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陷在一片黑暗中，雪無聲飄落，四處靜悄悄，隻偶爾不知從何處傳出兩聲犬吠，村民大概全都進入夢鄉了吧。
    哦，不對，從老見家傳出沙沙聲，很微弱，頃刻間被寂靜吞噬。
    一個肉嘟嘟的小孩掀開門簾，手上戴著綠得發光的玉手鐲。他感覺不到冷，在雪夜中穿著薄薄的衣物，一雙大眼睛無神地看向空中，眼珠轉動，然後慢慢聚焦，眯起眼睛咯咯笑起來，好像那無垠黑暗中，有什麼東西，在逗他玩。
    “哥哥好看。”
    終於，他抬起雙手，踩入雪中，給空氣一個大大擁抱。
    還給我！還給我！
    寂靜裏傳出不像是人的淒厲叫聲，四麵八方的風聲像鬼號，仿佛要刺破人耳。村莊一片死一樣的寧靜，連犬吠聲也消失不見。風雪翻騰，每一片輕柔雪花在風的作用下變成利器朝男孩飛去。
    手鐲亮起碧光，將孩子包裹起來，突然他仿佛被嗆到，嘴裏哈出白煙，慢慢回神，一臉茫然地站在雪地之中。
    積雪在他麵前拱起來，組成十幾個破碎人形，往旁邊淌血，看起來像是新鮮的屍體。
    男孩眼裏聚集淚花，硬是憋著沒哭出來，悄悄往後退，滿院雪突然變成血，他腳底一滑，摔倒在血池中。
    孩子終於忍不住，開始哭起來，顫抖著聲音喊：“奶奶！奶奶！”
    隨著他的叫喊聲，屋裏衝出一片濃煙，一個身材矮小的老婦人跑了出來，手裏燒著一把香，身後跟著男孩爺爺。
    奶奶看一眼坐在雪地裏哭的孩子，眼裏滿是震驚，她將孩子護在身後，嘴裏念念叨叨：“諸位大仙，辛苦今天跑一趟，這點香火不成敬意，吃完就走吧。”
    飄灑在空中的濃煙並沒有減少，甚至不知從哪裏傳出一聲冷笑，鬼叫聲更加尖銳。躺在地上的屍體嚐試爬起來，發出令人戰栗的“咯咯”聲。
    奶奶手中香越來越短，她皺著眉頭，渾身冒冷汗。
    “老見！”
    爺爺一把揪住男孩衣領，三步兩步衝回屋子裏。院子裏的東西急促發出幾聲“謔謔”，手腳並用迅速朝爺爺衝去。
    香已經燒到末端，煙隻剩下一兩縷，奶奶咬咬牙，“星星火光朝她手燒去，一碰到她皮膚，像火遇到柴，燃起大火。
    那些鬼低吼一聲往後退，在院子裏踱步，漆黑眼洞盯著奶奶。
    奶奶迅速閃入屋子內，“老見，快！給我燒幾把香。”
    爺爺放下有些呆滯的孩子，剛點完幾把香遞給奶奶，就聽到孩子顫抖著聲音：“奶奶……有鬼……”
    “扣扣扣……”門外響起敲門聲，聽起來還挺有禮貌。等了許久，也不見有人開門，便自行推開一條門縫，準確看向孩子，露出森白牙齒笑起來，“找到你了，還給我好嗎？”
    它看見孩子往後退，發瘋一樣將頭往門縫裏擠，“還給我！”
    不過片刻，它的頭已經擠進來，焦黑的手扒住門縫，想要硬生生把門掰開。
    伸向男孩的手碰到一縷煙，迅速縮回去，它沒抓到孩子，在門外焦急踱步，時不時抓撓門窗，發出刺耳尖銳的聲音，卻再也沒進屋子裏。
    家裏每隔幾步放有一個香爐，此刻裏麵燒滿香，煙飄向空中拐個彎，和另一縷煙糾纏一起。
    不知是不是香的作用，孩子竟然覺得有點困。奶奶將他放到膝蓋上，用沒受傷的手輕拍他後背，低聲講故事。
    奶奶好像一堵牆，把外麵那些嚇人的東西統統堵到牆外，鬼拍門的聲音都變成催眠曲，一聲一聲督促他快點睡覺。
    迷糊之中，他看見一個大哥哥站在一步遠的位置看著他，嘴角往下，好像有點難過。
    他動動嘴唇，無聲說句：“哥哥別哭。”慢慢陷入夢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