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五十一私奔未遂後遺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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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千景榮再一次一瘸一拐再次,在荊川破敗到隻剩三間囚室的牢房裏見到孟紹良,隻一眼,心就似乎糾結到一塊兒,仿佛能絞出血來。
短短半個月時間,斯人已經不見昔日風采,眼睛瞘䁖,目光死氣,頭發亂草一樣掩映了瘦到脫形的臉,身上滿身血痕,直到看見千景榮出現,眼神才有了片刻光亮。
卻隻聽見千景榮看他一眼扭頭問“淩卿非要帶孤來這破落牢房作甚?”
淩挽風打量了他一眼笑道“隻是想讓你看看,仔細認認裏麵這個死囚,看起來可有幾分麵善?”
千景榮不曾再看孟紹良,隻怒目看一眼淩挽風,冷冷問“淩大人覺得孤該認識他?!”
說完竟拂袖而去,徒留下目瞪口呆不知所措的孟紹良與快步追出去的淩挽風,他自然了解千景榮為何生氣,因為王的話從來不容置疑,卻不曉得是不是該把杜野這一出完全視為演戲,因為足可以假亂真。
想來想去,很多時候,卻還是沒法說服自己說,這個人,這張臉,就是他的阿榮,所以最近漸漸對這荊川縣變得很失望,尤其是對本縣唯一的醫師大夫,哪位據說很久以前隻是個獸醫,後來無師自通成了人醫,到最後人獸通醫的蒙古大夫。
這位大夫前隻給了千景榮三副膏藥便擺擺手,說杜二爺許是刺激太大得了失心瘋。偏偏這失心瘋又是慢症,難難難,竟實在難得很?
淩大人一心急,便直問有多難,醫師說,快有三五七八天,慢又有,又有三五個月,三五年,三五十年。
說得淩大人直皺眉,眉毛皺越深,大夫就越是支吾,可曉得這可是出了名的劊子手,便哆嗦著叩頭,改口說二爺這病不太重,不哭不鬧,隻是妄想嚴重些,許過幾天,突然明白過來也未可知。
淩挽風麵色稍緩,須知這一定性,對於淩挽風和千景榮都有些獨到的好處,畢竟不會有一個人再會去在意一個瘋子的妄言。
可歎淩挽風與人不同,他日日對杜野上心,他在庭中出神傻笑,彎彎嘴角模樣,還真是像極了某人,阿榮自幼思維跳脫,宣之於口常被帝太後說不嚴謹壞了帝王威儀,自此便養成了這自顧自傻笑的模樣。
那人笑得出神,這人看得出神,看越久就越迷惑。
忽而有一天,千景榮看看窗外大雪問“等回京我們便去取我的絕世佳釀……嗯,我還真想我那二弟妹家的糟鵪鶉吃了。”
“季王妃?”
“那是你二姐。”
“不應該是花榮天昭王後。”
空氣沉悶了許久,卻隻聽見輕聲一句“那你帶我走吧,離開這兒,離開花榮,離開這一切的是是非非,找一個地方,開一個劍廬,鑄劍,種田可好?”
淩挽風難以置信的看了千景榮許久……最後的最後,支吾一句“那……如此……周皇後怎麼辦?”
“看來你還是放不下她……比我還放不下。”這話說得幽怨,泛酸某人卻沒聽出來。
淩挽風隻得跑出來,他十分確定,千景榮自然不會如此細節的給杜野托夢。
少年孩氣,信誓旦旦說夢想,季王,就連周小子都是宏圖偉業,隻這個悶葫蘆搖搖頭,冷冷一句此生並無所求。
後被周千童嘲笑適合當國寺住持,千景榮卻不信,軟磨硬泡才逼得他一本正經開口,說好不許笑話,到頭來他還是哈哈大笑,笑淩家小侯爺,此生宏願不過是做一名滿身臭汗的鐵匠。
所以在那樣北風呼嘯的夜晚,淩大人忽然轉身,朝著千景榮房間回來,喘氣扶著門口對他說“我不要做鐵匠了,我隻做你的小跟班一輩子好不好?”
