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煙迷皇城  第46章: 圍剿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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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忙胡亂披衣起身,走至藍花氈簾前正聽文澤淡淡道:杜美人請起。這天寒地凍的,怎麼一大早倒想著趕過來?
    杜素金歎道:昨天沒能見著皇上,沒給皇上請安,臣妾一宿沒睡。想來慧妹妹聰明,所以會拜月求福。臣妾沒什麼本事,隻心裏當皇上是臣妾的佛祖,故要天天當麵參拜的。一日不給皇上叩幾個頭,便渾身難受得緊。
    說至此處她聲音開始哽咽,歎道:臣妾這樣笨,日後也不知皇上會不會厭煩臣妾,不再去暖香居……因而趕著過來給皇上請安——還望皇上恕罪。
    起來罷。文澤道:朕以為什麼,原來為著吃醋。心意朕領了。隻是,若你姐妹們若都學了杜兒,朕去哪裏你們便跟去哪裏——六宮可不全亂了麼?此風倒不可長。
    杜素金忙跪下,噙了一雙淚眼仰望文澤道:皇上恕罪。奴才一片孝心,還望皇上明察。
    心念一動,我掀開簾子走至文澤身邊,柔聲道:皇上,杜姐姐最是率情率性,純樸無華。皇上隻想,姐姐特別練習“鳳凰三點頭”的那份心意,便是我等姐妹難以望其項背。今日偶違宮規,應該並非心存他念,皇上便原諒姐姐這一回罷。
    聞言文澤臉色更沉,冷冷道:起罷,下不為例。
    杜素金一時沒反應過來,跪在地上目瞪口呆。我目送文澤遠去,貼近她耳邊微笑道:皇上走遠了,姐姐怎麼還不起來?
    一陣金玉撞擊輕響,杜素金站起身,惡狠狠地看著我低叫道:是不是你在暗中搞鬼?什麼美人拜月,若真為皇上祈福,隻在心裏默念就好,又何必說得那麼大聲?
    我接過蓮蓬呈上來的黃銅手爐,微揚嘴角道:姐姐,宮中爭寵,靠的不僅僅是額頭與膝蓋。天意難測,聽妹妹一句勸,若姐姐想皇上寵得長遠——有什麼別有快嘴,沒什麼別沒腦子。今日追寵之事,杜美人一定沒與你的良妃姐姐商量而自作主張的罷?適才若非妹妹救你,隻怕是君心猜疑。姐姐馬失前蹄,不僅僅誤了前程,倒要賠上卿卿性命。
    杜素金麵色一白,冷笑道:你少危言聳聽!
    是麼?我笑道:姐姐追皇上追到聽雨軒來,若皇上真以為你是爭風吃醋倒也罷了。但你們若想算計皇上……姐姐的“鳳凰點頭”早讓皇上起了疑心,隻不過念在你們意在單純討他歡心,不加責罰而已。往日你們再怎麼胡鬧,也沒走出錦繡宮與暖香居兩處,皇上自是由得你們。但今日姐姐來的時間,正是宮門下鑰後皇上上朝前,宮中宵禁之時。區區一個低等嬪妃不奉召居然敢追來別人宮中,追到皇上身邊——試問姐姐居心何在?皇上對後宮姐妹一向獎懲公平,此次若依了姐姐,難免今後宮規會形同虛設,任人任意違亂。屆時宮中尚存的逆黨正好趁亂混水摸魚,對聖駕意圖不軌……
    杜素金一張濃墨重彩的臉立時被大水衝過般慘白烏青。
    姐姐,我微微笑道:若你不健忘,妹妹已救過你兩次。妹妹自問沒有諸葛武侯對孟獲七擒七放之宅心,事不過三,若姐姐事事針對妹妹,妹妹絕不再心慈手軟。
    你!杜素金花容扭曲地逼上我臉。我並不看她,“咣咣”玩著黃銅手爐的爐蓋輕響,冷冷道:杜美人,你折騰了一夜不累麼,還不跪安?
