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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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晨昏昏長短,朝朝晚晚深淺。襟懷如故春光,歸時桃花滿園。溫酒念卿少年,垂首生死別難。
“我願你歲歲平安,我願你一生坦蕩,我願你煙火萬裏,”鮮血從握著的軟劍流下,懸崖上影子陪著血漬斑斑白衣,“說書先生,我願你。。。篇章善始善終。”
城東公子門前張燈結彩,又掛起了大紅燈籠,來往賓客絡繹不絕。老爺滿臉喜色,直說自家女兒尋到了好歸宿。新娘卻是有兩家父母幫襯,城東公子也忙進忙出,獨不見這家媳婦出來見客。
談起過往都是愧疚,兩家姻親成為了沒有血緣親眷。
“相公。。。”新娘說出口的稱呼又匆匆改口,“大哥,你多保重。”
一份溫熱信封遞予城東公子,一頓首,“多謝大哥一家人悉心照顧,妹子祝你順遂喜樂,能尋到就別錯過了。”
展開的信箋開出搖曳桃花。城東公子眼中零星水光,打濕開滿桃花山川平野,輕喚一聲,“三娘。”
白雪覆蓋山巒,一季過後,田野裏肆意生長的稻禾,柳也一同站在春意盎然的田地裏生長。
倒退的腳步,停駐在白霧逸散巨石間,演武堂內隻有柳和青雲山掌門二人。簡潔招式蘊含巨大力道,劍鋒刺入石塊瞬間四分五裂。
掌門拍掌叫好,“很好,千影劍前六招多次領教,第七招我著實不便觀看。”學著柳藏匿演武堂的石室內,“想必柳先生也知道演武堂外眾多弟子把守。”
柳推移身側巨石,憑借林立巨石,輕易遮掩身形。飛雪派弟子善五行八卦,辰時散開的白霧,此刻又聚集起來。
“山門外又有多少人在候著你,”山林桃花模糊起來,柳手觸長劍,“我會來見你,等我。”
掌門惋惜搖頭,石室石門應聲碎裂,“何必垂死掙紮。”似鷹唳的聲音劃破利空傳來,青雲山弟子從演武堂門外湧來。一入此陣,方位大變,原本稀疏的巨石間隔,立刻被白霧填滿,何止是尋人,連方向都在眼前迷失。
石陣一角被人移開,青色衣角朝著山門外奔去。僧人放下手中念珠,一掌拍在巨石頂端,“柳施主,你就這樣走了,即使救下白左使,過後仍舊還是要被人追殺。”
“我早年敗於澗河山莊老莊主千影劍之下,遠赴漠北悉心苦練,等的就是這一日,可惜澗河山莊不複存在,老莊主也早已仙去。”僧人搖了搖頭,“白左使也隻知前六招,世上可隻有你知曉最後一招了。”
“你救了我,我應當謝你。”驛館門前官兵紛紛斃於僧人掌下,沙塵中少年沾滿血汙的臉恍惚重疊在一起。
“陳年往事,不提也罷。若用你的劍擊敗我,那我就勉為其難替你趕趕臭蟲。”
“教主,要是我輸了呢?”
