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東城門下，一盞油燈，千景榮和淩挽風並肩而立，吹了近半個時辰冷風，眼看前方往來繁華，簡直大開眼界。
    “包子……賣包子，新鮮十足大包子。”
    “珠花，發釵，胭脂水粉嘞，姑娘要不要過來挑兩件首飾呀。”
    “你說那包子到底是什麼餡兒的？”千景榮沒想到悶半天竟然是淩挽風先撞了撞他手肘問他。
    “據我所知，鬼是不吃不喝的，大概。”千景榮想起冥府醒來，十分高傲的想要使喚花鬼端茶倒水的經曆，脫口而出。
    “所知？”淩挽風看他，他心虛回避，娘啊，這人不但耳朵比別人尖，連腦子也比別人快了不是一星半點，是誰說要分頭行動來著，此刻千景榮真恨不得，掐死周家前小舅子。
    殊不知天下舅子都一樣，坑害姐夫是尋常。
    “難道淩大人沒聽老一輩說過，死者都是吃元寶蠟燭的？”
    “是嗎？杜兄懂得真多啊。”千景榮討厭此刻的淩挽風，因為他言談之間滿滿的懷疑，那莫測的笑容，即使是他都難以猜透，不知為何，就算不是因為天打雷劈，千景榮也不想被他輕易看穿。
    “那阿榮是不是也在夢中告訴過你，為什麼要來東門？”
    “嗬嗬，淩大人說笑，一個夢能有多長，總不能事事說個明明白白，但是當年大將軍回京是大事兒，我的年紀總不會沒聽過些熱鬧。”
    “聽過？都是些什麼？”
    “額……那些可不是什麼好話，總不過就是先帝為了鬥蛐蛐兒，派個近身侍衛來接未婚妻和準國丈一家的荒唐事兒。”
    “更可笑最後見了真容，又殷情備至，恨不得天天遊園，宮宴，前後腳的圍著將軍府轉，這樣丟人？”淩挽風想起前事兒，也是好笑。
    “誒？怎麼連你都要這樣說？！！”
    “我隻是偶爾說些實話……聽說經常被人說壞話的人就會打噴嚏的。”
    “所以呢？”
    “其實不是真的。”
    “誒？”
    “要不你我怕是早就噴嚏打死了。”
    “從前我對鬼神之說興趣寥寥。”
    “怎麼，現在來興趣了？”
    “興趣倒是不至於，隻是我感覺，他們除了眼圈黑一點，和我們沒什麼不同。”
    “也是，那你說她會來這裏嗎？”
    “誰知道呢，隻能等等看了。”
    “小偷……抓小偷啊，有人偷包子拉……”包子小販忽然指著一個華服女子跳起來，大喊大叫。
    千景榮一見那身形，便拍拍淩挽風“你看。”
    話音落，淩大俠已經身手矯健的追上去，惹得千景榮在後麵一邊跑一邊大喊著“油燈，油燈，你的油燈……”
    油燈是花鬼特別交代，說是要遮住人味兒，用屍油所做，乍一聽十分惡心，但據說是防止被百撲食死得難看的唯一辦法。
    淩挽風緊追不舍，卻奈何一言不發，心想著周千影新鬼，定然是沒錢的。
    卻沒想到後有追兵，前頭忽然蹦出一個拿拂塵的攔路虎，大喊一聲“孽障，哪裏逃！！”
    一把桃木劍一揮，一道金光劈來。
    “啊……”女鬼應聲飛起，淩挽風一把接住。
    “公子為……為何救奴家？”那姑娘完全不是周千影，卻完全嬌羞模樣，定在淩挽風臂彎，舍不得走。
    “抱歉姑娘，是在下認錯人了。”而淩挽風隨手放下姑娘，冷了臉。
    “認……認錯？！”
    “孽障哪裏逃？！！”
    “公子救我！！”女鬼躲在淩挽風背後。
    這時候包子老板也來了，扯著女鬼後衣領叫囂“給錢，給錢！！”
    千景榮從後麵氣喘籲籲而來，拍拍包子老板肩膀，包子老板聳肩，皺眉說“別鬧，我要賬呢。”
    “他的錢我給，你看這夠不夠？”包子老板眼前一亮，笑開花回頭，眼看千景榮手裏金燦燦的元寶。
    可是再淩挽風眼裏，那卻是冥鏹而已，這畫麵莫名驚悚。
    這一頭打發了包子鬼老板，那一頭年輕道士，看著淩挽風打量“看你有些道行，但千萬別多管閑事。”
    “我要是管了呢，怎樣？”
    “那你就和她一樣灰飛湮滅。”
    “我不就想要江湖救急一下，並未傷那書生性命，小道士你何苦咄咄逼人？”
    “不管你有何原由，隨便招惹凡人，就是該死。”
    “人家不是已經死了，這道士好沒道理。”千景榮白一眼那道士，玩笑口吻。
    那女鬼扒這淩挽風，委屈央告“公子救我，我隻是想要那書生燒些紙錢與我，並未害他什麼。”
