傾城之亂  第八章 情愫·相遇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498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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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鮮血如潮,繽紛四溢,在皎潔的月光下盛開怒放,飄灑似雨,映襯著寒雪怡驚慌失色的臉孔,淒厲而又妖豔,血紅而又黯淡。她周身酥軟,淚花滾滾,看著虎口中鮮血淋漓的蘇頎,心痛如絞,柔腸寸斷,仿佛湖中的水沫,一旦離開湖麵,便會隨風破滅。
    她一生從未如此絕望悲痛過,即使最愛的娘親離去也無現在般沉痛哀傷,仿佛春水冰裂,洶洶流湧。她從未參悟男女情事,純淨如冰雪,直到這一刻,在混亂而脆弱的防線崩潰的刹那,她才突然醒覺,自己生命的全部已完全傾注在了眼前的男子身上,他就像致命的毒藥般滲入自己的骨髓,漾化在自己心靈。
    他如此為我,更是甘願為我而死…我…我早該原諒他的,為何先前要對他惡語相向,即使她不愛我又如何?即使他愛的是他姐姐又如何?我的愛已經覆水難收,難道傷害自己心愛的人就是我想要的答案嗎?
    刹那間寒雪怡悔意狂生,疼痛的滋味像無數尖刀刺入她的心底,全數粉碎。突然她熱血洶湧,也不知哪來力氣,雙手緊抓身前荊棘,拚盡全力朝那猛虎雙眼刺去,哭喊道:“快放開他!”猛虎畢竟為百獸之王,聞得勁風,立即巨爪前探,隻聽“哢嚓”一聲,荊棘瞬間斷裂成片,刺得寒雪怡滿手是血,一聲痛哼摔倒下去。猛虎惱怒非常,當下又翹起尾巴橫掃過來,想要將她擊成肉塊。
    寒雪怡躲閃不及,眼見必死,突然尾巴在離她半尺地方停了下來,絲毫不得再進。猛虎又驚又怒,餘光掃處,卻發現原本奄奄一息的蘇頎竟伸手抓住了自己的尾巴,還一臉憤怒地瞪視著它。
    “休想傷害寒姐姐…”骨骼的狂熱與肌膚撕裂的劇痛差點讓蘇頎昏厥,要不是聽得寒雪怡失聲痛呼,他早就不醒人事。憤怒下勉力撐起精神,使勁扳住猛虎巨口,用力一轉,竟硬生生地脫離出來。然身體卻再也使不出力,一個撲身倒在了寒雪怡懷裏。
    寒雪怡懷抱蘇頎,見他左半身傷口錯落,足可見骨,鮮血如泉湧出,堵之不住。一時間心痛已極,眼淚如斷線珍珠流個不停。蘇頎卻是眼含歉意,輕輕道:“寒姐姐,對不起…頎兒不是…故意的…”寒雪怡心似刀剜,如欲窒息,緊緊抱住他,痛哭道:“不要說了…我原諒你,我什麼都原諒你了…”
    “是麼?”蘇頎眼神逐漸黯淡下去,寒雪怡拚命點頭,失聲道:“是的,我到現在才發現,原來錯的人一直是我…要不是我嫉妒發狂,胡亂跑出,你也不會為救我而受傷…他們都稱呼我為才女,其實我才是天底下最笨最傻的女人…”此刻,與蘇頎命運緊緊相連,寒雪怡始才發覺,原來為了他,自己可以什麼都不顧,即是性命,也可拋之。
