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嗷嗚……”一聲狼嚎淒厲。
    “杜兄你沒事吧？”千景榮在孟紹良的聲音中睜開眼。
    隻見眼前的衙役小宏和小達，以及被射死的狼“二爺你沒事吧。”那二衙役一口同聲圍上來。
    千景榮一動，腿疼得直皺眉，孟紹良一看，到他身前蹲下，兩衙役要搶著“我來，我來。”
    “宏安，越達你們開路。”
    “謝謝你。”千景榮在孟紹良背上低聲沙啞一句。
    “是我的疏忽，你嚇壞了吧，不好意思，是我覺得你想要多打些獵物，所以來晚了。”
    “我沒想到會遇見狼。”千景榮歎一口氣，他是真的沒有麵對過這樣孤立的局麵，才明白原來狼這麼可怕。
    “現在沒事兒了，要不你先趴著休息，到了我叫你。”
    很不幸縣裏唯一的赤腳醫生診斷，杜二爺的腿斷了，嗷嗷叫敷了些黑乎乎的草藥，上了兩塊夾板，千景榮靠在床上捧著一碗白米粥，激動的眼淚花花，娘啊這是多久沒聞過米香味了呀。
    也正是這千景榮受傷的第三天，就在荊川縣衙一片愁雲慘淡的日子裏，主簿韓章來報，激動不已“……杜二爺……快快，外頭來人了，京，京城來的！！”
    “禦史府來的，淩大人的人？！”千景榮一個翻身齜牙又疼又笑。
    “小人……沒記著問，帶頭的店名拜見杜公子，好一對人，還都帶著大包麻袋的，可否請進來？”
    “快宣！！”千景榮脫口而出，韓章卻一愣，千景榮忙改口“我，我是說……快請，請進來。”
    同是這一天，榮都朝廷，千景茂與大家商議西北冬季駐軍糧草問題，周千童眼看淩挽風皺眉沉思欲言又止，待下了朝便洋洋得意接近淩禦史打趣“禦史府這兩年很窮？”
    淩挽風不解反問“我禦史府就算揭不開鍋，少將軍可會接濟我千百石米糧？”
    “要是你在秋收前問我還好說，我家田莊今年收成還不錯，現在嘛，我就愛莫能助了。“
    “也不知道傳出去，淩大人這義兄還不如我這萍水相逢的朋友，那些人會不會笑話淩大人呢？”
    “你送了糧草去荊川？？”
    “誒，誒，那可不是一般的糧草，那可是今年最好的新稻子兩千斤，最好的皮貨二百張，足夠杜兄安安穩穩過個大肥年的東西呢。”
    “我的周小爺，你讓我說你什麼好，各處文牒你是怎麼拿到的，這麼一大批糧食？”
    “你忘了，周家有令牌，拿的是官文，簡直暢通無阻？”
    “你就不奇怪，怎麼就沒人查你東西，荊州又不是戰地？”
    “所以你到底想說什麼？”
    “你個豬腦子，你送去的那是什麼好東西，分明是催命符。”
    “這……這不就千把斤糧食，怎麼在你眼裏天都要塌了一樣，不至於吧？”
    “你告訴我所以糧隊是用大司馬的印？”
    “是啊！”
    “你知不知道京城有商隊，波斯商隊也會經過荊州界？”
    “可商隊的東西層層盤剝，到了還能剩多少？”
    “剩不多才好，越多越要命，這回你可給了你爹和杜野一人一刀，幹脆利落啊？”
    “到底怎麼個說法，你快說個明白啊？”
    “你難道不曉得，整個荊川縣是荊州最貧困的縣，再來今年冷得早，隻怕再有一個來月荊川就下雪了，早年大雪封山，荊川明白凍死餓死的數以萬計，易子而食也不是什麼傳說，你現在送這麼些東西，多不多少不少，還不是等著群起吃了那縣衙，更別說荊川前麵就是漢良，還有茂陽幾個縣，再有糧食出自你周家，卻隻是給了杜野，激起了民憤，暴亂，牽扯起來，你說陛下會怎麼辦，你爹會怎麼辦？”
    “我送朋友些糧食東西，我那想到這些。”
