐可懂呀!他就說怎麼這個娘這麼奇怪,孩子摔地上第一時間不是過來查看而是和老公大眼瞪小眼!原來是因為神經病爹不是神經病是一隻鬼!鬼爹還用前世娘的爹娘威脅前世娘?
呸!下作!
白曉蘭被薑懷遠的舉動惹得更是難受,眼淚不由自主流下來,還好現在懷遠看不見她模樣,不然該難過了。
默默流一會兒淚,她悄悄擦幹,紅著眼摸摸薑懷遠臉頰,說:“今日娘給你做個好吃的,你要吃什麼?”
見槐是真佩服自己前世的好胃口,早上才吃人肉喝人血,腥臊得不得了,想起那味道這輩子都不想吃飯,這孩子倒好,想吃的東西可多了,一會兒是冰糖葫蘆,一會兒又是桂花糕,想半天,哈喇子都流了下來。
他支支吾吾,奶聲奶氣說:“豬肉大蔥餡的餃子。”
一聽“餃子”倆字,見槐耳朵豎起來,空前認真,又聽見“豬肉大蔥”,他猛地想起第一回和餃子見麵時說的話,莫非“薑懷遠”不是他的前世,而是餃子的前世?因為餃子也對豬肉大蔥餡餃子莫名執著。
“就知道你要吃這個。”白曉蘭輕彈薑懷遠腦門,吸吸鼻涕,重整心情,勾起嘴唇笑起來,她挽高袖子,走進廚房。薑懷遠非得去給娘親打下手,被嫌棄添亂後跑院子裏看螞蟻玩泥巴。晌午天氣比較熱,一團團熱氣蒸得他渾身發燙,可不知哪裏吹來風,滿園竹葉颯颯響,有點熱,卻不會出汗。他撿一根小棍子,在泥土上隨手畫畫,內心滿足又平和,連一向話癆腦癆的見槐都前所未有的安靜。
等了片刻,廚房便冒起煙,一股香味隨之飄出,薑懷遠餓得肚子“咕嚕咕嚕”直叫喚,忍不住跑進廚房,看見白白胖胖的餃子在黑色鐵鍋裏翻滾。
一陣喜悅直躥見槐心頭,讓他也忍不住開心起來,開心之餘,又有點悵然若失,這個人……和他媽媽很像。
餃子是真好吃,薑懷遠這小身板足足吃了二十個,實在塞不下,才放下筷子戀戀不舍看著碗裏白白胖胖大餃子咽唾沫。
吃完飯,便困了。見槐忍不住輕笑,孩子就是孩子,哪怕是小食人獸,吃完就睡是天性,不像他,已經是個優秀的成年人!天天不用睡覺半夜修仙!剛想完,便啪啪打臉,薑懷遠的困意傳到他心頭,他巴不得現在馬上立刻睡覺!修仙是什麼?不存在的。
哪怕困得要死,薑懷遠就是不閉眼,趴在桌子上笑著看娘親。白曉蘭知他困得要死,抱起他放到床上,拿起扇子輕輕扇風,薑懷遠眼睛隨著陣陣涼風一眨一眨,終於閉上,睡了個好覺。
薑懷遠自打那日,再也沒出過這個在大宅裏算是很樸素的旁屋,白曉蘭亦是如此,一母一子在這方天地度過一日又一日。薑懷遠被喂得白白胖胖,哪還有瘦骨如柴的模樣?白曉蘭是個大家閨秀,屋子裏擺著許多書,閑來無事便會教薑懷遠認字,可他和見槐一樣,不愛學習,睜著眼睛看娘親,一副認真模樣,其實一個字都沒聽進去。
開始見槐還很擔心,他在這兒呆這麼久,也不知外麵是什麼情況。時間越長,他越發覺得,仿佛他本來就屬於這裏。
外麵?外麵是哪裏?
這個地方氣候和A市很像,夏天很熱,冬天不冷,外麵的竹子由翠綠變成深綠,夏秋冬彈指一揮間,又是一春。
近幾日娘親心情似是不好,總是愁眉苦臉,一見薑懷遠,又換上如無其事的笑容,隻是笑容有點苦。
薑懷遠難得的沒有去騷擾娘親,跑院子裏撿小木棍畫畫,他知道娘親為什麼不開心,因為爹爹又要來了。
正想著,外麵傳來輕輕腳步聲,懷遠聽到這聲音,打自心底的恐懼讓他渾身顫抖,小樹枝一咕嚕落到地上。他跑進屋子裏,躲到娘親身後。
白曉蘭握緊拳頭,緊緊咬住嘴唇,直到嚐到一絲腥澀,才驀然鬆開手掌,將薑懷遠抱起來往外走。
外麵,她那位鬼相公,正頂著那副好皮囊看著她笑。
思緒片刻,縱是心中有萬般不舍,她還是咬咬牙,將孩子遞出去,薑懷遠刹那紅了眼,抓住娘親衣袖,不言不語不放手。
“你……莫要怪娘狠心。”哽咽著說出這句話,白曉蘭猛地用力,將懷遠的手打開。
薑懷遠眼裏的淚讓他看不清娘親的臉,對於那句“莫要怪娘狠心”他更是似懂非懂。
男人一襲紅衣如血,抱過薑懷遠,眯起眼睛很是讚賞白曉蘭行為,朱唇微啟,“這回你也得去。”
白曉蘭驀然睜大眼。
“悄悄告訴你,你家的人,早就被你的寶貝兒子吃的吃殺的殺了。”
白曉蘭呆呆站在那兒,似是忽地靈魂出竅,隻剩軀殼。男人從容站在她身旁,等她回神,麵上表情滿是愛意,與那些出門為心上人買胭脂的人一模一樣。
“你……你……你明明說過,你隻要懷遠,隻要我乖乖聽話,你絕對不會傷害我娘家人!”白曉蘭隱忍慣了,在這個時候還不反抗,隻是呆呆質問,連質問,也少幾分氣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