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煙迷皇城 第16章:十六 救 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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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剛被文澤留下,正一心服侍他批閱奏章時,遇見良妃送甜品進來。她看見我,微微一怔。我知道她想什麼——這禦書房,全後宮隻有她一名嬪妃能隨意進出,是她平日誇口談資,現在看見我這個曾被文澤寵幸過的女子,她心中豈會安心?
我這樣想著,忙對她行禮道:奴婢柳荷煙見過良妃娘娘。
良妃臉色微變。及至轉向文澤,馬上又笑意吟吟。她嬌滴滴坐上文澤大腿,笑道:皇上,您這裏又有新添的宮女?文澤笑道:柳荷煙是母後新賜與朕。愛妃今日為朕做的什麼?
良妃一麵嬌笑道:皇上您猜?一麵偷使眼色。素金端過一個紫檀木的托盤走近我。我正伸手接時,她突丟開手。碗盤頓時摔落於地,一碗甜湯連湯帶水四處飛濺。
素金忙跪在地上,連連叩頭道:皇上,娘娘恕罪。奴婢好好地將湯交與柳荷煙,是她沒接住。
我暗暗長歎,慢慢跪於熱湯之中。不關她事。我說:確是奴婢不小心。請皇上、娘娘責罰奴婢一人。
良妃聲音快哭出來。皇上!她撒嬌道:臣妾為燉這碗燕窩,一宿沒睡。您一定得好好責罰這奴婢!文澤聞言,果然皺眉道:大膽柳荷煙!竟敢打翻娘娘親手為朕所做的甜湯。你這奴婢自己說說,朕該如何罰你?
我心冰冷。我說:回皇上,請皇上處死奴婢。我想,他既愛屋及烏,我自無話可說。成心中愛人之美,於我本身,也是一種幸福。
我看見文澤一臉無情。他冷冷道:本來你罪不至死,你得罪朕,朕還可饒你。現在得罪朕的愛妃,朕隻有處你一死。
皇上聖明。良妃嬌笑道。
我聽見這個以冷著稱的嬪妃,她聲音嬌媚竟似可以擰出水來。
皇上聖明。我說。我也笑。人死如煙滅,文澤成全我不再受相思煎熬。
李福,文澤吩咐道:去拿鶴頂紅。黃勝,你去稟奏太後娘娘。就說娘娘賜給朕的宮女柳荷煙,因觸犯朕的愛妃,已為朕賜死身亡。良妃聞言臉色大變。等等!她說。她問道:處死一個奴婢,還須得稟奏太後娘娘麼?
文澤笑道:別的奴婢當然不用。但她是母後的人,原該說與母後知道。良妃臉色速變幾色,最終笑道:皇上息怒。臣妾也覺得柳荷煙罪不至死。看在臣妾麵上,便免她死罪罷。
文澤歎道:朕的愛妃果然賢德,寬厚待人。他輕喝我道:柳荷煙死罪可免,活罪難饒。罰抄禦書房全部書籍一遍,以敬效尤。
是。我以首觸地,暗自悲歎。
禦書房藏書數千部。全部抄完,工作量之巨,常人難以想象。之後,我白天要服待文澤,抄錄一事隻得晚間文澤睡後進行。好在並未規定完成時間,可邊抄邊讀。我自恃從小閱書無數,但皇家藏書,又豈是民間可輕易看見?才過十來日,便不再覺苦累,反而樂在其中,整日喜氣洋洋。
同嬪榮萼兒兩人本為我做回宮女而惋惜,見我自得其樂,也不再多說。均表示待我之心,同前一般無二。及至後來,萼兒反求我打探文澤之事。我隻撿能說之事與她。同嬪不知從何處得知我幫其父複官,千萬感謝。贈我財物,我全散於其他宮人。
自那日獻計後,文澤處理政務,有時竟會問我意見。有人便以“宮婢幹預朝政”之名暗告太後。我回說:奴婢怎敢?隻皇上罰奴婢抄書,奴婢略記得些內容。恰有相似之事,皇上問起,奴婢講與他聽。
事實如此。我從未直接說過任何建議,有想法隻借書中故事道出。他聽後自會引經據典,分析考慮再頒旨意。
躲過一劫。但我還是驚出冷汗。
這日,文澤剛上朝,趙嬤嬤便過來找我。她假借太後之名,將我帶至一僻靜處。
荷煙,她說:此次你無論如何得幫我兒一把。
啊!我詫道:趙將軍?!
