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淏國•昭城
    這是李翕在長寧宮呆的第九個夜晚。皇宮很大，但她住得很無聊。往日裏還有表哥同她打打鬧鬧，而今，偌大的皇宮，她連個談心聊天的人都沒有。
    那就隨便逛逛咯，她想。
    出了長寧宮，往西是長清宮，往東則是長平宮。
    不想看到汪蓁蓁那副偽善的嘴臉，李翕果斷往東走。她提了一盞燈籠，支走了跟隨她的宮娥，隻身一人往長平宮的方向走去。
    長平宮為東宮，是曆代太子的居所。她出生後不久，兄長李故便從王府搬到了長平宮，後來又轉到長寧宮。由於先皇後雲衣沒有留下子嗣，加上這兩年李故忙於政務，所以至今膝下無子，長平宮自然也就空落下來。
    這也是好事。有的時候李翕忍不住想，其實她的皇兄根本就不喜歡這個家底殷實的皇嫂，隻是顧及她的顏麵，才以“政務繁忙”作為托辭罷了。
    “哼，要是我也不喜歡那種女人。”李翕走進黑洞洞的長平宮後，忍不住小聲說了一句。
    突然，從她的身後伸出兩隻手，輕輕地遮在她的眼睛上：
    “你不喜歡她也是正常——你若喜歡女人，那才是件麻煩事呢。”
    李翕笑著掰開那雙手，提起燈籠照亮了來人的臉，欣喜地說道：
    “知陽哥哥，你怎麼來了？！”
    “噓！”少年將食指抵在唇上，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你小點兒聲，難道想把這皇宮裏的侍衛全部招進來嗎？”
    “哦哦，明白！……不過，皇宮守備森嚴，你是怎麼進來的？”
    “我當然……費盡千辛萬苦……”章知陽的表情有幾分不自然
    李翕把燈籠往他身上一照，忽然笑出聲來：“噗嗤……你居然……假扮成了宮女？！”
    “嗯……準確地說，是女官。”章知陽見被她發現，也不躲閃，張開衣袖任由她打量，還在她的麵前轉了個圈，“怎麼樣，我這身藍白襦裙，是不是很像禦藥房的女官？”
    “像，太像了！”李翕邊點頭邊讚歎，“不僅是服裝像，發髻也梳得一般無二，最重要的是……”
    “怎麼？”
    “你長得太好看了，根本看不出是個男人！”李翕由衷地讚美。
    章知陽眯著眼睛看了她幾秒，笑道：“你是誇我還是損我呢？”
    “自然是誇你~”李翕笑著在他的肩上錘了一下，問道，“你怎會知道我在這裏？”
    章知陽幫助李翕滅了燈籠，兩人走到了宮殿的廊簷下，打量了周遭確定不會被探聽到以後，才壓低了聲音說道：“早前前回到章府，聽方嬸兒說你進宮了。結果等了幾日你還未回來，我便猜想你是不是被你那無賴皇兄給扣在宮裏不讓回金陵了。於是我快馬加鞭趕到昭城，在侍衛當中稍加打聽，就知道你的窘境咯。”
    “太夠意思了！”李翕幾乎要為他鼓掌，“但是，你這身裝扮要是被識破了怎麼辦，太醫院的那幫老頭子可不是好糊弄的。”
    “安啦~”章知陽揉了揉李翕的頭發，“告訴你一個秘密，我和王院判是好哥們，我的事就是他的事。倒是你，我若不來，你打算如何，當真要去和那個彭序相親嗎？”
    “若是相親便罷了，至少還有回轉的餘地……”李翕歎了口氣，“但是敬桑哥哥說這是先帝定下的婚約……所以我就想著，明日去見那彭序，盡量表現得張揚跋扈一些，好讓他心生厭惡，說不定就能情願退婚了呢？”
    “你這丫頭，既然說了是昌煦爺定下的婚約了，怎麼可能說退就退。”章知陽毫不留情地潑了她一盆冷水。
    “那麼你說，該怎麼辦呢？”
    “嗯……要我說啊，退婚肯定不成。不如……逃婚。”
    “逃婚？！”李翕來了興致，“怎麼逃？”
    章知陽狡黠一笑，遂湊到李翕的耳邊，向她如此這般的說了一通，李翕的圓眸睜得老大，滿眼的震驚與興奮：
    “你要男扮女裝，代替我去見那彭序？”
    “我事先去候著，在見麵之前與你調換好了。反正肅平大將軍父子倆又不曾見過你……隻要小心不被你皇兄看到就行了。說起來，你那皇兄總不會當個電燈泡打攪你們兩人約會吧？
    “等我與那彭序熟絡了，就以之為由，拒絕回宮……大不了一直呆在將軍府唄，你皇兄若是來查崗，我便裝病——走一步算一步咯。”章知陽兩手一攤，做了一個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的動作。
    “知陽哥哥你簡直太好了吧！”李翕激動地擁抱住他，頓了頓，卻又問道，“可是你怎麼辦呢，日後總有被發現的一天啊。等到四月我笄禮那天，彭序也在場，豈不是穿幫了？”
    章知陽輕輕扳過她的肩，伸出一隻手，牽出她脖頸上係著的那塊玉佩，映著微弱的月光，仔細端詳了一番，又將玉佩還於她。
    然後，他望著她的眼眸，鄭重地說道：
    “婉兒，多年前你告訴我這塊玉佩的事，還記得嗎？”
    “記得。”李翕道，“你說那人是霂隱族的先知，行蹤不定，隻是因為和章伯伯有些交情才會出現在章府。”
    “不錯。”章知陽頷首，“那麼，婉兒不想再見他一麵麼？”
    李翕心中一動，沒有猶豫就開口道：“如何不想？知陽哥哥知道的，自九歲那年起，我就一直想要尋找到他，希望能……當麵感謝他。”
    “那麼，趁這次機會，你便去吧。”
    “知陽哥哥這是什麼話？婉兒若是知曉他在何處，早就去尋他了，又豈會等到今天？！”
    “……”
    章知陽望著她，黑白分明的眼眸在蒼白色的月光下微微發亮。
    “未陵。”他說，“從前我沒有告訴你，那塊玉佩上的建築圖案，是北澤國國都未陵的城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