傾城之亂 第七章 心碎·虎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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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獨酒星月明,遙遙千裏相思寄,把酒狂歌淚纏綿,酒樽落地亂心緒。”
蘇園裏,蘇全忠對酒當歌,雖詞不達意,卻也樂得其中。頭頂月光瀉落,灑滿遍地銀花。蘇全孝舉杯笑道:“大哥這詞做得不錯,但卻意境不對。明日是妹妹大喜之日,怎能如此哀傷,依小弟看,應改為‘把酒狂歌笑聲起,朝夕暮夕落滿心。’才是。”
蘇全忠暗叫慚愧,拍了拍腦門道:“二弟教訓得是,你瞧我這愚木腦袋,該罰,該罰!”說完將杯中酒一飲而盡。忽聽蘇全孝歎氣道:“唉,話雖如此,不過卻不知咱爹爹是怎想的,竟將妹妹嫁給素不相識的伯邑考大哥,你說這叫走的哪步棋啊?”
蘇全忠苦笑一聲,倚欄坐下,緩緩道:“這也全不能怪咱爹爹,近年來大王連續揮軍北上,兵發東夷,朝野上下已頗有微詞。商相、聞太師屢諫遭退,大王仍是一意孤行。看來如今的大商,慘矣難矣!”蘇全孝一杯下肚,聞言奇道:“聞太師乃是三朝元老,大王竟連他的進言也不聽?”蘇全忠道:“大王天性孤傲,如今又寵幸費仲、尤渾這等佞臣小人,聞太師也是有心無力啊!”
蘇全孝心念一動,拍案正色道:“難為上次你說的那費仁如此猖狂,竟是狗仗人勢高,狐假虎威!”蘇全忠長歎口氣,緩緩道:“選妃一事也怕是費仲那混帳想出來的,爹爹迫於無奈才出此下策,隻可惜連累了妹妹。”
蘇全孝冷哼一聲,問道:“那寒姑娘的事如何了,朝歌有沒有派使臣來?”
“暫時沒有,不過我擔心明槍易擋,暗箭難防。費仁那廝好色如命,倘若迷戀上寒姑娘,來個囊中私藏卻是大大不妙了。”蘇全忠回想那日情形,仍是不自禁地怒從心起。
蘇全孝忿忿道:“要是當時我在場,非打得他哭爹喊娘不可!”蘇全忠不覺搖頭苦笑。
兩人一時豪氣,暢談無忌,此時一女子自花壇處匆匆跑過,蘇全孝眼尖,一眼便瞧清來人,起身招呼道:“原來是寒姑娘,你可否有見到小頎…”話未猶及,卻見寒雪怡直衝入懷,整個人撞入他懷裏。
“寒姑娘!?”蘇全孝不想她突然如此,吃了一驚,但覺懷內滾熱如火,淡淡幽香縈繞鼻間,似有似無,頓時心神蕩漾,手足無措。寒雪怡卻是失神落魄,眼神迷茫,兀自掙開懷抱小跑去了。蘇全忠看著遠去身影,失笑道:“來去如此匆匆,奇怪的丫頭!”仍然自顧喝酒。
微風拂過,蘇全孝始才清醒,忽覺胸前衣衫濕了大半,不由一楞,正想追趕寒雪怡,又見一道人影急速閃出,月光淡淡,正是蘇頎。
“二位哥哥,你們有沒有…”蘇頎心亂如麻,乍見兩人,急忙問及蘇妲己蹤影。豈料卻被蘇全孝打斷道:“小頎,跟哥哥說實話,你是否欺負人家寒姑娘了?”蘇頎一怔,暗呼慚愧,但他此時心思盡在蘇妲己身上,急忙道:“姐姐不見了,頎兒找遍了整個楓心閣,依舊沒有姐姐蹤影,二位哥哥是否有看到過她?”
