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行來，森林小道崎嶇，妖獸吼聲此起彼伏，方念聽到不少搏鬥聲與其他考生慘叫的聲音，不過再沒了心思去管，硬著頭皮往前衝。
    功夫不負有心人，他不知在幽黑森林裏禹禹獨行了多久，終於看到了華光流轉的出口。算是他運氣好，被群蛇襲擊過之後，倒沒碰到其他什麼危險的妖獸。
    這樣想來，很可能是因為他並非活人之軀，對那些妖獸來說與屍體無異，燃不起什麼狩獵的興趣。
    第三場考試，是一對一的勝負決鬥，通過第二輪考試的有六十人左右，這六十人又將一一配對組合，最終選出三十人成為靈霄派弟子，但能走到第二輪的幾乎都有實力，因此，第三輪的戰鬥可謂不可小視。
    方念走到主管抽簽的修士麵前，伸手從華光四射的淨瓶裏取出一方紙卷，上麵兩個狂草墨字，風元。
    風元，這個名字總覺得有些熟悉。方念皺著眉，姓風的……風家在青鳳國是有名的豪族，沒有外族能用此等姓氏，包括攝政王風弘也出自風氏豪族，這人……難道跟風弘有關係！？
    他還沒想透徹，就有個考官通知他入場，靈霄派的決鬥場是龍鳴山中一方高聳的漢白玉高台，周圍環繞青玉軟座，最後一輪決鬥不僅有考官在場，還有其他長老與高階弟子也會同樣到場觀戰。
    “真是幸運，抽到你了啊。”風元踏上高台，冷笑看向方念：“從之前看到你我就很感興趣，你麵具下麵長什麼樣？莫不是醜得沒法看？真讓人好奇。”
    “這與你無關。”方念壓低身子拔出禦劍，他感到這人對自己的惡意非常濃鬱，但卻不知道為什麼。但風元出身豪族，他不可不小心，因為最後一輪決鬥是允許帶自己的武器的，風家定然能砸重金打出最好的法器禦劍，而他，隻有從修士那裏免費領的一柄鐵劍罷了。
    “我很快會讓你看到，什麼是實力的差距。”風元嘲諷笑道。
    方念後背狠狠一冷，他根本沒看清對方是什麼時候拔劍的，隻覺得一方龐大勁力狠狠擊上後背，橫砸得他跪趴在地，他咳出半口血，在那瞬間幾乎聽到自己骨頭的張裂聲。
    ……怎麼……到底怎麼能這麼快！？
    他狠狠抓起禦劍，旋身回頭，捏出兩道焚火咒，但火光瞬間被雪白劍光驅散，一柄銀亮的禦劍順著他肋下穿過，他猛側過身，以劍格擋住那方禦劍，左肩卻再度狠狠一痛，一下被擊飛出數十米遠，倒咳出一口鮮血。
    “你就這樣……去死吧。”風元的聲音在耳邊驟然清晰，他操縱禦劍快且狠厲，猶如萬方殘影，狠狠刺向方念的胸膛！
    但對方卻沒有躲閃，風元瞳孔猛然擴大，那柄禦劍齊根貫入方念的胸膛，卻沒有迸出半點鮮血，仿佛刺進了幹涸的河床裏，他一驚想收劍，禦劍卻半分撼動不得。
    “你真的很強，速度很快。”方念說，幽黑雙眸透過麵具冷冷盯著他，一手緊緊攥住沒入自己胸膛的禦劍，捏得劍身咯咯作響，近距離湊近了他：“但是，我終於抓住你了。”
    他的右拳迅猛攥緊，風元還沒反應過來，便感到一股勁力狠狠擊上了下頜，兩方馭火咒迎麵狠狠撲來，流火龍蛇飛舞，一下將他擊飛數十步遠，重重砸在漢白玉石台上。
    看台觀眾一陣嘈雜，方念箭步向前，禦劍在手，狠狠朝地上狼狽爬起身的風元刺去。
    贏了。在他的劍尖頂住風元咽喉時，他狂喜想。
    然後一方恢弘的劍光狠狠從身後洞穿了他的胸膛，將胸腔撕開一個巨大的黑色血口。
    方念的瞳孔猛然擴大，視界驟一模糊，他踉蹌跪倒在地，拚命回過頭去。
