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介意我看看嗎？”白嗣希說著已經蹲了下來。
    樂伶逍沒有反對，隻是把頭轉開了。
    白嗣希撩起來他的褲腿，順著他的膝蓋摸到小腿骨，一直到腳踝，又捏了捏他有些萎縮的肌肉。
    在他記憶裏，除了濂昇，再也沒有其他人觸摸過他的身體了，即使是沒有知覺的雙腿，感受不到那雙手的撫摸和溫度。但它們隻要沒有被鋸掉，就還是自己身體的一部分。
    他被其他男人撫摸了，他不知道這樣算不算背叛了濂昇，或是那個男人沒安好心，看他一個人想趁機占便宜。
    他推動著輪椅向後退了一步，以示抗拒。
    男人起身說：“我摸到你的腿骨沒有什麼大問題，之前應該是有骨裂，現在愈合得很好，小腿肌肉狀況也良好。你有去醫院拍的片子嗎？”
    樂伶逍搖搖頭：“我沒去過醫院。”
    白嗣希有些詫異了，他打量著眼前這個坐在輪椅上的男人，清瘦蒼白，右邊眼尾一顆褐色的淚痣帶著一絲妖嬈與純潔，一頭雜亂的稍微有些長了還沒來得及修剪的幹枯發黃碎發，襯得他像營養不良又終日不見陽光生在陰涼處的野菌。他麵相溫和，說話輕言細語不失禮貌，這樣一個與世無爭的病人居然沒去過醫院？
    “怎麼不去醫院看看呢，我有很多病人比你這情況嚴重多了，做了康複訓練最後重新站起來的也有很多。”白嗣希想難道是他的脊柱神經有問題？
    樂伶逍眼底閃過一絲光亮，他望向男人的眼睛像初升的太陽：“真的？”
    “嗯，騙你幹嘛，我可是這方麵的權威。”男人說著從西褲口袋裏摸出一張名片，“你太太要是回來了，你跟她商量一下，可以來醫院找我。”
    樂伶逍把名片放在指尖摩挲著上麵燙金的字：“華康總院康複理療科，白嗣希主治醫生……”
    “是啊。”白嗣希笑笑，“我得走了，這周剛調去總院，要遲到了。”
    “等一下。”樂伶逍叫住了他，推了輪椅進了房子。
    白嗣希在外麵等了好幾分鍾，樂伶逍才推著輪椅出來，腿上放了個果盤，裏麵有新鮮的番茄，濕漉漉的帶著水漬。
    “拿兩個吧，我親自種的，沒有農藥。”
    白嗣希笑笑，嘴角露出一隻梨渦，太陽升起來剛好被他的後腦勺擋住，在他的頭頂形成一圈光暈，仿佛那人背後背了一雙隱形的白色翅膀。
    樂伶逍抬頭看著那張發光的笑臉，他想要是濂昇也能對他這樣笑就好了。
    白嗣希伸手在果盤裏撈了兩隻番茄，又拿起一隻塞到他的手裏：“請你吃。”
    樂伶逍笑起來眼裏的光忽閃忽閃的：“謝謝。”
    白嗣希回到車上，咬了一口多汁的番茄，確實比外麵賣的新鮮，他看著後視鏡裏那個守在屋門口孤單的影子漸行漸遠，心裏泛起一陣酸楚。
    暴雨沒有因為癱子關不上窗戶就停下，樂伶逍一邊怨恨那個吃他親手種的番茄的騙子，一邊艱難地在地上爬行。
    濂昇最恨他像狗一樣在地上爬了，每次都說要鋸了他的腿。
    連濂昇都嫌棄得想將它們鋸掉，他卻癡心妄想再站起來，真是可笑。
    他渾身濕透了，像個落水鬼。莊園有些年頭了，沒有電梯，落水鬼就攀著樓梯一層一層往上爬，在樓梯上留下長長的一灘水漬。
    去樓上洗完澡換好衣服，他找了條毛巾準備折回去把樓梯上的水漬擦掉。他出了房門又停在樓梯口向上望了一眼，再往上是三樓，沒人住，放了許多古董。整棟房子隻有他們兩個人住，主臥室客房書房都在二樓。
    濂昇心情好的時候會讓他睡在客房，他那可憐的幾件剛好夠換洗的衣裳就收在客房的衣櫃裏，偶爾他會被特許進入主臥，兩人在黑夜裏做完疲憊地睡在一張床上。他喜歡那些個他們睡在一起的黑夜，雖然濂昇從不溫柔待他，可每次完事後濂昇總會說愛他。
    大多數時候樂伶逍是睡在樓下儲物間的，再不然就是地下室。
    濂昇偶爾會待在三樓，裏麵有一個他的工作間，樂伶逍不允許入內。
    再往上有一間帶窗戶的閣樓。樂伶逍沒上去過，他連三樓都不允許進入，更不用說四層的閣樓了。他不知道裏麵放了什麼，他在後花園打理番茄的時候抬頭總能看到那個閣樓的窗戶，窗戶玻璃是一片年久失修的霧蒙蒙的白色。他總是幻想閣樓裏還有一個人，一個像他一樣行動不便的人，受了懲罰被濂昇囚禁在閣樓裏。
    或許那人也是個癱子，還是個啞巴，不然他怎麼沒聽見過樓上傳來動靜。
    他手握著毛巾久久地坐在樓梯口，望著樓上。那條通往樓上的入口近在咫尺，可他怎麼也不敢爬上前去，即便他心裏很渴望上去看一眼，就一眼。
    他隻是好奇濂昇的工作間是什麼樣子，他是不是在做什麼了不起的醫學研究，他是不是在閣樓裏養了另一個沒有記憶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