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五章 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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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陣涼風襲來,涵的明藍發絲率先出現在略有些昏暗的殿內。這是比燈光更加燦爛的顏色,激蕩的是人心,動搖的卻是涵的步伐。從開始她便聽到了一切,終於在最後一句話落的時候,顫抖著推開了那閃禁忌之門。像是衝破堤壩的洪水,泛濫著肆意無辜的生命。
涵無法忍受自己竟是那“罪魁禍首”,即使她毫無記憶,但終究是不被自己所允許的。人活著,最可悲的不是得不到別人的原諒,而是自己無法接受一切。如果連自己都把自己拋棄了,那麼這個世界還有什麼是值得珍惜的?
“就算滿枝椏的繁花同時綻放,它也終有凋零的一天。”
聽到涵的這句話,斬夜與泠落便知道了她的決定。既然總有真相到來的時刻,那麼不如趁早把一切透明的呈現,說不定還留有可以挽回的機會。
“涵,你還記得你當年為何會來到王宮嗎?”泠落的聲音似有著魔力,開啟了涵那沉寂已久的往事,慢慢打開了那扇沉重的記憶之門。
“那是一個櫻花紛飛的日子,草木蔥定,我的父母卻在一場可笑的事故中死去了。當我站在街頭,懷抱他們的屍體哭泣的時候,王來了。我還記得他的微笑在陽光下綻放,他對我說,‘我給你一個家,給你家人,你願意跟我走嗎?’我對他頷首,他拉起我的手,把我帶離了那個悲傷之地。”
聽著涵的敘述,泠落與斬夜都眉頭深鎖的思考著。“可笑的事故”這五個字裏麵似乎包羅萬象,難道裏頭包含了無法在陽光下出現的陰謀?很有默契的相對一笑,繼續傾聽那有些遙遠的故事。
“當我來到王宮,我便看到了你們……”說到這裏,涵對著斬夜和泠落展開笑顏,“還有什麼要知道的嗎?”思索了片刻,終是無法想到更好的內容。明藍發絲掩蓋了涵的表情,玉蔥般白皙的手指撫摩著錦紗蠶絲裙,感受那帶著冰涼的溫暖。
“父王有對你說過古老的傳說嗎?”
涵抬起頭,注視著泠落金綠的眸子,當她在那瞳孔中看到自己的身影時,滿足的笑了。調整了姿勢,望著窗外那稀疏的景色,慢慢回想著。
執起自己的一縷發絲,細細數著,“傳說嗎……我不知道那算不算。記得那時候我無意間闖到了書房中,王站在窗前,注視著窗外的景色。他沒有回頭望我,隻是問我‘想聽故事嗎?’我興奮的點頭,走到王的身邊,與他一同看著窗外的櫻花,那麼美麗,那麼悲哀。王說‘很久以前,這裏的櫻花都是白色的,純潔的白色,像是天上的雲朵,點綴了這裏的生機。慢慢的,櫻花開始凋謝,可當它們埋入泥土的時候,竟都成了淡淡的粉色。從那時候開始,櫻花的顏色都變了。芬芳也更加濃鬱。像是在等待唯一的主人,帶它離開一般,散發著死寂的芬芳。’那時的我並不懂,隻是覺得這故事很美,那些櫻花很哀傷。”涵的嘴角不自覺的牽起一個唯美的弧度。這弧度,名為“微笑”,所包含的,隻是那點滴的幸福。
“櫻花嗎?”泠落喃喃自語著,濃密的睫毛在他無暇的臉上落下了長長的剪影,“也許該去看看那棵櫻花樹了。”
“落兒,那棵櫻花樹,是父王為母後栽種的。在父王第一次見到母後的時候,他便下決定要為母後栽種一棵樹。也許你不知道,自你出生後,父王每日都要去樹前,像是在懷念,更像是追思。父王曾經對我說,那棵樹就是我們的母後。”斬夜對他母後的感情很淡,他甚至可以用一隻手來細數見過母後的次數。感情的濃淡,就像是人與人的相處,像被稀釋的鮮血,殘留的永遠無法得到嗬護。
在純真的孩童時代,天是湛藍的,雲是潔白的,大地是充滿綠意生機昂然的。
小小斬夜站立在燦爛的陽光下,守護著自己的小小心願,祈禱著終有實現的一日。可事實卻往往比夢想殘酷無數倍。在時間的流逝中,他逐漸明白了夢想與現實的差距,不再奢望夢想有實現的一日。他開始改變,變的冷酷,甚至開始漠視這世界的變化,連同他身邊的人被一起埋沒在洪流之中。
小小斬夜,小小心願:希望母後能夠多看我一眼。
想著以前的自己,斬夜似乎有些出神。其實他並不是天生的冷血,而是經曆多了,害怕受傷,害怕虛幻。隻能選擇包裹自己,武裝自己,接觸的越少,便能更好的保護自己。有些近乎執拗的偏頗,卻是個值得人去愛的男子。
在泠落的記憶中,似乎從未有可以被他稱呼為“母後”的女子出現。甚至連個模糊的影響也不曾存在過。在泠落出生後,他的母後便撒手人寰的離開了這個世界。於是,他就沒有像斬夜那樣的心願,也就沒有在失望之後的絕望。沒有努力,沒有堅持,那麼所得到的便不會是毫無止盡的煎熬。
對於這些,涵可以說是最幸福的人了,她擁有一個完整的家庭,有著幸福的孩童時期。就算後來家破人亡,她依舊可以體會到父母對她的關愛,那是種刻骨銘心的疼愛。
“哥哥,櫻花樹今年何時會開花?”如迷霧般存在的櫻花樹,牽動著每個人的心靈。仿若可以看偷靈魂的顏色,激蕩著生命的挽歌。
“蒲若櫻花舞,芳菲滿塵世,似水流年,何待今昔。”涵突然輕唱起來,歌聲婉轉嘹亮,似鶯啼鳴柳一般,宛如塵世間的仙樂。
“涵?”
