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還是照舊那般過。
    某日，挽晴在飯堂排隊打飯，恰巧、站在何傻子前麵那位正是蘇瞎子。他與她禮貌地打招呼然後彼此陷入沉默。
    由於打飯的隊伍太長，飯堂裏著實壓抑得緊，悶的慌，傻子與瞎子隻好找樂子來娛樂一下彼此身心——她問他中國曆史上有名的處男有哪些，他問她“族秦者，秦也，非天下也”的後一句是什麼；她毫不顧忌跟他說了幾個葷笑話，他義正詞嚴地指責她的毫不含蓄、一邊又笑得猶如爛漫山花。  
    打好了飯，兩人反正順路便走在一塊，間或遇見他或她的同班同學，就打個招呼頷了首，她不明白自己為何總能與他在五分鍾之內扯出千百個話題，他則還不曉得自己竟有些羨慕她手中另一個飯盒的主人。
    他們在高二一班的門前揮手輕笑作別。她卻是在走道那兒對上清溪的目光。
    清溪站在走廊盡頭露台邊上的花幾旁，花幾那兒很不協調地種滿了沿階草；它們也實在沒什麼觀賞性，她隻能抬首睨著從樓上伸展下來的杜鵑花枝。
    挽晴笑開了臉，忙不迭地跑上前去：“你今天咋這麼早就回來了？”
    話語稍歇，一抹淡紅自上而下緩緩飄旋，玉立在那細長濃密又綠得似墨得沿階草上。落花的美，隻有樹下佇立的人才能體會，才懂得欣賞。同理，深山的路，迂回輾轉曲折難行，能真正讚歎此處風光無限的多數亦隻有那入山已久的妙人。
    清溪偏著頭去，取走挽晴手上那屬於自己的飯盒，才說道：“今天……我不想出去。”轉身往課室裏走。
    挽晴自是緊隨其後：“中午那日頭火紅火紅像要燒起來似的，毒辣的緊，不出去也免得遭罪。”
    ……
    清溪捧著飯盒，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她倒也不急著用餐，而是伸手自包內取出一個塑料的小飯盒來。  
    “這是什麼呀，清溪你是給咱倆加菜嗎？”挽晴笑著坐在清溪同桌的位子上。
    “江南鮮果，清脾潤肺。”她掀蓋，內裏擱著四個李子，數十顆鮮蓮子；它們放在一處，彼此除了大小不同，那碧青碧青的顏色倒是一般無異，小的玲瓏可愛，大的圓潤飽滿，兩廂映襯，誰也沒搶誰的風采。
    “這……鮮蓮子？”挽晴瞠大眼，隨手拈起一顆，“我們平時用來熬湯水的多是曬幹了、上了年紀的蓮子，到菜市場去買還不曉得那蓮子幹有否變質——這鮮蓮子我倒不曾見過，哪兒弄來的？”
    “我爸單位組織到福建旅遊，去了趟武夷山，這是鮮摘的蓮子，應時的李子……”說話間，清溪執起盒裏的小刀，細細地削去李子那青色的外皮，青綠片片褪下，剩下的還是青綠。
    鮮蓮子也是穿了件碧青外衣，內裏緊粘著一白色襯衣，挽晴這才發現要是穿衣的那位很講究藝術，那麼脫衣的那個就必須得有獨到的技巧。想她何挽晴吃個蘋果也懶得削皮、又怎麼會對為水果脫衣有研究——待到那顆蓮子一絲不掛、連蓮芯也被抽掉時、它已然滿身傷痕，坑坑窪窪。
    “你剝得真醜——”清溪勾唇粲然，順手也削下李子的一片果肉遞到她麵前——挽晴瞧了瞧四周，咀嚼時隻覺甘甜味美，縈繞口腔，久久不散。“你要吃這個嗎？”挽晴指了指那顆剛才慘遭蹂躪的蓮子。
    清溪還是笑著，搖首：“我的審美觀還正常的很。”言下之意就是請她明白這顆可憐的蓮子現下的尊容有多嚇人。
    心靈受到小小打擊的挽晴悻悻然地拿起另一顆蓮子、繼續研究脫衣的奧秘；清溪隻覺好笑，手上仍不住削下果肉遞予她。
    “哎，”挽晴突發其想：“要是我們現下找個小湖、雇了扁舟，蓮子李子佳果簇擁，若再風景如畫一點，簡直就像到了江南一樣。”
    “咱們這兒是嶺南。”清溪潑她冷水，隨手拿起另一個李子繼續削。
    挽晴對冷水其實早已免疫，自顧自地續道：“但現下咱們既沒小湖也沒扁舟，不如站在走廊那裏靠近廁所門口、聽著水聲，感受一下小橋流水的意境……”
    橋是踏滿腳印的走廊，水倒不知是那用以衝廁的還是被衝的。
    清溪點頭稱是：“那裏的味道肯定相當不錯。”
    挽晴正在與蓮子的白襯衣奮鬥，：“清溪，你爸真好，去旅行也不忘帶些好吃的回來。那你媽啥時也去旅行？”
    削下青綠果肉的手依然利索，她悠悠閑閑地看著挽晴美滋滋地吃下果肉後、才說了一句：“我媽死了。”
    李子果肉依然甘甜可口，依然鮮美輕爽，但一堆肉渣就這麼滯在口腔，咽不下像是被什麼哽住的喉頭。挽晴覺得自己說了什麼不該說的，尾指尷尬的亂刮著臉頰：“清溪，對不起啊……”難怪以前到去清溪家裏，也隻是看見她爸而已。
    “有什麼好對不起的。”她笑著，睨了她一眼——挽晴心裏竟莫名地覺得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