    杜素金一怔,終明白現時處境,氣呼呼地向我行禮轉身而去。
    這是與杜素金短兵相接以來我初次告捷。嘴角揚了揚,心中卻無半分歡愉。梳洗時命可人梳了個可以蓋住額前青淤的發式,按原計劃將葉隱將進宮一事仔細稟奏皇後。懿孝皇後聞言也是大驚,說良妃太過膽大,又問文澤最近身體狀況,聽我說無礙,才長舒口氣放下心來。
    後宮遍傳我懷有皇子一事,眾宮嬪紛紛送來賀禮。良妃一派屬下有名號的十餘人也應景送來各式珠寶緞帛。也有相好或略為相好者,親自前來麵賀一番。所有物品,能入庫的全部入庫。餘者如奇花異木,我全部讓春菱搬至別間。其他如珠寶首飾、布帛等收入匣中,命宋佩昭進宮驗看。
    宋佩昭來時,看我的神情便有些恍惚。轉念間,明白那日頭上梳的發式是琴貴妃生前最喜愛的九環墜馬髻。頭上唯一的玉枝銀絲雪珠釵,亦是琴貴妃生前贈我之物。暗暗一歎,隻裝作不知。問了幾句葉隱入宮之事,答皇後一切均已安排。低了頭吃茶,我陡然看見他藍青色官袍下露出一雙全新的青色緞麵官靴,不由怔了一怔——這不是春菱做的麼?
    宋佩昭見我神情忙收了一收雙腿,窘道:今日是下官生辰。家鄉風俗,今日須穿新鞋以求來年路走會得更順。
    我笑了笑,隻作不見。
    等至當晚,葉隱如約進宮。在養心殿中拿脈,診出文澤體內有輕微罌粟毒素侵體。又細細說明罌粟毒花與罌粟毒。文澤盛怒之下派人搜查——果然在錦繡宮中,找出已提煉成的香粉與罌粟汁。
    撲在文澤腳下,良妃立時流下淚來。臣妾冤枉!她梨花帶雨地叫道:皇上,碧水朝霞是異域奇花,朝中罕有。臣妾隻知其花大而有異香,可作薰香使用。並不知道它久觸有毒。臣妾如知此花花性,怎麼會日日點在臣妾宮中?難道臣妾竟要毒害自己不成?
    聽她言之有理,文澤微微沉呤。
    燈光下淡桔色衣裙一閃,萼兒越眾而出,歎問道:良妃姐姐,你既不知接觸罌粟久了會成癮中毒,又為何逼著杜美人服食罌粟藥丸?
    聞言文澤既傳杜素金。葉隱為其拿脈,果然她體內之毒又較文澤深出許多。
    再無生育希望。
    杜素金雖臉色慘白,目中卻全無絕望驚奇之色。我正納罕,突聞“咣當”一聲脆響。原來是文澤惱怒,將手邊一盞黃色彩繪瓷水杯橫掃於地。
    良妃忙膝行幾步跪於水中,抱住他腳嘶聲道:請皇上明察。臣妾見您喜歡杜美人,便讓其服用鮮花藥丸以增其體內異香討您歡喜。臣妾並未逼她服用,也不知道這花有毒啊。臣妾好心辦錯事,原是無心之失,還請皇上恕罪。
    皇後搖頭歎道:妹妹,哀家原也信你知書達禮,不會做出毒害皇嗣這等罪犯欺君之事。因此,今早雖有原安嬪妹妹宮中太監稟奏哀家,說他曾受妹妹指使毒害安嬪腹皇兒,致使皇兒小產。哀家不信,本想待查明情況再向皇上稟奏。現看如今情形,哀家倒覺得應立時帶人進來,請皇上聖查妹妹是否清白。
    立時有一灰頭土臉藍衣小太監被帶進屋中,顫巍巍向帝後交待道:確是良妃主子給了奴才許多金銀等物,令奴才等人先悄悄給木炭浸泡墮胎藥水,曬幹後才點在安嬪娘娘房中。這樣過去十來日,安嬪娘娘便真落了胎。奴才所說句句屬實,請皇上命太醫院邵太醫來一問便知。
    那邵太醫來時,交待說良妃確向他素要過大量天花粉。逼於淫威,他味著良心給了她。
    文澤冷冷道:李良繡,你還有何話可說?
    良妃仍在地上哭泣,叫道:皇上,臣妾冤枉。定是有人見您一向偏愛臣妾而誣陷臣妾,請皇上明察。
    杜素金楚楚可憐地拉住文澤衣袖,輕聲道:萬歲爺,良妃姐姐一向賢淑仁慈,斷不會做出這種毒害皇子的事。
    文澤當眾輕握她手,歎道:杜兒心地竟如此善良!此事非同小可,你且一邊聽著不可多言。
    杜素金忙跪下道:臣妾知罪。
    文澤親手扶起,低頭柔聲道:愛妃何罪之有?你本無辜受累,心中自不受用。等審完此案,朕陪你回暖香居。
    趁文澤向葉隱尋醫問藥的功夫,萼兒走近我身邊悄悄低聲道:杜美人原是良妃家家奴,父母仍在良妃父親府中。現在局勢未明,她豈敢輕易得罪良妃?可是妹妹,良妃不是還欠著你幾樁血案麼?怎麼不趁此機會,一並說出來?