“涵?”
泠落與斬夜異口同聲的詫異而問,視線集中在涵的身上,眸內仿佛有焰火在燃燒。他們記得這個聲音,這絕不是涵的聲音!!這聲音是屬於那無鬼魅般的黑發男子的!!!
被他們這麼一叫,涵瞬間回過神來,“怎麼了?”
略帶疑惑的對望一眼,泠落開口了,“方才有歌聲,你聽到了嗎?”一旁的斬夜觀察著涵的表情,以證實他們的猜想。
“歌聲?”涵蹙眉思索著,仿佛真的沒有聽到一般。
泠落與斬夜把她的一舉一動都看在眼中,看來她是真的不記得了。那麼剛才唱歌的又是誰,為什麼要唱?而且能操縱涵的人必定法力高深,且能在瞬間消除她的記憶,看來此人必不簡單。隻是目前無法確定此人是敵還是友。
“發生了什麼?”氣氛有些凝滯,從他們二人的表情中,涵已能窺探出一二,想必是與自己有關係,“你們說吧。”就算再不可思議的事情她也能接受。畢竟作為能死而複生,又永遠無法死亡的人,這世界上能威脅到她的事物實在屈指可數。
“暫時還不確定,涵,你曾經見到過一個黑發男子嗎?”從歌聲上來判斷,確實是黑發男子的聲音,但不排除可能的模仿,這件事情牽連甚廣,必須小心行事。
“黑發……黑發……”像是突然想到什麼,思緒立刻中斷了,涵搖著頭表示自己一無所知,“沒見過。”聲音毫無起伏,但隻有她自己明白內心的恐懼。雖然沒有見過黑發男子,但她卻認識一名生活在黑暗之中的男子,周身受到黑暗的保護,淹沒在那絕望的色彩之中。帶著生命的氣息的,仿佛隻有屋外的那棵翠綠之樹。
“如果想到什麼再告訴我們。”斬夜和泠落心中都是懷疑,但他們可以清楚的感受到涵對想到之事的恐懼。並不是說涵表現的有多恐慌,而是因為她的過於鎮定,使得破綻暴露。沒有完美的掩飾,隻有最真實的虛假,物極必反的道理適用任何一種生命。
“如果……我有無法說明的理由,你們會恨我嗎?”涵到底還是把內心最為困惑的事告訴了他們。
“不會。”
“不會。”
聽著兩種截然不同的聲音,看著兩張同樣俊逸的臉,涵的內心是波濤的起伏,肆意的滂湃,“我會告訴你們的,請給我一些時間。”為了這兩個字,她願意再次踏足死亡之地,嚐試那種切膚之痛。
看著涵離去的背影,斬夜和泠落才真正的體會到時間的不等人。站在它的尾巴上,伸手觸摸無形的天空,那麼湛藍,那麼美麗,卻又如虛幻的假象,僅僅隻能用來想象罷了。
過去的日子流逝如梭,他們都已經長大,有各自的夢想,各自的希望,同樣也有著隻屬於自己的秘密。
那份年少時的悸動已逐漸平息,開始用真實的眼光去感受這個有些虛假的世界。不再是觸摸,而是用靈魂去品嚐,去回味,隻是想抓住那最真實的瞬間,永遠的保留。
夜,悄然無息的降臨。
夢,煙消雲散的離開。
年少時的我們,已經成為了記憶中的曆史,永恒的停留在了最美的那刻。
“哥哥,去調查一下吧。”
“是關於涵的事情嗎?”