    “我可真是……你真覺得我送不起，我從一入秋就在盤算等著盼著孟紹良上書哭窮，你卻以為我什麼都沒做。”
    “那我馬上派人去追……用最好的快馬，我，我這就去。”
    “你說新稻子，加上那些東西要翻過荊棘山，想必你派的都是好手，會飛也沒用，我先回府看看能不能用別的辦法傳信過去，還有就是希望杜野和孟紹良是聰明人，要不然事情可就麻煩了。”
    這不正是同一天，孟紹良從山上回縣衙，隻收獲一隻瘦巴巴野兔，正在灰心，便看到門前大包小包，人來人往，韓主簿歡天喜地讓人把東西朝著縣衙搬，孟縣令喜出望外，自以為是自己的上書起了作用，想著杜野這金叵羅還是十分好用。
    因為前幾年間或戰事，每次荊州要糧之路都十分曲折，他也耳聞今年國庫還是充裕的，暗暗想著要把杜野這菩薩徹底供起來。
    歡歡喜喜進門，卻在門前滿懷撞上一瘸一拐滿頭大汗跑出來的千景榮，千景榮一看門前，再看正是傍晚下山時候，來往駐足的百姓，對這孟紹良就是一句“孟大人我們完了。”
    孟紹良心底咯噔一沉，忙扶著千景榮問“杜兄這是何意？”
    “難道……難道糧草不是上頭撥付？”
    再一看東西不是去倉庫，而是直接搬回府衙，還真是高興糊塗了，再看數目，便咬牙一句“淩大人怎會這般糊塗？！！”
    千景榮苦笑，搖頭“淩挽風還不至於這麼蠢。”
    “那這是？”
    “我家主子是大司馬府上少騎大將軍。”
    “這位是？”
    “周氏府上，羅扇，封我家少爺命，送糧給杜公子。”
    孟紹良微微詫異拱手，看看千景榮，隻見千景榮點點頭，對羅扇言“羅校尉，厲害關係我同你說了，恐怕要難為你在這兒多留幾日了，這縣衙人手本就不夠，麻煩你了。”
    “杜公子哪裏話，少爺吩咐我等來，就是聽杜公子差遣的，況這事兒現在牽連到我家老爺，小人必定鞠躬盡瘁。”
    “多謝。”
    “那末將先去看著他們，公子回去歇息吧，想來還沒到哪一步，興許能蒙過去。”
    話未完，縣衙兩衙役回來，眼看衙門口熱火朝天，隻當好東西，上手就幫忙，這兩人矮小，迎麵就撞上周家府上大漢，撞翻了，麻布袋子飛出去，開了口，黃金一般迷眼的稻子，時間似乎靜止，行人近乎凍住，眼光直勾勾。
    孟紹良捂眼，哀歎一聲“不出一個時辰，就會傳遍整個荊川縣。”
    千景榮咬牙，往前一站，對韓主簿吼”怎麼會往衙門搬，都餓瘋了不成，縣府庫地方不夠麼？”
    韓章這才反應過來，幾乎口吃卻是畢恭畢敬對著千景榮回話“……回，回二爺，縣糧庫年久失修，又鬧老鼠，所以才……才隻能放在縣衙，那幾間好些的屋子裏。”
    “那就好好搬，等糧食都到了，才好往下發。”孟紹良一聽，才反應過來，也嗬斥道。
    這是一個拖字訣，希望完全寄托在淩挽風身，他不知道杜野這樣的信任是不是會有結果，但他覺得他還要繼續去寫上書，一封不夠，就十封，哪怕一百封，這是他此間唯一能做的。
    至此果然不到一個時辰，一傳十，十傳百，這樣的蔓延開來，第二天許多人家便直接不上山去了，想來理所當然今年又不打仗，又是個大寒年頭，趕上國庫撥發救濟那還不應該？
    這大概也是荊川，乃至整個荊州的特色，人口一年多過一年，救濟一年盼過一年，國庫管那就是天堂，國庫窮那就是煉獄。
    也正是淩挽風在家裏團團轉的時候，花榮皇宮裏，千秋殿內，千景茂拿著一份奏折一邊看，一邊笑，風雅無限的拿著一壺酒，自斟自飲，自言自語道“這還真是一箭三雕啊，甚好，甚好，絕妙，絕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