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傳:煙籠寒水 第6章 所謂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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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品軒內,眾芳喧妍,似乎將天下的熱鬧全都湊到一處了。香飛紅走裏,裙袂輕揚,笑靨如花,當真是豔光四射。
“我總算知道為什麼李白要說‘名花傾國兩相歡’了,今日眾位姐姐到來,真替這園子增色不少呢。”
說話的是一品軒的第二順位主人——花莫憂。此刻,她正領了水盈、沉煙等人聚在東北角的梨樹下。這兒設了張雅致的石桌,大小適宜,剛好擺下她們準備的所有食物。方才在園子裏轉了半日,什麼花都看過了,姹紫嫣紅,絢爛嫵媚。園子的布局錯落有致,遠近分層,間有假山、亭台和芳草綠樹,美得似是要把人的眼睛都吸進去……這種難以抗拒的感覺太過魔魅了!眾女又是慶幸又是遺憾著,終於走到了盡頭,見到一處清雅的休憩之所,才發現雙膝已然有些酸軟。
莫憂早吩咐下人將水盈帶來的東西擺放到了此處,還特別貢獻出了暗自偷來的百花釀,這會兒正給姑娘們分著呢!清冽的美酒倒進潔白如玉的杯中,空氣中酒香四溢,混合著清甜的花香,未曾沾杯,已教人醺醺然欲醉。
綠柳一把奪過水盈麵前的酒杯,嚷嚷道:“少夫人不許喝酒!”
莫憂聞言,馬上明白這丫頭的心思,伸出玉指點了點她的額頭:“得了,擔心別人不知道你家少夫人肚子裏有小小姐麼?”
這話引得紅蓮、瑤琴她們都忍俊不禁。雖說都是熟人,但是被如此調侃,水盈臉皮薄,有些受不住,頓時粉霞彌漫,臉若桃花。
“盈姐姐怎麼還是如此害羞?”
接二連三被攻擊,水盈也不依了:“你這丫頭沒事幹嗎來消遣我?今天的壽星可是另有其人呢!”
她這麼一說,眾人才注意到從頭到尾都沒有出聲的沉煙。原來放在莫憂手邊的酒壺早被沉煙拿了過去,在大家談笑的時候,她就已經倒了好幾杯。方才湖中一幕,仍在眼前晃來晃去,似乎有些一直壓在心底的東西在蠢蠢欲動,嚇到了她自己。
莫憂“吃吃”笑道:“沉煙姐姐怎麼先偷吃了?我哥哥的百花釀還不錯吧?”
標準的粗神經!水盈無奈,沉煙那種喝酒的方法,擺明了是在借酒澆愁啊。不過她也沒說破,沉煙最近一直有心事……今天是她生日,恰好又碰上良辰美景,放縱些也無妨。
“我看你這樣喝法,過一會兒就醉了。還是吃些點心吧,都是我親手做的,你試試看。”水盈輕輕將桌上的碗碟往沉煙手邊移了移。
沉煙也覺得自己有些失態,放下酒杯,朝眾人赧然笑道:“都怪莫憂妹妹的酒太好,教我險些將舌頭吞了。”說著,她順手拿了塊精致的杏花酥放入口中。
“好喝就多喝點!”莫憂笑得跟狐狸一樣,殷勤地替沉煙將酒杯滿上,反正到最後水盈會付賬的。莫家兄妹都有怪癖,哥哥愛花,妹妹愛錢。其實如果掉換過來或許還不錯,偏偏……隻能說世間事並不是全按照常理來的。
“謝謝各位姐妹。”沉煙說完,又是豪爽地一杯飲盡。
水盈突然感到一陣痛快歡心,竟什麼也不願再想了,恨不得自己就跟著一起,痛快喝酒,痛快笑鬧。再看看周圍幾個女子,剛開始還稍嫌拘謹,幾杯美酒下肚,很快便將規矩都拋到了腦後。姑娘們互相調笑嬉戲,爭搶著給沉煙敬酒。再後來,她們連壽星是誰也不記得,隻是盡心放縱著這一刻的肆意。
藍天,白雲,清風,再加上間或墜落的白色花瓣,花香混合著酒香,歡歌和著笑語……唯有從頭到尾滴酒未沾的水盈是清醒的。她笑吟吟望著這群花樣年華的女子,深深感到這次是選對地方了。古代對女子在禮製上多有束縛,她們幾乎從來沒有釋放自己的時候。憑什麼男人們可以喝花酒取樂,而她們卻要注定被犧牲?盡情歡笑,也應該是她們的權利。
於是,她花重金收買了花莫憂,讓她關上一品軒的大門一天,這一天,裏麵所有的春意都是屬於她們的。為了給沉煙驚喜,她還特別合謀了千墨……水上走來,一路湖光山色,估計會有很多機會發生什麼事吧?可為什麼沉煙還會坐在這裏借酒澆愁?