我第一反應是他與同嬪事發。我的臉立時變白。
正是。趙嬤嬤急道:昨晚他被秦都統拉去煙花之地吃花酒,不巧讓成王爺的兵捉住。上報皇上,說風兒嫖妓。皇上一向痛恨朝臣青樓宿娼,此次解釋不清,隻怕他有牢獄之災。
啊,我放下心來,笑道:隻吃花酒也沒什麼,說明便是。何必緊張至此?
唉,趙嬤嬤跺腳道:雖然我兒並未嫖妓,但皇上哪裏肯信?還請姑娘與我老婆子想想法子。
她怎麼來求我?我詫異地想,真是急病亂投醫。
嬤嬤急糊塗了麼?我奇道:您就算不去求太後娘娘,宮裏還有多少主子在那裏?怎麼來求我這個小宮女?荷煙人微言輕,又能說上什麼話?趙嬤嬤強笑道:我雖老,卻並不糊塗。別的事自去求太後。但此事若讓太後知道,不但不會說情,隻會罰得更重。皇後的話皇上向來聽不進去,良妃娘娘也不肯幫我。所以隻有來求姑娘。雖說姑娘現在隻是個宮女,可老身知道你聰明機智,目前又常侍皇上身邊,深得皇上信任。皇上連處理軍國大事,都時會聽取姑娘意見——若姑娘肯在皇上麵前出言救我風兒,老身將終生感激不盡。
嬤嬤!我大急道:荷煙一介宮女,又怎敢協助皇上處理國事?請嬤嬤不要聽人胡言。我急急說完,看她一臉焦慮,又禁不住心軟。嬤嬤,我又勸道:皇上打小與趙將軍一同長大,想來最是了解將軍的為人。當官的又有誰不去去青樓?又有什麼打緊?
趙嬤嬤猶疑半響,才下決心道:這姑娘不知道,宮裏原有個主子來自青樓,進宮後狐媚惑主,惹出一場驚天風波——因此太後娘娘與皇上視青樓女子為洪水猛獸,嚴禁朝中大臣宿娼,違者嚴懲不怠。風兒不巧正撞上槍口……說至此處,她卻不再繼續。
又是狐媚惑主?我試探道:嬤嬤說的可是林媚兒?趙嬤嬤聞言臉色大變。左顧右盼,見並無他人,才道:姑娘怎麼知道她?
我故作了然於胸,笑道:宮中哪有秘密可言?嬤嬤如要我想法子讓皇上信趙將軍清白也無不可。但荷煙想與嬤嬤做筆交易,請嬤嬤將媚兒姑娘之事與我細說。不知您意下如何?
這——趙嬤嬤十分為難。
您老可多考慮,我微微笑道。我說:荷煙不敢強求。唉,趙嬤嬤長歎口氣。她歎道:就是再死上十個風兒,老身也不敢告訴姑娘那主子的事情。
姑娘不願幫風兒也就罷了。她說。她再歎道:這原是風兒的命。隻可憐我年過半白,現在倒要白發人送黑發人……她不再說話,拖著沉重的腳步往回走去。我見狀心也是一酸,忙叫住她。嬤嬤且慢,我道:不說就不說罷。荷煙願意幫您救趙將軍一命。
我想起一個故事,正可以幫趙風說服文澤。於是與她細細說了,她歡喜而去。
那日入夜,文澤在書房夜審趙風。
趙風,文澤一臉薄怒道:你在青樓讓侍衛當場捉住。怎樣讓朕信你隻去吃酒?