“什麼!?”兩人聞言大驚,蘇全忠更是一拋手中酒杯,駭然道:“此事胡鬧不得,小頎把話說清楚!”蘇頎無奈,隻得將來龍去脈說了一遍,蘇全忠、蘇全孝聽得目瞪口呆,前者突然失聲道:“糟了,妹妹性格倔強,從不屈居於人,此事定是想不開,獨自離家出走了。”蘇頎聽得此言,心中焦慮更甚,再也不顧其他,身子一掠,縱橫飛了出去。
“小頎!”蘇全孝阻攔不及,忙回頭對蘇全忠道:“眼下如何是好?”蘇全忠心念瞬轉,當機立斷道:“此事刻不容緩,二弟你先去追趕小頎,務必將他追回,我去稟告爹爹,咱們分頭行動。”話音方落,兩人便各自閃了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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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頂星月正明,宛似飄雪飛舞,期期艾艾,寒雪怡心神恍惚,淚水縱橫,一路奔離至冀州城外,在山野間漫無目的的兜了數圈,始才放任自己肆意大哭出來。心中悲苦難過,竟遠勝自己估料。
她十五年來心如止水,不曾起半點漣漪,但自從與蘇頎相遇,隻覺他思想奇特,文采出眾,每每語出驚人,不自覺地便把他當成了知己。拂琴時就想起他的笑貌,作詩時就想起他的詞賦,日日如此,難以為繼。如此過了半月,她再也忍耐不住,決意去找蘇頎,一解相思之苦。但找到後如何對待,卻是一無所知。她自小封閉內向,從不輕易吐露真言,即使親如父親,也隻表露隻言片語。此時卻因蘇頎改變,可真是茫然失措了。
但當蘇頎錯把她當成蘇妲己,表明心跡時,她崩潰了,粉碎了,融化了!她忽然覺得四周一片黑暗,天旋地轉,仿佛一縷輕煙,飄渺虛無,不知所蹤。她本以為她的淚早在母親離去時流盡,想不到數年之後,自己竟又為一少年哀傷難過,不能自己。
難道我已迷戀上他?還是因他身上獨特的氣息?寒雪怡不知,也不想,苦澀的眼淚滑過臉龐,滋潤著她的嬌唇,那樣的無奈,那樣的辛酸。他的話猶繞耳際,仿佛千針齊刺,痛不可抑。
黑雲四起,滾滾襲來,瞬間便將皎月湮沒,或濃或淡,流轉不定。一陣陰風掠過,寒雪怡猛的一個激靈醒轉過來,但覺四周樹影漫漫,霧氣纏繞,冥冥不知究竟。
“這裏是…”寒雪怡寒意漫生,目光重新落回到眼前這片濃密的黑暗中,似感受到了其中的陰森與恐怖,忍不住嬌軀顫了一下。她原不是膽小女子,但荒郊野外,又是黑夜,難免有些惴惴。加之方才她心思全在傷心處,不得注意,而今卻是不能自己。
稍稍撫了撫胸口,寒雪怡下定決心,緩緩漫步前行,可惜四周漆黑無光,方向全無,如此茫走,猶如大海撈針。過了數息工夫,反是越行越遠。
突然她神經一繃,像是踩到什麼物事,立馬感覺不對,因為那物事竟微微顫抖幾下,隨後似飛一般竄了出去,“啊嗚”一聲瞬息消失不見,竟是隻野貓。寒雪怡早已是驚弓之鳥,驚慌下急忙後掠,豈料腳下一空,身子陡然間失去重心,宛如斷線風箏般直墜灌木叢中,淩亂的樹枝和遍地的荊棘,將她刺得衣衫錯亂,遍體鱗傷。