那時候千景榮正也是無眠,看著一本《華安集》咚落在地上,看著他心裏砰砰跳了起來。
淩挽風顯然也看見那一本華安集,也有些心驚,竟不由自主上前抱住了那一刻的杜野,如果說這是演戲,那麼未免太過能掐會算,但話說回來就連自己也不曉得自己會回來的吧。
《華安集》原是千景榮最喜歡的一本書,但也隻能偷偷看,隻因這作者隻是個窮酸老秀才,卻偏杜撰出一本專門寫下貴公主與某權貴青澀有趣的愛情故事。
偏因為有人參奏此書詆毀皇家,有傷風化,帝太後當初看了也很震怒,遂使得阿榮不得不殺了那編書人,藏書也一概燒毀,千景榮也沒想到,死去的夏知府竟然會收藏這個。
可歎淩挽風此夜才抱著他點頭答應說帶他遠走,次日就全無此事一樣,拉著他去牢房,讓他怎能不生氣?
奈何他一個瘸腿傷患,怎能拗得過淩大人,淩挽風跑上來,想要扶住他。
千景榮甩開他,繼續跛腳快步走。
“別生氣了,是我不該將你與那人牽扯上,你莫生氣了。”
“你別碰我!”
“誒……你小心,前頭……”
淩挽風話未完,千景榮刷一聲踩到那積水,摔下去,恰好看見那水中倒影,不由愣許久,他已經很久沒照過鏡子了,偶爾一眼,卻還是對這副尊容生出了些許難以適應的苦悶。
淩挽風如是看一眼,快步上前扶起他。
他皺眉神色,卻值得由著他扶著,到回到州府衙門口,裏頭有千景茂的人迎出來,稟告說“陛下聖旨到,找了多時等大人接旨呢,快。”
說如此千景榮卻十分遲疑,踟躕之間,來人忽然道“杜二爺也要同去,聽說陛下也有旨意要宣明。”
“我?”
“二爺不必緊張,想來這次剿匪杜二爺也是有功,自然是好事兒。”
“來吧,萬事有我。”淩挽風也如是說,千景榮自然前去。
太監年紀不大,臉還生,見了淩挽風也還殷勤小心,聖旨下,噼裏啪啦跪一地,影衛,衙差,仆人,這樣一來人群中自然有一個高處,變得十分鶴立雞群。
無奈小宦官隻能覺著,是這位小爺耳背,於是又長長的喊一聲聖旨下,眾人接旨……
尾音畢,一看人家還是無動於衷,小宦官一橫眉,心道,咱家就是再小也是個官派,代表的那可是當今天子,你這小樣兒算是看不起我,還是不滿我上頭哪位呢?
“淩大人這……”
淩挽風卻隻看一眼千景榮,站起來對這小宦官拱手“公公借一步說話。”
小宦官不情不願隨他轉身說話,再回來便對千景榮道“既然腿不好了,那揖揖手總可以吧,杜二爺也不好讓咱家太為難是不是?”
聖旨下,意料之中,自荊川而外,茂良再次暴動,據說還有荊川餘孽作祟,自然授命淩大人一個平南大都督點齊人馬去茂良平亂。
眼看著這個巨大的屎盆子就要成為淩挽風奸臣曆史上濃墨重彩的一筆,千景榮聽著低頭之間,不免暗暗皺眉。
再無心聽關於他將功折罪,無罪釋放這一節,竟隻顧低頭想辦法,沒說一句謝恩。
“淩大人你看這,這不是公然藐視聖恩麼?”
“他怕是高興傻了,最近腦子不清楚,還在見天吃藥,我這義兄代他叩謝隆恩吧。”
“淩大人請起,意思到了就好。”
其實淩挽風也是心緊,舍不得他受了委屈,哪怕他是假的,卻又怕好容易得來的生機,這小子犯傻一兩句話斷送,少不得處處伏低做小。
誰知小太監扶起他,卻還對淩挽風拱手道“除了聖旨,陛下還有一句話,說是他應了大人所求,大人自然要好好辦差,可不能辜負了這份聖心啊。”
淩挽風自然拱手稱是。
千景榮聽來,這句倒不像勉力,更像威脅,載看看淩挽風,心裏一緊,自然最怕什麼來什麼。
淩挽風此夜對他言,讓他同去茂良,還送他一副弓箭,好聽話說是給他防身。
千景榮低頭看時,怕是整個荊州,或者整個西南都再找不出第二來的寶物,但笑不語,隻一句“淩大人好意孤收下了,夜深了,請回。”
語畢便上了臥榻,再不理他。
想昔年他捧著一顆赤誠的心,圍著周氏,偶有迷茫,挫敗,也曾學著世人感歎一句女人心海底針,也不知道是誰說,情之為物貴在真誠,最容不得就是那些多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