泠落看著涵剛坐過的椅子,有些苦惱的想著,“涵……”他本想詢問斬夜關於涵死而複生的事情,但不知為何,話到了口中卻無論如何也無法吐出,最後終是化為了無聲的歎息。
“我明白了。”
紫色發絲不再張揚,有些沉寂的垂落而下,墨綠的眸中是了解一切的釋然。他明白泠落想說的話語,但他卻不願去道破,選擇把下麵的內容暫時埋葬,畢竟這是一個誰也不願去揭露的傷疤。
傷口雖愈合,但痕跡依舊存在。隻要輕輕碰觸,以往的醜陋又會出現在人的眼前。沒有什麼東西是可以完全愈合的,就如心靈上的裂痕,永遠無法彌補。
宮殿內,聲音逐漸消逝,慢慢恢複了平靜,餘留的氣氛另人窒息。
涵走在王宮的走廊上,想著泠落與斬夜方才的話語,內心慌亂不已。難道黑發男子在我身上下了什麼咒語?想到這,涵突然停下腳步,朝湖邊走去。感受著被踩在腳下的生命,一抹冷笑在她的臉頰上蕩漾開去。
雖然她不清楚黑發人到底是不是那個她認識的大法師,但直覺告訴她,他們兩人一定有著密切的聯係。
就像是天之涯和海之角,彼此相距甚遠,卻同樣的另人憧憬。
她清楚的記得大法師所說的每句話,即使憎恨厭惡,可她卻無法反駁。因為,他是給予涵第二次生命的人。隻是涵不知道,大法師所做的並不是給予,而是解除她身上的詛咒而已。
涵本就不會死亡,最多也是無限期的陷入沉睡。而她身上的咒語一旦被解除,那麼,她將永遠的與死亡說再見,隻能永生存活,忍受孤獨。
看著波光粼粼的水麵,感受著夜色的靜謐,涵深吸一口氣,舒展了一下筋骨,登時覺得輕鬆許多。自她複活後,事情接踵而來,甚至有些無法喘息,疲累至極。
“涵啊涵,你到底是什麼人呢?你永遠無上的生命,卻也擁有無限的孤獨,你說,你還是人嗎?嗬嗬……我想,你不是人……”一滴,兩滴,滴滴晶瑩掉落水中,濺起點點漣漪,劃出美麗的弧線。
雙臂環抱著有些瑟縮的身子,明藍的長發隨意的拖在地上,惹上了點點塵埃。涵把頭深深的埋在雙臂之內,抽泣之聲若有似無的飄散在月色撩人的花園之中。
為什麼……為什麼我無法當一個普通人,為什麼我要擁有這種幾乎恐懼的力量?我隻是想做一個最平常的人難道也有錯嗎?為什麼要這麼對我?為什麼……
涵不斷的在詢問著,企求能夠得到一個另人欣慰的答案。可是,命運的齒輪一旦開始轉動,那麼,能做的也許真的隻有接受了吧。
行為上的接受,心裏上的反抗,人,就是這麼矛盾的生物。
注定的一切都是無法忍受的,想要的是由自己去創造的一切。不是自私,也不是迷惘,隻是追求與信念。
泠落不愛涵,可涵依然愛著他,就像是斬夜對泠落的付出,即使沒有回報,也在所不惜。
泠落並不冷血,隻是對於無法給予的愛,他寧願選擇拒絕。暫時的傷害,總比永世的痛苦來的短暫,來的更容易愈合。
涵的內心是充滿掙紮著,她有些彷徨,有些迷茫,無法看清自己的選擇。隻是在感覺上選擇了對泠落付出愛,用來彌補沒有人生目標的缺陷,其實,這並不是真愛,隻是大愛。
她想要的隻是一個可以讓自己活下去的理由,一個可以讓自己堅定步伐走下去的原因。即使有些可笑,但她依然選擇這麼做。就像是一種信仰,給予她活下去的力量。
最後一滴清淚滑下,打在了柔嫩的草葉上,小草兒微微晃動著,似是要承受著份它無法承受的重量。晶瑩,最終還是被大地吸收,沉澱。
抬首仰望蒼漠的夜空,群星點綴的黑暗是如此美麗。像是絕望中的希望,承載了過多的心願,終是瀕臨破裂。
“涵啊,忘記吧,不管怎麼樣,你都走到了這一步,已經沒有回頭路了不是嗎?”使勁的把尖銳的指甲掐入白皙滑嫩的手掌中,涵很是了然的一笑,慘白卻充滿魅力。
鮮血,終究不是屬於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