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章 緣定有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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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亮了,林中的霧靄漸漸散去,走散的士兵也慢慢聚集起來,昨夜一場混仗,宋軍士兵死傷慘重,千人騎兵隻剩下不足二百騎。就在距離宋兵集結地兩裏多的密林中,木羽飛傑背著重傷不醒的柳月朗艱難地行進著,現在除了他和重傷暈迷的月朗外,所有的人都死了,而那些被黑衣人攻擊過的士兵屍體經陽光照射,竟然化做煙塵被山風吹散了。
銀狼跟在二人身後,默默地走著。林中叢生的灌木和藤條像鋒利的刀子,把飛傑的手臂、腿、臉都割傷了,一道道的血痕印著他身上血跡斑斑的盔甲,有說不出的慘烈與悲壯。此刻的木羽飛傑心裏最擔心的還是柳月朗,全然忘記了自己身上的傷痛。
走著走著,忽然一匹黑馬出現在了他們麵前,銀狼見到黑馬立刻齜起了牙,一付嗜血的架式,飛傑忙喚住銀狼:“別進攻,是我的馬。”
銀狼似乎能聽懂飛傑的話,可是卻一點也沒有放棄進攻的意思,一雙銀灰色的眼睛充滿了殺機。黑馬好像也受了傷,右邊大腿上的毛皮被血浸濕,幹結成了一塊,它用一雙琥珀色的眼睛死死地盯著銀狼,隨時準備應戰。
木羽飛傑不明白為什麼黑馬赤烈血的眼睛一夜後竟然變成琥珀色,更不明白為什麼銀狼和赤烈血會如同仇家相見分外眼紅。可眼下最重要的是盡快追上大部隊,好讓隨軍大夫救治月朗,所以他上前一步跨到了銀狼和黑馬的中間,拍了拍赤烈血的頭,把月朗扶上了馬背,又仔細檢查了一下黑馬的傷勢,見赤烈血傷的並不算太重,於是招呼銀狼牽著馬繼續往前走。銀狼小心地跟在木羽飛傑身後,隨時保持著警惕,而飛傑一邊走一邊狐疑地回過頭看著便時處在攻擊狀態的銀狼,不明白它到底怎麼了。
走了大約一個時辰,木羽飛傑與剩餘的宋軍騎兵彙合,此時飛傑發現銀狼已不知所蹤,一行人進行了簡單的編隊休整,沿著山間小路去追前方的大部隊。正午時分,木羽飛傑一行與大隊人馬彙合,飛傑將夜遇金軍襲擊一事稟報了韓將軍,但對於黑衣人一事隻字未提,一來此事與常理不合怕引起軍中恐慌;二來見過黑衣人的士兵都已化作塵土,除了月朗與自己並無第二人知曉。
自木羽飛傑知道柳郎便是兒時的柳月朗後,一直心緒難平,有太多的疑問想要問清楚,再加上女扮男裝混跡於軍隊乃是重罪,因此他將月朗安置在自己營帳中,也不讓隨軍大夫來給月朗診治。幸好那冰清丸療效極佳,月朗傷口到了當日傍晚就已經好得隻留下一道長約一尺的疤痕。木羽飛傑左思右想,思之再三,最後還是決定把遇到黑衣人一件告訴林閑雲,一來林閑雲足智多謀又身份尊貴,一定能幫自己更好的保護月朗不被識破身份;二來三人是結義兄弟,想來林閑雲也不會對月朗不利;三來聽說林閑雲出仕之前曾拜在名師門下學習道術,應該能了解這些不合常理之事;最後實在是他太需要有一個商量的人,因為月朗的身份和黑衣人事件實在太過突然又異乎尋常,令向來頗有主見的飛傑也一時沒了主意。
林閑雲聽說柳月朗乃是女扮男裝,居然一點都不吃驚,隻是眯起眼睛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好像早已在預料之中一般。可是當飛傑告訴他關於黑衣人的事時,他的反應卻大大超出了飛傑的想象。
林閑雲剛聽飛傑講到黑衣人的外形時,就從椅子上跳了起來,他一把抓住木羽飛傑,緊張的問道:“那黑衣人為何要攻擊你們,他可曾說了什麼沒有?”
飛傑搖搖頭,接著把黑衣人如何在一瞬間殺了幾百名士兵,而這幾百名士兵又是如何變成焦炭一般,在陽光下化為煙塵。以及月朗怎樣舍身相救,銀狼如何與黑衣人搏鬥,還有那神秘的笛聲都一一詳細告訴了林閑雲。
林閑雲的眉頭隨著飛傑的講述越擰越緊,最後他沉重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對飛傑說道:“那黑衣人不是人類,如果我推測不錯他應該是阿修羅族,但是阿修羅曆來居於深山幽穀向來與人隔離,且阿修羅族人嗔心極重又好戰鬥,傳說是大力神的後代。怎麼會在人界出現,而且不攻擊了你們呢?”