    “少說廢話，既然你等執迷不悟，看我桃木寶劍。”說著凶道士就直接奔著庇護女鬼的淩挽風去。
    “來來來，姑娘你閃開些，別擋著我們淩少俠發揮，我這兒有些錢給你，你拿著花吧。”千景榮把姑娘拉到一邊，往她手裏塞了一大把冥錢。
    女鬼動容得熱淚盈眶，隨手就把懷裏偷來的包子塞到千景榮手裏，怯生生說“請你吃。”
    誰知一轉眼，包子到了千景榮手上，卻化成了一團線香土灰團子，千景榮驚訝正要舉高告訴淩挽風說“你看……”
    話為脫口，那女鬼和道士幾乎異口同聲喊一句“你是人？”
    “糟糕穿幫了。”千景榮脫口而出。
    道士愣愣看著被淩挽風打掉的桃木劍，沒了屍油燈，終於聞到淩挽風身上那細微的陽氣。
    “你們怎會來此？”既然是人，道士自然沒法動，便問。
    “找人。”淩挽風答。
    “不，該說是找鬼。”千景榮在身後搭話。
    “這是異域，不是你等該來的，趕快回去吧。”
    “可是我們的人還沒找到。”淩挽風習慣皺眉。
    “已逝之人，二位何必執著？”
    “不，我們找的家人，陽壽未盡，隻是意外來錯了地方。”
    “什麼人？”
    “和她差不身形，很漂亮的女子，道長可曾見過？”
    這邊年輕小道士陷入沉思，那邊救下的弱女鬼卻眼神一變，露凶光，變出長指甲，一把抓住千景榮，對著那嘴就瘋狂的吻上去。
    弱女鬼想著，今天被那道士攪和了好事兒，好在撒翁失馬，送上門一個更好的。
    道士一看，大喊一聲“不好！！”
    千景榮想要踹開女鬼，但卻開始有些頭暈，心想還真是，無論那兒，都是好心遭雷劈啊。
    女鬼吸著千景榮陽氣，功力身法都變得詭異，飛轉輕快間有些得意。
    “敢問道長，現在要怎麼才能讓她放開我朋友？”淩挽風緊隨其後，看得小道士完全不覺得他隻是普通人。
    “這可難了，都說讓你們別多管閑事，這鬼吸人陽氣，不但能增長功力，陽氣越是旺盛的人，吸食以後，一般的桃木劍，黑狗血，對她都不會再有用。”
    “那可怎麼辦？”
    “除非能有極陰血。”
    “什麼血？”
    “道藏之血。”
    “可是小道尚未修得境界，現在遠水救不了近火。”
    “你是說道藏境人之血？”
    “杜野，你別暈，把手給我，快。”
    “嗯，嗚，唔……”杜野嗚嗚咽咽，隻恨這貪婪女鬼，像王八最一樣完全吸住了自己的嘴，夠不著，也沒力氣啊。
    “借桃木劍一用。”
    “不是說了你傷不了……。”
    “給我。”
    “女鬼你應該聽說過翱聖門噬靈咒，你要再不放開，別怪我對你不客氣。”說著淩挽風用桃木劍劃破掌心。
    女鬼驚魂，傳說中能斬神魔的噬靈咒加上桃木劍是什麼概念？這人真是仙門的？”
    說話間淩挽風已經閃到女鬼身後，舉劍就要刺。
    劍還沒下落，女鬼忽然啊啊大叫，卡著脖子，一掌將千景榮推開老遠。
    千景榮迷迷糊糊落在淩挽風懷裏，霎時間女鬼全身燃起藍色火焰，女鬼痛苦的盯著千景榮，最後隻是殘影，盯著千景榮道“你……你竟然是……”
    終於眼看杜野暈倒在自己臂彎，淩挽風落地，道士上前，拱手，頗為驚起道“原來兩位同道還是高人。”
    “我不過是嚇唬她的。”
    “可我看你身法，確實是翱聖的啊。”
    “可我並未修道。”
    “那這位公子？”
    “他……，我不清楚，還請道長告知，我要如何就醒我這朋友。”
    “這……這個嘛……”
    “有什麼難處？”
    “二位該是很好的朋友？”
    “不過爾爾。”
    “那……那少俠可願意小小犧牲一下，隻當……隻當這位不過爾爾是掉水裏吧，得罪！！”
    “怎……嗯唔？”如此猝不及防，臭道士手上施法，一掌讓毫無防備的淩挽風吻上杜野雙唇。
    這個渡陽氣的過程，直到千景榮眼睫毛微微顫動，其實他隱約覺得唇上柔軟溫潤，迷糊睜眼，卻隻見別著頭，滿臉醉紅的某人，抱著仰躺的自己。
    隻是那姿勢，那模樣，配上這繚繞荒郊，在某道士眼裏，那是說不出的曖昧，精致，堪比山水潑墨，稟筆圖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