“送你們做一對同命鴛鴦。”僧人斜著眼看向柳,狠戾眼光露了出來,“千影劍輸了,我就是天下第一。”
僧人縱身而起,分散的念珠從青雲山掌門肩胛骨穿過。轉手卷動的掌風,紛落劍影被挾裹成一道疾風利刃,往返撲向柳手中長劍,劍身應聲而斷。
劍氣割破柳臉頰,殷殷血液從傷口流下。柳翻身接住斷劍,朝僧人刺去。僧人握住那柄短劍,斷下半截劍從柳袖中伸出,刺入僧人下腹。
“你贏了。”
這句話卻是從柳口中說出。一道淺薄的傷口不足為患,僧人握掌成拳,屈指點向柳檀中穴,霎時內氣潰散,短劍從柳手中滑落。
沒有刻意克製情緒,僧人狂躁染紅眼尾,幾經顫抖的手,自行封住心脈,“你這條命,我先留著。”
“城東公子妹妹過幾天就要出嫁,你怎麼還在這沾泥水呢。”大娘抱著小貓走了過來。
“快些過來,繡娘在家等著給你量身裁衣。”
“大娘,你看我還有幾畝地要忙。”
“你可不許說不,你連件觀禮的新衣都沒有。”
繡娘握住帛布尺,從頸肩繞到胸膛,走針穿線。故鄉的牽牛花不開了,九月的桃花林掛滿了果實。
城東公子一眼就看到了賓客中的柳,熱情寒暄,“柳相公,多謝贈藥,病症得以痊愈。小生無以為報,薄禮可還合意。”
庭院中傳來嫋嫋樂音,府門合上,說是要歇息,吹熄燈火又重新點亮,仆人往八仙桌上擺下托盤,裏麵盛放一套大紅喜服。
“既已夜深,柳相公不如暫住一晚。”城東隨手拿起喜服,不由分說披掛在柳身上,“柳相公你替我試試,我今日落枕身體不便。”
“這是?”蹩腳理由都讓柳心頭疑惑。
老爺夫人終是按耐不住,從屏風繞過,“柳先生,吉時快過了。”
“新人等你好一會了。”一枚玄鐵做鎮紙交與柳手中。
縱使不敢相信,被眾人推搡著踏入青廬的柳,心聲在激烈震蕩,請告訴我,是否記住的離別悲痛,最後都會以另一種麵貌還回來。
手放在蓋頭旁,遲遲不敢動作。請告訴我,是否所有圓滿,都會得償所願。
如意抬起大紅蓋頭一角,隻見揚起的嘴角。坐在床榻上的人,伸出手握住遲疑不定的人的手。
“我回來了。”未合攏的窗縫,吹過來的夜風,輕柔吹起鬢發發尾。
“嗯。”柳輕輕點頭,哽咽抱住白。隻要奔向這份懷抱,便能熨平所有苦澀。
臂彎裏盈滿春酒香,乍時退卻,白一身新嫁娘裝扮,柳像觸及燙手山芋般放下手。
白揭下蓋頭,亦步亦趨,彎起眼角,是揶揄,也是溫柔,“相公可是嫌棄奴家。”窗外風清月明,樹影婆娑。長眉修目,燭火在眼眸陷落。
“我愛你。”白的麵上透露出若有似無的紅,像極淡薄胭脂灑落在皮膚上,無端生出些惑人風月。
人世,煩惱一日多過一日,一捧熱土作前塵。曾是共同守望,猶似一同沉淪,好像千條盡頭,刻骨舌尖七味,歸來衣袖破舊,眼中柔和景色凋零,承諾也不願提及。
懸崖上的白衣劍客未能說出口的話,他願意用一生再說一次,“我愛你。”
躺下的山丘,敞開懷抱,迎著風雨吹拂,遊子穿過款款動人桃花,回到了故鄉。
澹澹星河擁月明,大娘和獵戶坐在屋頂,底下熱鬧喧嘩,來賀佳偶天成。
“右使,明天該給白左使備些什麼東西補補身,人參雞湯、紅棗燕窩?”