    猛虎見兩人視自己為無物,震怒不已,一聲長嘯,張開血盆大口急速咬來。兩人自知必死無疑,心下反倒坦然。寒雪怡覺得能與心愛的人死在一起,人世間的愁苦便一了百了,何嚐不為一件美事。不由緊緊抱住蘇頎,嘴角帶起一絲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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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妲己站在鬆林之間,心中惆悵,不知何去何往。離開的日子早就決定,但當這一刻真正來臨,她心中卻別有另一番滋味。正自蕭索間,突然隱隱聽見右斜邊傳來若有若無的蕭聲。蕭聲飄蕩悠遠,宛似星辰,淡如明月,在這山林水澗聽來,如清泉漱石,晚風溪露,大有脫俗出塵,羽駕乘風之感。蘇妲己精通樂律,乍一聽見,芳心大震,尋思道:“天下竟有如此美妙的蕭聲,想來吹蕭之人必是世外高人。”
    欣喜下急忙凝神細聽,更加心醉神迷,隨著那起伏跌宕的蕭聲,如入其境,欲罷不能。聽了半刻,蘇妲己好奇吹蕭之人,躊躇一會,終是循聲覓去,想要看個究竟。
    穿過一片低矮的鬆林,蘇妲己斂聲屏氣,步步小心。蕭聲越來越近,清雅如風,淡泊如雨。她的心跳莫名加快,似要破嗓而出。忽然眼前一亮,隻見前方岩石錯落,漫草叢生,道道清泉破土而出,汩汩流入湖中,湖水清澈,月輪蕩漾,宛似夢境仙景。
    蘇妲己不由瞧得癡了,渾然忘我,待得清醒時,蕭聲已絕,四周又複歸寂寥。蘇妲己四下找尋,卻哪有吹蕭之人?心底不由泛起惆悵失落之意,以為方才的蕭聲盡皆幻聽,於是慢慢來至湖邊,尋得一處青石坐下,思緒如潮,柔腸百轉,竟又兀自落下淚來。
    冷月無聲,晚風無痕,蘇妲己傷心一陣,舉袖輕輕拭去眼淚,解下腰間的白玉佩,纖纖十指緩緩滑過,兀自歎了口氣,這是現在她身上唯一的留戀。
    “紅塵往事已返,絕世傾戀難尋,昨夜風吹今夜露,萬裏蒼穹八千玉老。問誰處?瓊樓玉宇,不及眷侶寒苦,尋何處?天涯海角,落英聽風歸暮。”
    蘇妲己回想那蕭聲,念及自身遭遇,不自覺地便低聲吟唱起來,歌聲委婉錯落,清幽合韻,宛似曉風玉露,細雨連珠,相較於先前的蕭聲,別有一番說不清道不明的韻味。
    突然身後蕭聲又起,清越婉爽,錯落有致,竟隱隱配合著自己的曲調。
    蘇妲己瞬時神色一喜,回眸望去。
    月光淡淡,鬆林飄飄,班駁的樹影中隻見一個白衣男子颯然而立,一管玉綠色的竹蕭斜依於唇,俊秀的臉容如他蕭聲一般悠遠淡雅,仿佛夢境。
    “公子?”蘇妲己輕聲呼喚,蕭聲轉淡,略有回旋,白衣男子放下玉蕭,緩緩抬起頭來,明亮的雙眸如星辰般光輝閃亮,仿佛滲透人心。蘇妲己芳心莫名一顫,略帶羞澀道:“這曲子是公子所作嗎?”
    白衣男子這才看清蘇妲己的容顏,不想這一瞧頓覺腦中空白,天地萬物一片寂然,以至手中玉蕭啞聲掉地也不知覺。蘇妲己瞧他失態模樣,微微一笑,可在白衣男子眼中瞧來那微笑仿佛冰雪融化,暖風吹心,心中喃喃道:“僅此絕世容光實屬人間罕見,難道她是天上的仙女?”
    正當發愣之際,蘇妲己已拾起地上玉蕭,輕輕“咦”了一聲,湛藍的星眸突然變得迷離起來。白衣男子一驚,瞬時清醒過來,他自覺失態,頗為狼狽道:“姑娘的歌聲好似天籟,小生一時聽得入迷,如有失禮處,還請姑娘多多包涵。”
    蘇妲己回過神來,淡淡道:“姬公子見笑了,倒是我被公子的蕭聲震住才是。”白衣男子見她突然喊破自己姓氏,不由露出驚愕之色,脫口道:“姑娘怎知小生姓姬?莫非你與小生認識?”