飛傑聽林閑雲說攻擊他們的是阿修羅,也大吃了一驚,說道:“我也不知道為什麼,但是好像他的目標是月朗,不曉得月朗這四年間發生過什麼,一切都隻有等她蘇醒以後再說。”
二人正說著,隻聽到床上的月朗傳來輕輕的呻吟聲,飛傑忙奔向床邊。柳月朗恍惚間看到木羽飛傑和林閑雲正關切地望著自己,一時不知身在何處。待她看明白自己居然在飛傑的營帳中時,立刻滿麵赤紅,又見自己躺在飛傑床上,更是恨不能立刻有道地縫能鑽下去。飛傑隻是關心月朗的傷勢,並未留意她的不自在,細心的林閑雲倒是看出月朗的局促,忙說道:“柳賢弟,你好些了嗎?”
“嗯,謝謝二位哥哥關心,我好多了。”月朗一邊應著,一邊偷眼看了看飛傑,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已經知道自己是女兒家了。
飛傑聽林閑雲還叫月朗賢弟,有些納悶的望著他,見閑雲用手中的折扇指指營外,意思好像是隔牆有耳,會意的點了點頭,也跟著問道:“柳賢弟,你還好吧?”
月朗見二人打啞謎,一時不知道他們葫蘆裏賣的什麼藥,也隻得順著他們回答道:“嗯,好多了,謝謝二位哥哥關心。”說著就要從床上起來。
見月朗就要起身,飛傑急得一把按住她,深怕她把背上的傷口弄裂。月朗見飛傑如此,一時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呆呆地看著飛傑一臉詢問。飛傑看了看閑雲,見閑雲衝著他點了點頭,轉過身走到一邊去了。
飛傑把嘴巴湊到月朗耳邊輕輕說道:“月朗妹妹,我知道你是女扮男裝,林大哥也知道了,但是軍中不便讓其他人知道,所以你目前隻能暫時住在我帳中。”
乍聽有人喚自己閨名,月朗心頭一驚,立刻明白飛傑已然認出了自己,心中頓時又是歡喜又是難過,如同打翻了五味瓶一般,不覺淚如泉湧。
“四年了,四年隱姓埋名孤苦伶仃,兩年來混跡軍中,過得是提心掉膽的日子,從未敢奢求還能見到親朋,沒想到在這亂世卻能與兒時青梅竹馬的傑哥哥相認。”想到這裏,月朗再也忍不住,壓著嗓子痛哭失聲。
見月朗哭得傷心,飛傑真想將她擁進懷裏,可是月朗早已不是兒時的小女孩了,飛傑又如何敢造次!隻得怔怔地望著楚楚可憐的月朗,滿眼盡是憐惜。待月朗漸漸止住哭泣,飛傑溫柔地問道:“月朗妹妹,這些年你去了哪裏?伯父伯母可還好嗎?”
聽著飛傑問得情真意切,月朗的淚水又湧了出來,她哽咽著答道:“四年前我全家二十一口一夜被殺,信儀哥哥護著我跟小侄兒逃走,卻為了保護我們以身去引開追兵至今下落不明,剛滿百日的小侄兒在混亂中中劍死在了我的懷裏。”說到這,不覺又痛哭起來,直哭得雙手冰涼,氣竭聲嘶。
飛傑緊緊握住月朗的手,隻覺心如刀絞,“月朗口中的侄兒也是自己的親侄子呀!”不覺虎目微紅,淚光盈睫。
月朗強忍悲痛又繼續說道:“後來是師傅求了我,這四年我隨著他在山中修習,參軍也是依照師傅的指示。”
“喔,那你師傅是什麼人,他現在哪裏?”飛傑聽說月朗有個師傅,很是好奇。
月朗為難地望了望飛傑,想起當初發過的誓言,也不答話輕輕搖了搖頭。飛傑見月朗似有難言之隱,便不再追問。二人執手相望,一時心中有千言萬語卻無從說起。林閑雲見二人如此模樣,知道他們應是心中早有情愫,可眼前要先弄清楚那阿修羅族為何要進攻月朗,於是輕咳了兩聲。聽到閑雲咳嗽,飛傑忙放開了月朗的手站起身上,月朗也不好意思地低頭弄著身上的被角。
林閑雲走到月朗麵前,坐到了床邊,輕聲問道:“柳妹,你知道為什麼那黑衣人要進攻你嗎?”