“即是補,得大補。”獵戶安然自若頑笑,“明天我親自給他燉上一鍋十全大補湯。”
大娘戲謔看向獵戶,脖頸無意處露出瘢痕,“這麼多年過去了,我老了,你還是原來的樣子。”
漫起的大火從雪山燃起煙霧,黑的白,橙的紅,嚎叫聲慘烈。
獵戶從大火中救出奄奄一息的婦人,大火餘燼在皮膚表層燙出水泡,遲疑回頭,焦黑殘垣斷壁,燒成焦炭的屍體在無聲控訴。
身旁悄無聲息多了一個人,“太多了,我原本想他們願意留著就留著,”閉關多日未見的教主突然出聲,“整日”正人君子”上門滋事,就是因為他們太多了,一把火清淨了不少,你說我做得對吧。”
“白左使當年不盡全知,但我想他寧願將錯就錯。”獵戶頓了頓,“不過是新仇舊恨。”
“教主不惜修煉邪法,苛求天下第一,以至走火入魔,脾性詭譎。”
“教主突然身亡,白左使也無心執教,”大娘低下頭端詳衣袖下的瘢痕,“右使,我如今也該改稱呼,稱你為教主。你這麼做,也算是為弟兄姐妹報仇了。”
“教主在青雲山一心擊敗千影劍,氣血逆行。取人性命,隻須一兩甘草,二錢黃芪。”
是日,飛雪派教眾從青雲山山門外湧入。
兩方人馬堪堪對峙,青雲山掌門攔住柳,“柳先生,可是要出爾反爾。”
僧人仔仔細細把儒雅男子看了遍,“他既是我飛雪派叛徒,去留可由不得你。”一道密語傳入柳耳中,“你助我脫身,白左使生死我來擔保。”
柳掉落的劍又重新回到手中,去留兩難。千影劍最後一招,殺招,見佛殺佛,見魔誅魔。
萬千劍影鋪天蓋地,柳卻隻用了六成功力,青雲山弟子見狀紛紛退避。
巨石碎裂成無數塊,青雲山掌門揮鞭抵住攻勢,“即是如此,你們一同留下。”
獵戶匆匆來遲,替僧人治療傷勢。僧人攥住獵戶衣領,往前推送震開碎石,掌風直拍向青雲山掌門胸膛。
當,柳回轉劍端格擋住僧人部分掌風,手中斷劍完全碎裂,青雲山掌門仍然不敵倒地。
僧人冷哼一聲,“從今往後,我才是武林第一。”
白注視枕邊人困倦眼眸,“困不困,要不等你睡醒了再說。”
“我不困,”柳眨了眨眼睛,“後來呢?”
“右使派人將我送離青雲山,說還須得等些時日,才能來見你。”白輕刮柳臉頰,“青雲山之後,教主擊敗千影劍的消息傳遍江湖。引起的軒然大波,反倒沒多少人注意我行蹤。”
白盯著早已陷入綿長睡眠的柳側臉,“白右使對外宣稱教主閉關修煉,其實教主早已身亡。右使成為了代教主,說飛雪派以後改頭換麵,積德行善。”
白摟柳入懷,“今後可就全仰仗柳相公護我周全了。”
一覺睡到日落黃昏,柳隻聽得門外嘈雜。
獵戶雙手捧著一碗黏糊黝黑湯藥往白跟前湊,“喝嘛,我壓箱底的藥材都給你燉了,固本培元,才能來日方長嘛。”
“你自己也不看看這品相,能喝嗎?”白繞到柳身後,“你也就欺負我沒了內力。”
“代教主,這藥有何功效?”
獵戶一揚眉,“疏通經脈,對白右使重新修習內功有奇效。”
柳隻淡淡看向白一眼,白便乖乖接過藥碗一飲而盡。獵戶匆匆忙忙又從廚房端來一碗,“柳先生,這碗給你的!”
“你昨夜也耗損了許多,也該補補。”麵前是白好整以暇的竄掇。
柳笑著接過白遞過來的藥碗,“你給的,毒藥我也喝。”
帶上年久泛黃的畫,成全漠北故人的眷戀。
澗河山莊野草荒蕪,柳白叩地行禮,遙遙望去一片雲銷雨霽,來年庭院當長滿故人的牽牛花。
大娘手裏拿著小魚幹,隨口喊了一聲,“阿黃。”
小貓回應了一聲,依偎在身旁,暖洋洋的,像春日的太陽。
如是夢,但願長醉不複醒。
作者閑話:
車,有緣人可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