奴才確未宿娼。趙風說。他一張臉漲得通紅,說道:奴才確未宿娼,就象皇上確未犯強奸罪一般真實。
啊?眾人驚呆。
李福搶先喝道:大膽趙風!趙風臉雖跪於地,卻臉無懼色。他強著頭勁道:我娘說,曹操說過,男人都可能罪犯強奸,但不是每個人都會真正去做。因此奴才就沒宿娼。皇上您是明君,奴才一說,您就明白。
朕明白什麼?文澤問。他一頭霧水地說:傳趙嬤嬤。
趙嬤嬤過來,戰戰兢兢地說道:古代戰國三國時期……文澤想笑,又忍住。她卻不覺仍說:有個叫曹操的老頭。有日他手下捉了一個人,那人家中隻有刀,卻並未強奸別人。曹操不信,要殺他。那人靈機一動,大叫說,您也犯了強奸罪。曹操不信,為他何故。那人說,您是男人,有刀,當然也犯了強奸罪。曹操一聽,覺得有道理,有放了這人。皇上聖明天子,自會相信趙風不會做出宿娼嫖妓之事。
老天!我心暗呼:一個趙嬤嬤,一個趙風!果然有其母必有其子。好好一個故事,說成這樣。文澤若能明白,才是天下奇聞。
文澤果然說:朕不明白,朕與母後如此信任你母子,趙風卻做出此等事,要嚴罰。
趙風偷看趙嬤嬤。趙嬤嬤偷眼望我。
文澤看見,心下了然。他冷笑道:如果柳荷煙能解釋清楚,朕或可改變主意。
荷煙,趙嬤嬤求我:你快講那故事給皇上聽罷。
我大窘,臉飛紅。這故事原是三國時期,曹操有段時間不許國人宰殺豬羊。下令收繳各家私有鐵器。一日,某人被發現家有菜刀,官兵捉至曹操麵前。曹操定他私殺牲畜罪,那人叫冤。曹操說,你家有菜刀,難道未殺牲畜?那人機靈一動:這麼說丞相也罪犯強奸。曹操奇怪,問其故。那人說,丞相身帶可強奸之物,難道未犯強奸之罪?曹操一笑,放過此人——這故事講與趙嬤嬤聽尚可,當這麼多人麵,怎麼說得出口?——趙風母子逼我上絕路。
快說。文澤催道:否則趙風將死你手。
我緩緩跪下。我說:請皇上屏退左右,奴婢方才好說。
文澤依言屏退左右,禦書房內隻餘我他二人。他道:講罷。我以首觸地道:奴婢死罪。我斷不肯說。不知過了多長時間,才聽頭頂傳來文澤聲音。我聽見他冷笑道:朕讓你抄書,是讓你借書中故事幫別人來對付朕的麼?一個女兒家,也好意思說這種故事!
怎麼,原來文澤知道這個故事?我忙道:奴婢不敢,奴婢死罪。他再次冷笑道:死罪可免,活罪難饒。朕該如何處罰你?
我忙道:任憑皇上處罰,奴婢絕無怨言。隻奴婢覺得趙將軍非輕浮之輩,這才幫他。請皇上饒過趙將軍。——事已至此,我隻希望此舉能救趙風。
哼!文澤還是冷笑。他道:自身已是泥菩薩,還管別人?你隻任憑朕罰罷。說完,他突拉我起身,猛地擁入懷中。狠狠往我唇上吻去。我驟不及防,電觸一般,渾身顫栗。皇上,我低低歎息。我舉言又止,他卻霸道地望住我:怎麼?敢有怨言?他再次對準我唇,深深吻下……久久不放。
我頓感天地旋轉。身飛天外,如墜雲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