    見我不語,萼兒淡淡道:妹妹,聽說杜美人早上突然造訪聽雨軒,不知你腹中皇子可還安好?
    牆倒眾人推麼?聽她暗示,我更無沉默。
    妹妹怎麼不說話?萼兒略顯詫異,繼而低聲道:別的先不說,就說良妃派人推你入太液池及殺死小蘿兩樁事——妹妹竟想凶手逍遙法外?
    一聽她提起小蘿,我火上心頭。何止小蘿,還有毒殺琴貴妃,是外人不知的。但,我現在有什麼證據證明她兩人一定是良妃所害?
    懿孝皇後眼光轉向我與萼兒,臉上略顯不快。你倆個在說什麼?她皺眉道:皇上正在審案,你們豈可在皇上麵前交頭接耳,竊竊私語?
    我剛要開口,萼兒已搶在前頭說道:回皇後娘娘,慧淑儀說良妃曾派人推她入太液池,事後反而找人出來指證慧淑儀,說是其奸夫推她落水。
    文澤皺眉道:奸夫一事純屬胡說。隻是慧兒,難道真是良妃派推你入的水麼?
    念頭轉了一轉,我淡淡答道:回皇上,此事臣妾並無確實證據。隻是良妃姐姐以往曾多次陷臣妾於不義,卻是不爭事實。一說臣妾偷竊錦繡宮財物,請皇後娘娘關臣妾進“如意屋”受刑;又至皇上麵前狀告臣妾,說臣妾夥同皇後娘娘造假畫欺君,以言語詆毀浩王爺;而且……
    本想說出心中懷疑琴貴妃之死為良妃毒害,卻覺此事關係太大而話至嘴邊生生壓下。轉說:罌粟一事無論良妃姐姐是否有意為之,現已讓皇上龍體受損,嬪妃無育——使我隆泰根基動搖,事實重於泰山。若使朝臣百姓得知,必將亂臣得意,天下嘩然。臣妾愚見,務必處罰以敬效尤。還請皇上明察。
    良妃麵色青紫,大叫道:柳荷煙,你!你竟敢在皇上麵前誣陷本宮是亂臣賊子!皇上聖明,一定不會相信你的胡言亂語。
    我淡淡道:人若正,又何必怕身影斜?妹妹言語之中,半點未提進懷疑姐姐是定懷亂黨之人。
    見文澤麵色沉青,良妃花容失色極力分辯。
    而我,看見文澤目中對良妃的厭惡,心中喜極竟至微微冰冷。
    皇後道:皇上,慧妹妹所言十分有理。事實既在,依臣妾愚見,良妹妹之舉倒未必有意謀害皇上。但若作視而不見輕輕帶過,隻怕亂臣暗中暢快,後來者以為有空可鑽而紛紛效仿——那時隻怕無法收場,天下大亂。
    見文澤點頭,皇後又說:皇上您素來大公無私、賞罰分明。現既知慧妹妹以往受了諸多委屈,現又身懷皇子——不如給她嘉獎以示勉勵,隻不知聖意如何?
    文澤點頭道:賞!傳朕旨意,宮中淑儀柳氏,勤修內德,恪守淑儀之責,德行容工,襄助六院。現又身懷皇擇日授金冊金印,冊封慧嬪以正名份。
    我忙領旨謝恩。皇後又笑道:慧妹妹飽讀詩書,聰明伶俐。如今又深得皇上喜愛,臣妾倒有個不情之請,求皇上許慧妹妹協助皇後處理六宮事宜。
    心中一驚,我忙道:謝皇上皇後娘娘信任。臣妾無德無能,豈可協助皇後處理後宮事宜?還請皇上三思。
    文澤沉吟道:慧兒現身懷皇子,恐難經得住這番勞累。皇後獨掌後宮多年,倒一向能以德服眾。日後你倒要多操勞些個,隻不要傷著自己身子讓朕憂心罷了。
    是。皇後俯身領旨。
    地上良妃聞言自知大勢已去。臉色蒼白,搖搖欲墜,滿頭珠玉亦顫若一樹繁花經風。文澤冷冷看一眼她,不耐地說:自今日起李良繡遷至北三所居住,不得旨意不得出居住半步。
    北三所便是我們口中所稱的冷宮。聞言皇後與我、萼兒三人對望一眼,均有些愕然。不想良妃在文澤心中如此之重——現一後一妃一嬪三人群起圍剿,他仍不舍得殺她,隻流放她去冷宮涼上一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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