    “這等狂徒，區區妖物，居然膽敢來參加靈霄派入門考試，辱沒我靈霄派門楣，罪不可恕！”身後千方劍光四射，一位竹青道袍的長老袖手而立，滿臉怒容。
    “華嚴長老！”觀眾席上的宮長老立起身來，詫異道：“您這話是怎麼說！”
    觀眾席上諸位長老弟子也都僵住了，片刻，嘈雜的聲浪一下淹沒了整片會場，數位擔任考官的長老表情嚴峻。
    “這等卑鄙小人，不僅欺瞞身份妄圖進入靈霄派，而且還在考試中借機輕薄我的侄女，罪無可恕！！！”華嚴暴怒道，麵向會場觀眾。
    輕薄女子！？方念忍痛捂住胸腔傷口，心念迅速流轉，皺眉怒喝說：“我沒有做過！！”
    “華英姑娘，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一向嚴肅的離度長老也忍不住開口詢問。
    “我在樹林裏尋找出路時，我迷路了，很害怕，剛好碰上這位公子，他跟我說會保護我，我很害怕，我就相信他……”華英縮在華嚴身邊，哭哭啼啼，緊緊攥住被扯爛的衣衫。
    “結果到了無人的地方，他就把我壓在地上，說如果我乖乖聽話，他就保我通過測試，如果我叫喊的話，他就殺了我！我……”她泣不成聲：“還好有考生路過，他怕驚動其他人就放開了我，我趁機逃了出來……”
    “——撒謊，撒謊！我決沒有碰過她！我沒做這種事！！！”方念幾乎不敢置信看著她，他感到胸中一股血氣翻湧，雙目赤紅，看著議論紛紛的數百位修士。
    “簡直是禽獸不如，靈霄派豈是你如此撒野的地方！如此六根不淨，滿腦色欲之人，還妄想當靈霄派弟子！”看台上一位長老實在看不過去，暴怒站起身來。
    “……為何華嚴長老的禦劍刺穿他的身體，卻並無一絲血跡！”有個修士失聲說：“凡人血肉之軀，如何會這樣！定然是妖物！”
    “沒錯！”華嚴真人狠狠一劍將方念刺倒在地，扯去他的麵具，高聲說：“皮肉僵硬，發甲皆全，麵目猙獰，無血無汗——是僵屍！”
    他的聲音近乎掀起了會場惶恐的聲浪，幾位年輕女修麵容蒼白，幾乎尖叫出聲。
    “形貌如此醜惡！”有位女修厭惡說：“還敢垂涎女色？玷汙姑娘家的清白，實在讓人惡心！”
    “這樣醜惡的妖物，還敢混跡在靈霄派中，妄圖學習仙法？！”另一個男修暴怒說：“各位道長，應立刻將他拿下，放入丹鼎中燒成劫灰！！！”
    “殺了他！”
    “把他碎屍萬段，可惡的僵屍，還敢冒充人的模樣！！”
    喧嘩的浪潮越來越大，方念臉色慘白，他渾身發抖，拚命握住刺入胸口的禦劍，胸腔巨大的破口讓他疼得痙攣，衣袍被劍光撕碎，露出布滿縫線痕跡的肩膀與兩條手臂，傷痕累累。
    青長夜坐在看台人潮之中，他雙目幽深，盯著被華嚴踩在腳下的方念，看不出臉上的神色。
    “我們靈霄派自立派以來，不知鏟除過多少飛僵活屍。”華嚴真人自滿說：“這具僵屍，自然要將他挫骨揚灰。隻是，這具僵屍似乎與青長老有些關係，各位同修長老，我們還是問過青長老的意見為好。”
    他雙目如刀，狠狠望向倚靠在看台上的青長夜。
    方念掙紮起身，看向青長夜，他沒有血，可還是痛得眼前發黑，他看不清長夜的表情，隻能感覺到對方沉默如深淵，並沒有張口說什麼。
    “青長老，這是怎麼回事！？”幾位按捺不住的修士早就開口逼問。
    “長老怎麼會和這種醜陋的妖物為伍？！不要胡亂說話！”
    “可是我看見過青長老……”
    宮同光麵露擔憂，看了一眼沉默無言，雙目幽深的青長夜。
    方念低下頭，他努力喘息，再度拚盡全力看了青長夜一眼。
