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回憶包圍的兩人世界
    易天行回到獨自居住的市郊公寓，剛進玄關就看到未婚妻汪婉儀泥塑般坐在沙發上。“婉儀，還沒回家？”他脫去皮鞋，換好拖鞋，邁步走入客廳。汪婉儀沒有回答，眼眸低垂，似乎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沒有發現他已經回來。她的坐姿一如往常優雅端正，不同往常的是秀麗的臉龐透出淡淡的憂傷，這般失神哀怨的表情是她從未在他麵前流露的。易天行忽然想起席君趕他回家時講的那番話，莫非是自己最近太少陪她以至於鬧起了情緒，不過他很快就否定了這個猜測——婉儀不像一般的女孩子，任性愛鬧情緒，她理性獨立，對男女間的交往也是如此，這點也是他所喜歡的，交往一年來一直有著這份默契，保留足夠的個人空間，不幹涉對方的私人事務，所以他們相處融洽，連爭執都不曾有過。他喜歡這種感覺，一點兒也不羨慕別人那種跌宕起伏的熾熱激情，他不想再折騰，有時平淡才是真的幸福。所以他們適合在一起，交往，訂婚，結婚……眾人都這樣看這樣說，他覺得沒必要反對，而婉儀應該也不會反對這樣。
    那為什麼？下午通電話時並沒有什麼不尋常。那麼短的時間裏，難道出了什麼事？
    易天行不禁擔心起來，輕輕走上前，在她眼前蹲下身，抬眼望見她仍在神遊，輕聲喚她：“婉儀。”
    “恩。”汪婉儀終於回過神，看見眼前的易天行吃了一驚。
    “怎麼啦，坐著發呆？”易天行直起身，注視她的雙眼。
    這麼近的對視，讓汪婉儀有點不自在，臉上微微泛紅：“沒什麼。”她匆忙站起地，理了理坐得有點亂的衣擺，很快回複了鎮靜，“不是說要加班嗎？沒想到你會那麼早回來，嚇我一跳。”她走向廚房，回過頭問他：“你應該還沒吃飯吧？我煲了湯，還熱著，要不要先喝一碗？別餓著，免得又胃疼。本來以為你要加班，所以沒做飯。想吃什麼，我馬上做？”
    “不用忙，我們今天出去吃吧。”易天行跟在她身後走進廚房，接過湯碗，一口氣喝完，將碗遞回給汪婉儀。
    聽他這麼說，汪婉儀笑著點點頭。
    易天行的車裏東西很少，少得連起碼的裝飾品、軟墊、麵紙也沒有。易天行開車時不愛講話。而她不知是心緒仍舊混亂還是太久沒和他單獨相處的關係，找不到可以聊的話題，於是也默不作聲。汪婉儀坐在副座，無所事事，將頭側向車窗看，眼睛裏看的卻不是車外的風景，她的目光停留在車玻璃上，他的側影在都市夜晚的燈火中時隱時現，臉部線條深刻鮮明，深邃的眼睛，高挺的鼻梁，不苟言笑的嘴唇，一定是個固執頑強的人，想到這裏，嘴角不自覺彎起，她居然透過玻璃在給他看相。
    “看到什麼了？”易天行側眼望她，“那麼開心。”
    完了，居然笑出聲。她暗叫不好，總不能告訴他說自己偷看他玻璃裏的倒影，還幫他看麵相吧。“在想吃什麼。我們現在去哪裏？”還是貪吃好了，也比花癡好得多。
    “哦。餓成這樣啦。想去哪裏吃？”易天行沒有戳穿她。