“痛…”寒雪怡一聲慘哼,全身火辣滾燙,恍惚迷離。掙紮著想要爬將起來,卻不想牽動傷口,鮮血直流,“撲通”一聲又栽倒在地。旋即感到靈魂飛體而出,輕盈的散落在周圍,碎裂成無數不連續的片斷,逐漸消失,仿佛從來就不曾存在過。這樣的痛楚哪是一個女子所能夠承受。於是迷亂間,她感覺身體的熱度漸漸褪去,意識也慢慢模糊,萬千幻象浮光掠影,宛如無數碎片紛飛亂舞,這種感覺既熟悉又陌生,既雀躍又迷茫…
“我難道就要死了麼?這就是死亡的感覺麼?不過死了也好,死了就不再有煩惱憂愁,不再有心酸苦痛,還可以去底下見自己最愛的娘親,何樂不為呢?可是為何我的心仍是那麼痛…為何…為何你們都要離我而去,娘如此…蘇公子也是如此…我…我就真的如此討人厭麼?”莫名荒外,孤獨無助,寒雪怡崩潰的神經終於再次決堤,仿佛突然卷溺於湍急的漩渦,隨波逐流,不能自己。
正當意識逐漸渙散時,寒雪怡突然眼前一迷,似覺有什麼東西靠近,正待看清,一陣劇痛襲身而來,窒悶之下,便自沉沉昏睡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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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頎縱橫飛奔,臉上身上皆被荊棘樹枝刮出道道傷痕,也是渾然不覺。隻是高聲呼喚著蘇妲己,聲音之大,高山低穀盡起回音,卻仍無半點蹤影。不由心急如焚,尋思道:“奇怪,按姐姐的步子,理應就在附近,為何總是找尋不到?難道遇上猛獸了?”想到這,心中更急,可茫茫樹海,又該何處尋覓。
忽聽一聲虎嘯平天響起,隻震得周圍樹木蕭蕭,野獸奔走。蘇頎心底深處猛然一震,“是姐姐?”立馬縱身飛躍,朝那方向急奔而去。待得近處,蘇頎放緩腳步,縱身躍上一棵大樹,此時烏雲已散,月色複明,但覺灌木叢外一隻龐然巨虎巍然而立。此虎通體雪白,巨爪如矛,兀自仰天長嘯,嘯聲震天,很是威風凜凜。
蘇頎哪見過這等大的猛虎,心中一顫,手腳竟有些微微發軟,好在他及時抓住樹幹,才不至於落傷。猛虎不覺,依舊搖頭晃尾,朝著灌木叢裏推進,無奈荊棘過多,近了些許便被刺出血來,隻惱得它怒吼連連。
蘇頎見狀驚訝至極,不知它所欲何為,暫時將蘇妲己一事拋諸腦後,凝神細瞧。這一瞧,不禁嚇得他幾乎摔下樹來,隻見淩亂的灌木叢裏,一個女子仰天而躺,白衣勝雪,不是寒雪怡是誰。料想是被荊棘刺傷,她渾身沾血,片片落紅,卻好在也有荊棘擋住,才使得猛虎勇闖不進。
蘇頎肝膽俱裂,先前之事也盡皆了然,心知如此下去,猛虎終有突破荊棘吞食寒雪怡一刻。可唐突力鬥自己又不如猛虎,唯今之計,隻有將它遠遠引開,但又如何做呢?一時間,饒他機智百出,此刻也是一籌莫展。正自心急如焚,忽見身旁大樹錯落有致,大大小小結滿了形狀不依的紅色果子,頓時心念一動,何不來個聲東擊西?想罷雙手各摘一個果子,“哧”的一聲,往反方向的樹幹射去。
果子撞上樹幹轟然碎裂,發出“噼啪”聲響,猛虎感到震動,立時停下動作回轉,高高昂起巨頭,碧目凶光怒放。呆立一會終是忍受不住好奇緩緩朝聲源走去。蘇頎見成功引開猛虎,略略歡喜,當下一個翻身躍下樹幹,輕手輕腳地往灌木叢靠近。荊棘密密麻麻地結成一圈,似天然屏障般將地形分成內外兩半,唯一的缺口也隻是個半尺來寬的斷處,僅容小孩進出,難為如此龐大的猛虎擁擠不進。蘇頎摸索一陣,剛找準缺口,豈料身後一聲怒吼,猛虎去而複返,竟如此之快。情急間急忙朝旁滾去。