柳月朗望著林閑雲,眼光迷茫地搖了搖頭,說道:“我也不明白,自從上次遲回營那晚被他攻擊過,昨晚是第二次。”
“是嗎?那上次問你為何不說?”林閑雲雙眉一挑,似乎有些惱火。
“我想這件事本來就不尋常,說了也不一定會有人相信,所以……”見閑雲麵有慍色,月朗有些心虛的答道。
林閑雲站起身在,背著手在帳內來回踱著步子,似乎是在分析這黑衣人的動機。柳月朗和木羽飛傑一臉疑惑的望著他,又不敢問。
忽然月朗想起了什麼,對著閑雲二人說道:“喔,我想起來了,那黑衣人第一次攻擊我時,說是要我把腕上的鐲子交給他。”
“什麼?什麼鐲子,在哪?”聽月朗這麼一說,林閑雲忙走到了月朗麵前。
月朗伸手拉起衣袖,將那黑鐵一般的紅淚鐲露了出來。林閑雲和木羽飛傑看著這黑不溜秋,一點都不起眼的鐲子再次陷入了沉思。最後林閑雲歎了口氣,對月朗和飛傑二人說道:“此事甚是蹊蹺,我想那黑衣人一定還會再來的,大家都要多加小心。月朗以後不可以單獨行動,從今日起最好就暫住在飛傑帳內,現在不早了,有什麼事明天再說。”說罷轉身走出營帳,又對跟出來的木羽飛傑低身交待了幾句後方才離開。
送走林閑雲,飛傑回到營帳裏,現在帳中隻剩下他與月朗兩人,一時二人都有些局促起來。飛傑給月朗倒了碗水,又搬了把椅子坐到了她的旁邊,細問月朗這四年來的經曆。柳月朗隱去關於悟憂穀的種種以及師傅的事情,簡單地說了一下。飛傑也體貼的沒有追問,這讓月朗不覺暗暗感激,想道:“多年不見,傑哥哥變得更加體貼溫厚了,很難想象這竟是當初那個常常與我拌嘴的頑劣少年。”
木羽飛傑見月朗忽然深情地望著自己,一時手足無措起來,紅著臉垂下眼瞼看著自己的手指問道:“對了,月朗妹妹,你的臉怎麼會變成這樣了?”說完一臉詢問地望向月朗。
聽木羽飛傑忽然問起自己的麵容,月朗就像被人狠狠地抽了一鞭子,她眼神複雜地望著飛傑,幽幽地歎了口氣說道:“我也不知道,一覺醒來就變成了這個樣子。”說到這,月朗覺得自己的心仿佛都在滴血。
她咬著嘴唇垂下眼瞼艱難地問道:“傑哥哥,是不是我這個樣子嚇到你了?”說罷淚水如大顆地珍珠般掉落下來,染濕了青色的被麵。
見月朗又難過起來,飛傑自知問話又傷了她的心,慌忙解釋道:“沒有,沒有,在我眼裏你永遠是當年最可愛的月朗妹妹,不論你變成什麼樣子,我一樣喜歡你的。”話剛出口飛傑就後悔得恨不能給自己一個耳光:“木羽飛傑呀木羽飛傑,你真是個笨蛋!不該問的偏問,不該說的偏說,這些年過去月朗妹妹早就長成了大姑娘,怎麼能對她說出樣逾越的話來呢?”
月朗聽木羽飛傑說得情真意切,不由得羞紅了臉,忙把頭埋在膝上,又用手臂遮住臉龐生怕被他看到自己羞紅的雙頰。
飛傑見月朗把臉藏起來,以為自己唐突的話又惹哭了他,急得拉開月朗的手,一迭聲地道歉道:“月朗妹妹,你別哭呀,是我該死說錯了話,你打我罵我都行,可是別哭呀!”
月朗揚起頭,咬牙笑問道:“你,你說錯什麼了?”
“我,我……”見月朗並未哭泣,隻是小臉通紅地盯著自己,飛傑一時窘得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男子漢大丈夫,說出來怕什麼。”飛傑在心頭暗暗地運了運氣,拉起月朗的手深情地說道:“月朗妹妹,我們自小青梅竹馬,如今你更是舍身相救,其實……其實,我從兒時起……起就暗暗喜歡你了,如,如果你沒有……那,我們……”飛傑越說越慢,越說越結巴,一張俊臉紅得好似關公再世。
飛傑突然表白,月朗愣住了,一時不知是憂是喜,她呆呆地望著眼前局促不安的飛傑,心裏滿是甜蜜與酸楚相互交織,不知道要怎樣回答。木羽飛傑好不容易把話說完,卻見月朗隻是怔怔地望著自己也不說話,以為她早已心有所屬,不覺黯然失色。
他輕輕放開月朗的手,低著頭說了一句:“月朗妹妹,你休息吧,我去帳外守著。”說罷轉身要走。
月朗此刻不知道要怎麼跟飛傑說,她一把拉住飛傑,羞澀地說道:“傑哥哥,你,你別走,我,我也……”
飛傑見月朗神色忸怩,欲語還羞,一雙小手緊緊地拉著自己的衣袖,知道月朗心中也有自己,不禁喜上眉梢。他轉身輕輕握著月朗的小手,溫柔地望著她說道:“月朗妹妹,你什麼都別說了,我知道的。你好好休息,我守在你身邊,有什麼話我們明天再說。”說完扶月朗躺下幫她掖好被子。月朗看著飛傑,心中滿是軟軟幸福地感覺。
帳外,銀白的月光灑在地上,夜的香氣彌漫在空中,織成了一個柔軟的網,把所有的景物都罩在裏麵。此刻樹林間的風聲也仿佛在歌唱,“呼啦啦——呼啦啦——”動人的好似少女善睞的明眸。乳白色的光暈將一些都模糊了、空幻了、迷蒙了,仿佛也在保守著秘密,使人不覺如夢如幻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