想到這裏,她微笑著對醉醺醺的沉煙說道:“你這等喝法,可是一片春愁待酒澆?”
反應有些遲滯,沉煙還是聽得明白,不過她是揣著明白當糊塗:“一片春愁待酒澆?好句,好句……”
“平日都是你唱歌給我聽,今天我為你唱一曲如何?”
沉煙頓了頓,又傾一杯酒,朝她挑了下柳眉:“我隻要聽新詞。”
水盈臉唇邊噙著笑意:“那有何難?”
下一刻,沉煙卻驀地站起身來:“好!你來唱,我想跳舞。”她喊得大聲,旁邊的幾個姑娘也跟著應和:“跳舞,跳舞……”
水盈指下的琴弦未動,花雨中已是群魔亂舞。她無奈搖頭一笑,纖指撥轉,婉轉的音符便流暢地湧入春風裏。這一下功夫,已是顯得不凡。也難怪她進步如此神速,在與沈擎風分開的三年,她除了學還是學,什麼都學,就怕自己沉浸在那蝕骨的相思裏。所以她認為成為才女的兩大條件是:天賦和一顆寂寞的心。
前奏過完,她開始唱詞了。隻是,在場眾人誰也沒聽過這樣的詞牌。
鴛鴦雙棲蝶雙飛,滿園春色惹人醉,悄悄問聖僧,女兒美不美?女兒美不美?說什麼王權富貴,怕什麼戒律清規,隻願天長地久,與我意中人兒緊相隨。愛戀伊,愛戀伊,願今生常相隨……
水盈彈的是琵琶,樂音圓潤如珠,一顆一顆滴落在青石板上,也滴進沉煙空寂的心裏,聲聲回響。半醉半分明,然而,水盈的勸慰……她深深了然。一唱三歎,在歌詞唱到第二遍的時候,她開始起舞以和。即使什麼都不說,小越仍是最能了解她的人。從很早開始她就知道了,她們是同一種人。所以愛上同一個男人,所以結下如此情誼。
歌美,舞更美。眾人平日隻聽過沉煙唱曲,認為她的歌藝是揚州一絕,誰曾想到,她的舞姿更是傾國傾城。她今日穿的恰好是嬌嫩明媚的鵝黃色,輕紗飛揚,玉臂柔舒,纖細的蠻腰幾乎不盈一握,如隨風自在的楊柳。再加上她腳步輕飄,神態微醺,顧盼之間更是風情盡現。這樣的身影將滿園的名花都逼得黯然失色,因為她的美不徒是明媚妍麗,還有一股說不出的風雅。總覺得這樣的佳人,該在更深夜重之時,素手舉明燈側照,替公子紅袖添香……
沉煙看不到眾人的震撼,她隻是在樂聲中盡情飛舞著,往事一幕一幕,隨著她的旋轉和跳躍閃過眼前。原來,那個眉清目朗的少年在她心裏的輪廓是如此清晰。她甚至記得他的每一個顰笑是什麼樣子,記得他每一個舉手投足會如何做出。
她就這樣醉在水盈的歌裏,醉在自己放縱的情緒裏,而旁人,則醉在她的舞姿裏。
所謂佳人當如是!
水盈心裏這樣歎著,同時,從回廊那頭緩緩行來的二人心底也這樣歎著。不過,燕玄飛眼中隻有純然的欣賞,刻意放慢腳步不去驚擾。而花莫離則在看清沉煙的麵容後,迅速從驚歎中回神,臉上跟著一陣青白交錯,似乎又是憤怒又是懊惱……
“你們在幹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