    “我們以前常去的那家意大利餐廳。”說實話那家餐廳的東西並不是她吃過的最好的，卻是她最愛去的。因為那裏對她和他有著不同尋常的意義。那時，她剛回國，被父親逼著參加各式各樣的宴會，其實就是變相的相親，因為自己的家世和長相，身邊不乏花花公子浪蕩小開圍繞。想到自己今後要和這樣的人在一起，就頭皮發麻，呼吸困難。終於某一天，她感到快要窒息，匆忙逃出宴會，無意間進入附近一家意大利餐廳想要填飽肚子，就在那裏，她第一次見到了他，他和朋友在鄰桌，害她一瞥間見到兩個不同類型卻都很出色的美男子花癡般地紅了臉，不敢再去看他們。也是在哪裏，她生平第一次陷入沒錢埋單的窘境——由於匆忙，她把提包落在了宴會，又沒有叫上司機老黃，想結帳時才發現身上沒有錢。他似乎發現了，離開時還結了她的帳，卻什麼也沒告訴她，直到最後結賬時她才知道鄰桌的易先生早幫她埋了單。那是第一次他們相遇卻並沒有認識，但她的心裏留下了他的身影。有時，她甚至夢想他出現在宴會上，那隻是夢想。畢竟他不一定出生在豪門，不一定還是單身，不一定會參加這種相親宴會，所以那隻是她的夢。一段時間漫無目的宴會相親毫無結果，父親改變戰略，開始安排她和篩選過的單身貴族單獨約會—目標更集中的相親。她故意把地點定在那家意大利餐廳，或許是期望能再見到他，現在想來老天真的厚待她，單獨的相親約會第一個對象就是他——執掌易氏的年輕總裁易天行。
    “你最愛去的那家，不知道你為什麼對那家餐廳情有獨鍾。”易天行隨口問道。那家店的東西算不上最好，環境也不算最好，他想不通婉儀為什麼那麼喜歡那裏，記得他們相親約會她定的也是那家餐廳。
    他不知道她喜歡那家餐廳的原因，也對，對於公事之外的事他的記性真的很差，就像那次相親約會，他也沒認出她。但是她記得，所以當他開口約她下次見麵時她毫不猶豫地答應了，兩人順利地交往到了現在，而這家店成了她每次約會都想來的地方。
    易天行和汪婉儀又一次坐在他們第一次約會時的坐的座位上，“一杯柳橙汁，一份？麵。”汪婉儀很快點好餐，將菜單遞給易天行。易天行隨手翻著“一杯拿鐵，一份千層麵。”“不要叫拿鐵。晚上喝不好，換別的吧。”汪婉儀皺了眉，服務生還沒來得及記，就給她阻止了。“那換紅茶。”易天行知道她是關心自己的身體，也沒有反對，主動換了飲料。兩人邊吃邊閑聊。
    發現汪婉儀正小心地用叉子把盤裏的洋蔥圈挑出挪到角落裏，易天行問她：“不愛吃洋蔥嗎？”
    汪婉儀抬頭回答：“恩，一直不吃的，不過光是味道還可以接受。”手上沒有停，繼續和盤裏的洋蔥圈奮戰。
    女孩子們怎麼都不喜歡吃洋蔥之類？看著她一臉認真的逗趣樣，這個想法突然跳入他的腦海。女孩子們？她嗎？她也不愛吃洋蔥，不止洋蔥，蒜、韭菜、香菜、辣椒……味重的刺激的，都不愛吃，點餐時隻要有放辣椒和香菜的通通不看，吃西餐的話洋蔥一點不碰有點困難，所以就將就著把洋蔥挑走才吃，洋蔥味道她並不排斥。每每遇上放洋蔥的食物，她總是孩子氣地撅起嘴，奮力地將盤裏的洋蔥用叉子挑出來，仿佛它們是她的仇敵，然後仰起臉充滿期待地盯著他：“給你吧。”他連頭也不抬，直接拒絕：“不要。”“那借放一下，可以吧？”微微泛紅的小臉湊上前，不等他回答搶著說：“答應了，就知道你最好了，放一下哦。”說著急急地將自己盤裏的洋蔥小山移到他的盤子裏。有時，她還會瞄上他盤裏的食物，強要過去，還說什麼“以物易物，有來有往”。強詞奪理的女人！還有和他一起時她就原形畢露，吃相與優雅絕緣，更不用說餐桌禮儀，用勺子挖甜點吃，都會匪夷所思地沾到臉上，自己還不知道，害他的手絹常常就這樣報廢。誰能相信易氏那位以精明強幹聞名商海的美女助理私下是這副“不拘小節”孩子摸樣？真搞不懂她平時和客戶吃飯時的優雅端正是怎麼裝的，或者這隻是她在他麵前才故意演的笨拙……演戲，也許從一開始就在演戲給他看，當他以為她在演戲時說不定是真正的她，當他以為是真正的她時她卻在演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