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覺竟睡著了。恍惚間來到一煙霞石屋之前。山環樓閣，溪繞亭台。門前雜樹密森森，宅外野花香豔豔。柳間棲白鷺，混如煙裏玉無瑕。似霧如煙初散漫，紛紛藹藹下天涯。芳菲鋪繡無人賞，蝶舞蜂歌卻有情。
    我疾步走著，忽然迎麵來一女子，青姿妝翡翠，丹臉賽胭脂。星眼光還彩，娥眉秀又齊。
    我見她國色天香，舉步緩搖，便膽敢上前。
    未等我開口，她輕啟朱唇：“你是哪裏來的女子？”
    我笑笑，說道：“小姐傾國傾城，隻怕小女的名字汙了您的視聽。”交際場上的一套，我自是名師出高徒。
    果不其然，她一笑舒心，“嘴倒是伶俐，摸樣也俊俏。”
    我裝作羞怯的樣子做個萬福，心中暗暗盤算著此人是敵是友。
    “這是陛下的別宮，你如何來得？”她佯裝高貴之勢，隻可惜舉手投足之間透著鄉野氣息。怕是哪個山間女子承蒙皇恩，又不便帶入宮中，方作此措辭。
    不過，這問若不答豈不令她起了疑心？我遲疑片刻，說道：“小女是陛下遣來照顧娘娘的。”
    “真的？”她眉眼間喜出望外，比起先前更是不同，端端正正美人姿，千嬌百媚霧中情。
    “不假。”我答著，想看看隨身有什麼信物，這才發現自己也是一襲古裝，飄揚翠袖，搖曳湘裙。飄揚翠袖，低籠著玉筍纖纖；搖曳湘裙，半露出金蓮窄窄。隨身無一物，無以惹塵埃。
    正想著，風兒吹過，飄過一張紙來，信手撿來細看，見是四個血字：
    長煙一空
    長煙……一空……
    我喃喃自語，忽的想起了一個人，覺得頭像撕裂開來，猛然驚醒。
    抬開眼，還是自己的屋子，雪白的牆壁上，飽蘸濃墨勾勒的矢車菊，欣然綻墨香。
    再睡不下去，坐起身來，回想著剛才的夢。
    沈滌梵，也不知你在大洋彼岸過得好不好？
    還記得當初他微笑著說出的句子，士之才德蓋一國，則曰國士；女之色蓋一國，則曰國色；蘭之香蓋一國，則曰國香。以墨藍之秀美，嘲笑我的外表，諷刺那些權貴之人。然而，就因為這句活，讓我至今忘不了他。
    你還是高中生啊，我在心中暗自警戒著，強迫自己按下了思念，又恢複了往日的波瀾不驚。
    動手梳理兩鬢的頭發，隻聽得門外有人。
    “進來。”我紮起馬尾，轉過身去。
    悠練緩緩地走進來，穿上旗袍之後，浮世的女子也顯得雅靜了。倒是有些韻味。我順手拿起桌上的一株雪梅簪子別在她的鬢角，更顯得清秀。
    她受寵若驚的道謝，我揮揮手說不必，問她要說何事。
    她遞給我一封簡短的信，壓低聲音說道：“小姐，老爺在外麵等動靜呢。”
    我拆開看去，隻有短短一行字：
    方才回來，若不惜時，尤茶相會。
    我心裏一驚，慌慌忙忙看向信封，沈滌梵三個字龍飛鳳舞，映下眼簾。
    他回來了……
    我隻覺得千頭萬緒積在心裏說不出，道不明。三年了，不論霪雨菲菲，或是春和景明，他都不曾來過什麼信件，如今短短十二個字，卻攪亂了我剛剛撫平的思緒。
    我該不該去？
    “小姐。”悠練輕聲叫道。
    我才發現原已淚濕沾巾，唇齒蒼白。
    我擦拭了眼淚，最近似乎哭得太多了，我本不是喜亦悲，憂亦悲的人。
    “你放才說，父親在等回複？”
    “正是。老爺吩咐說，小姐去與不去，都需對老爺稟明。”悠練低聲說，似乎怕外人聽見。
    “這麼說，這信，他已看過了？”我不由得生起氣來，近幾日與父親的親近，似乎都在這一刻化為虛有。
    “那是自然。”悠練走近一些，說，“老爺吩咐，所有給小姐的信，都必須先呈給他看；最近小姐都去了哪裏，見了什麼人，也自有人稟告。”
    我冷冷一笑，畢竟不是從小相處的親人，終究不得信任。
    思索片刻，我對悠練說：“去告訴老爺，我會去，而且不許你跟著。”
    悠練道聲是，就退下了。
    我站起身鎖上了房門。重回到桌邊。
    拿起信，看那熟悉的字跡，突然有些期盼過後的見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