    蘇妲己淺淺一笑,當下舉步輕蓮,來到兩丈之內,將手中玉蕭輕輕遞給白衣男子,雅然道:“因為這上麵刻有‘姬•伯邑考’四字。”伯邑考這才醒覺,匆忙伸手接過,隻覺她纖纖玉手玲瓏細致,如蘭花般白皙剔透,僅此一手,就比他見過的所有女子美上千分萬分,莫得心跳更盛。
    “姬公子此行是去冀州吧?”蘇妲己原本是要逃婚,但當聽見方才的蕭聲竟就是自己未來夫婿所吹奏,隱隱泛起一絲漣漪,這種感覺很是美妙,竟讓她有點不知所措,無以為繼的衝動。
    伯邑考卻是一怔,不知眼前這位如仙女般出塵的女子為何會知道自己的行蹤,略帶茫然道:“姑娘怎生知曉小生要去冀州?”蘇妲己妙目凝視伯邑考,淡淡道:“冀州近來有一事傳得沸沸揚揚,那就是蘇家大小姐蘇妲己與西伯侯姬昌的大公子伯邑考之間的聯姻。如今期限將至,姬公子如不是去冀州還會去哪呢?”
    伯邑考微微動容,他原本對聯姻一事毫不在意,但此刻由她說出,竟是如此的失落難受,好半餉才低聲道:“原來此事你也知曉。”蘇妲己點頭應諾,道:“那姬公子喜歡她嗎?”伯邑考苦笑道:“姑娘怕是誤會了,小生和蘇小姐相隔兩茫,連她的樣子都未曾見過,談何喜歡?隻是這樣做不知對她是福是禍?”
    蘇妲己見他關心自己,心中莫名歡喜,臉上卻不動聲色道:“既然如此,姬公子為何還要答應聯姻?你不知這樣做會對蘇小姐造成多大傷害嗎?”伯邑考啞口無言,此番道理他從未想過,如今經蘇妲己提醒,如醐灌頂,不由尋思道:“這位姑娘所言不差,今日之局都是我優柔寡淡所致,枉我飽讀聖賢書,最後卻抵不住爹爹的一句話。”
    伯邑考思緒如潮,沉吟不語,此中複雜,不一而表。蘇妲己一雙清澈湛藍的眼睛坦然地望著他,淡淡道:“人生相逢無知己,卻看哪頭笑自己。重逢不及相遇巧,誰知人間故人消。吾笑吾癡狂,無奈心憂傷。姬公子文才出眾,理應知曉其中道理。”伯邑考如夢初醒,羞愧道:“姑娘語出驚人,小生備感慚愧。小生這就去冀州取消聯姻,莫得使蘇小姐尷尬。”
    蘇妲己一急,忙道:“姬公子莫急,畢竟此事牽連太大,不是三言兩語所能道清,姬公子還是從長計議為妙。”這話一出,連她自己也是一驚,為何沒頭沒腦說出這番話來,取消聯姻不正是自己一直所希望的麼?為何心底會無端生起一股失落?
    蘇妲己滿腹疑惑,伯邑考卻是點頭道:“姑娘教訓的是,縱然小生答應,蘇伯父和家父也未必會肯。”蘇妲己微微一怔,奇道:“這是為何?”伯邑考道:“此中利害關係,不益言表,還請姑娘見諒。”
    蘇妲己隱隱覺得此事另有隱情,見他戛然而止,自己又不好開口相問,一時好不著急,彷徨失措下,突然聽見山角隱隱傳來漫罵聲:“小畜生敢爾,竟連本公子也敢戲耍,找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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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伯邑考微微皺眉,歎氣道:“羽兒又在胡鬧惹事了!”望向蘇妲己,卻是欲言又止,好半會才道:“抱歉姑娘,小生有事先行失陪,他日有緣再續。”說話間,白衣飄揚,宛似行雲流水,頃刻間身子已在數丈之外。蘇妲己大感失落,同時又覺那聲音甚是耳熟,可到底是誰,卻不知究竟。見伯邑考越行越遠,匆忙快步跟上,生怕一個大意,便要失去蹤影。
    如此疾走飛奔,不消片刻,便來至聲音地方。蘇妲己不好現身,隻得腳步一滯,遠遠躲進旁邊竹林屏氣凝神。透過竹葉縫隙瞧去,隻見不遠處的湖邊,三四個黑衣男子側目而立,神態倨傲,為首的俊朗男子寒聲道:“小畜生,就這點把戲也敢戲耍本公子,你真以為本公子是三歲小孩嗎?”