猛虎一招撲空也是一怔,見是個活人,狂喜不已。它本就覓食不成,此刻哪還怠慢,隻見它大吼一聲,突然彈地而起,巨爪臨空掃向蘇頎。蘇頎自知逃避不了,也不知哪來勇氣和力氣,以枯枝代劍,“回旋式”破空轉舞,直射猛虎頸口。隻聽“哢嚓”一聲,勁風掃處,猛虎竟將枯枝瞬間折斷,蘇頎收招不及,肩上頓時被滑出一道一尺長的口子,鮮血四濺。
猛虎聞得血腥,凶光更盛,一個扭身回轉,猛然下撲,想要將蘇頎壓在身下咬個稀巴爛。蘇頎大驚,匆忙連滾帶爬避過,同時又拾起地上枯枝,劍走雨道,如光影快,無跡可循。猛虎一驚,知曉其中厲害,卻也危而不亂,間不容發下閃身避開。不過已是狂怒不已,腳未站穩,又縱身撲了上來。
蘇頎一招解危,緩過口氣,閃騰間連揮數劍,鋒芒閃之,如若高峰萬丈,刺雲呼出。猛虎忌憚他劍法,不敢唐突冒進,隻得在外遊走,但胸中怒氣已是劍拔弩張。
如此疾風般纏鬥數回,一人一虎誰也占不了先機。突然猛虎腳下一軟,竟斜挨著灌木叢裏倒去,蘇頎見機不可失,匆忙挽個劍花,“回明式”彈射而出,直取猛虎右眼。不想中途猛虎竟突然返身而過,隻聽“嘩啦”一聲,灌木叢經不住“回明式”的威力,連同枯枝一起碎裂成段,豁然開了一個口子,寒雪怡頓時暴露在外。
蘇頎大驚失色,敢情這畜生竟懂得引敵深入策略,借己之力劈開灌木叢,以此吃掉寒姐姐,自己真是太大意了。失神下果然見那猛虎一聲吼叫,拔地躍起,朝寒雪怡急馳而去。眼看寒雪怡就要命喪虎口,突然一個人影晃身搶上,直直地擋在了她麵前,隻聽“哢嚓”一聲,那勢大力沉的一口生生地落在了那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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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雪怡朦朧中感覺手上臉上有些溫熱潮濕,仿佛數股暖流滲進了冰冷的內心,感覺如此的美妙,可惜卻隻短短一瞬,便被渾身的疼痛轟然擊碎,血液凝固衣碎泥沫,疼得她不住顫抖,於是下意識地身子一抖,卻是碰到一個溫熱的物事,大驚下匆忙睜開秀目,模糊中隻覺一個人影跪倒在自己麵前。
月光透梢而落,稀疏暗淡,寒雪怡這才瞧清此人,胸中怒氣油然而升,嗔道:“都說不想見你了…為何…為何你還要跟來?”那人緩緩轉過身,慘淡的臉龐宛如月光,微笑道:“寒…姐姐…對不起,頎兒…”不想話未猶及,忽覺喉中一甜,一口鮮血瞬時噴射而出,全數濺在了寒雪怡身上。
寒雪怡見他突然吐血,心中驚駭不已,先前的怒氣也頓時煙消雲散,眼圈一紅,顫顫道:“蘇公子,你…你這是怎麼了,好端端地怎麼突然吐血了?”觸手處卻是毛茸茸的白發。寒雪怡一楞,抬頭望去,不禁一聲淒厲慘叫,隻見一頭龐然巨虎碧目幽幽,正張開血盆大口咬住著蘇頎半個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