    這是救過他命的小師兄，在他暗無天日的生命裏唯一給了他一個住處，幫過他的人，是他在咬牙撐下去的日子裏唯一感到的一點點善意。
    他不能再拖累他了。
    “笑話，什麼青長老，我從來就不認識你們靈霄派任何一個修士！”他雙目赤紅，突然嘶吼出聲：“你們這些修士虛偽膽小，兩麵三刀，要是我知道這樣，我永不會來靈霄派！！此生永不為靈霄派弟子！！！”
    倚靠在看台上的青長夜狠狠一怔。
    “是啊，我是怪物！可我對得起黃天厚土，對得起生我養我的父母！我是怪物，可是我從來沒做過任何傷天害理的事！！！你們是人沒錯，是人就了不起嗎！？你們敢說你們是人，就從沒做過傷害他人，汙蔑他人，落井下石的惡事嗎！？”
    他近乎嘶吼出聲，嗓音泣血，在廣闊的漢白玉石台上回蕩著。
    “還敢口出狂言，不過是區區僵屍！！！”華嚴怒斥道，劍光爆現，方念傷痕累累的右臂重重墜地。
    方念慘叫出聲，他滿頭冷汗，拚命抓緊斷臂，努力撐起身體怒吼道：“你們覺得自己是人，就可以打著除魔衛道的名頭，滅除所有異類！？你們不過是愚昧貪婪，豬狗不如的……”
    “我看你還能嘴硬到什麼時候！！！”華嚴暴怒，劍鋒狠狠捅進他撐在地麵的掌背，方念慘嚎出聲，仍是拚命撐著嘲諷笑意，大汗淋漓說：“你強歸強，不過也是道貌岸然的雜種罷了，什麼長老！？可笑……”
    華嚴雙目赤紅，他一把扯起方念的頭發，就要斬下他的頭顱。
    青長夜雙目一冷，他剛要起身，忽然看台上有個聲音清朗道：“住手，華嚴。”
    “掌教真人！？”喧囂的會場驟然一片寂靜，看台上的宮長老吃驚道，與旁邊的琴月交換了一下視線。
    靈霄派的掌教真人一身華青長袍，披了件雲緞大麾，緩緩從高處尊座上站了起來，他看起來很年輕，但雙目猶如星辰北鬥，洞徹清明。
    “有點骨氣。”他笑道，看向會場內傷痕累累的方念：“放他走。”
    “可是，掌教真人……”華嚴眉關一跳，唇角幾乎有些扭曲。
    “我說了。”靈霄派掌教雲淡風輕道，幾乎是笑眯眯的：“放他走。”
    抵在身上的禦劍一下被拔了出來，方念顧不上疼痛，他咬牙撐起身來，抓起自己的斷手往後退了幾步，麵前一陣陣昏黑，他來不及多想，拚命踉蹌往出口的地方逃去。
    青長夜的漆黑雙目猶如深淵，他看向方念踉蹌消失的背影，唇角繃緊，緩緩站起身來。
    “多謝掌教真人。在此，望諸位長老們見證。”他低沉開口，雖是少年身形，可雙眼中威勢絲毫不減，壓迫得會場一片寂靜：“那位年輕人確實並非凡人，他之前也確實與我並無太大瓜葛。”
    他望向華嚴，微微一揚唇角：“你之前傷他，我不與你計較，華嚴長老，可是從今時今日起，他就是我青長夜第一個，也會是最後一個徒弟，你若是再碰他一根指頭，你便知道後果。”
    會場爆出一陣激烈的嘈雜聲浪，修士們不可置信竊竊私語，而長老們也麵色緊繃，會場內數千雙眼睛直直盯向青長夜與華嚴，氣氛緊繃得千鈞一發。
    “我不管你們怎麼想，若是以後修真界任何人和他過不去，就是和我青長夜過不去，他是我的所有物，我今後會保護他，不讓任何人再欺辱他，因為……”
    青長夜居高臨下望向華嚴，漠然笑了笑：“因為，我是他師父。”

    作者閑話：

    肥章奉上，有點虐，各位親注意一點小心髒。
    希望收藏能給力點！球收藏（づ￣3￣）づ╭❤～謝謝琴無弦親打賞的小蘋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