    蘇妲己越覺那聲音耳熟,心中好奇,便借著微弱的月光探出腦袋,終於瞧清那人模樣,竟就是火花禮上的費仁!當即怒從心起,萬千幻象浮光掠影,對寒雪怡的輕薄,對蘇頎的傷害瞬時掠過腦海,激動憤恨之餘險些便要現身人前,狠狠抽他幾個巴掌,卻終究忍了下來。忽聽青石上一個少年笑道:“大哥哥這話不對,我明明已把三個月亮摘了給你,如此怎能算是戲耍?”
    費仁怒容滿麵,冷哼道:“放屁!給本公子三個水中倒影就算天上月亮,未免太過強詞奪理!”說著便將身前的三隻玉杯打翻。“刷刷”聲響中青銅劍應鞘而出。那少年瞧著,卻不驚慌,微微笑道:“大哥哥稍安毋躁,你我先前打賭,隻要我能摘得天上三個月亮,你便將身上的配劍送我,可有此事?”
    費仁一怔,不知他此言何意,但又確實不假,隻得冷哼道:“是又如何,但…”少年不待他說完,立馬打斷道:“那現在月亮有沒有在你手中?”費仁恍然明了,騰地站起身來,目中透出森森寒氣,怒聲道:“好小子,竟敢如此誆本公子!你…”身後隨從躍躍欲試,隻等費仁一聲令下,便要擊殺眼前少年。
    “慢來慢來,我還沒說完呢!”少年神情自定,擺手笑道,“我知道給了如此月亮大哥哥心底定有不服,如此贏了我也過意不去。”費仁見他突然這般,心中怒氣稍緩,冷哼道:“知道就好!”卻聽那少年又道:“但自盤古未開天地之前,天地乃是一體,天即地,地即天,如今也隻不過增長了彼此的距離,卻始終未得分離。女媧娘娘尚能以補青天,那我為何就不能以水映月呢?”
    “你…”費仁不想這少年如此牙尖嘴厲,初始的憤怒此時也隨著他的娓娓道來轉變成了驚疑不定,又由震驚轉為嫉妒,怔怔望著眼前少年,不由尋思道:“這臭小子究竟是誰?”要知道他從小驕縱蠻橫,自負才氣,從未在口舌上輸給任何人。先前也是途經此地,看到少年獨自賞月吟詩,忽地起了羞辱之心,由此才有了以後故事,但唯一出乎他意料的就是最後竟被這少年辨得啞口無言,哪能不驚,哪能不怒?
    正自羞憤間,少年已躍下青石,緩緩走至費仁身前,伸手笑道:“大哥哥,話已明了,你是否也該兌現自己的諾言了?”費仁聞言大怒,狠狠瞪視少年,少年卻不理會,依舊微笑如春。如此僵持一會,費仁終是按捺不住,驀地抽出腰間長劍,哈哈笑道:“果然是少年英才,後生可畏,本公子輸得心服口服!來,拿去,本公子願賭服輸!”說著便將長劍掉轉,劍柄呈至少年眼前。
    雖是短短一麵,但費仁性格如何少年已是略略有底。見他突然大方認輸,定然有詐。是故淡淡一笑,並不接劍。費仁瞧出他的猜忌,嘿然道:“怎麼?怕本公子陳倉暗渡,輸不起嗎?”少年笑道:“豈敢豈敢!大哥哥玉樹臨風,瀟灑倜儻,哪會是這種卑鄙小人,隻是我一時高興過頭,還不大相信眼前事實罷了。”說笑間伸手去接青銅劍。
    蘇妲己見那少年挫敗費仁,替自己出了口惡氣,歡愉之悅溢於言表,仿佛大霧籠罩,差點便使她忍不住歡叫起來。正自高興間,忽見費仁身後寒光驟閃,頓時心中“咯噔”一下,也顧不得現身與否,當下失聲道:“公子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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