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千景榮回到杜家的第三天，這一天千景榮在自家小院裏，被八個妾侍圍著，端茶送水，捏肩捶腿。
    他以前雖是昏君，卻不濫情，大臣們送的美人兒，也隻是留著充人氣兒，到底心裏眼裏隻有周氏一個。
    所以酒池肉林這一出，他還從未嚐試過，於昏君一道，大有虧欠，而今想來，你敢給我找男人，我就能給你生一堆娃，個個喊你娘，我氣不死你。
    妾侍門卻告訴他，他的妾侍最美貌，最年輕的要數因為他喜歡男人賭氣跑了的老九，據說人家不僅要跑，還拐了他一雙娃？
    “啥？娃？還……一雙？？？”千景榮差點沒從躺椅上摔下來，可現實就是他冷不防喜當爹，有了一男一女一雙娃，還他媽是龍鳳胎，三歲上下能打醬油的年紀。
    想當年，他和周千影為了娃，那是被大臣和禦醫弄了個慘不忍睹，老天爺沒長眼，怎麼杜野這樣天打雷劈的人渣有後就算了，還一來就兒女雙全，天道何其不公？
    人生能死而複生這麼玄幻，那麼當個便宜爹又有什麼可震驚，最可怕是千景榮還沒享受兩天安靜日子，這一天京兆府王萬安帶了人來，那是氣勢洶洶驅趕小妾，毫不留情四下翻查。
    直到自家臥室裏搜出那隻白玉團龍珮，千景榮一看便知這是他當年心愛之物，這一件算來最應該陪葬在哪東華陵，且不說還是他那父皇生前禦賜的，從小帶到大的，他又不傻，敢拿這玩意兒，怎麼著都是個死罪啊。
    王萬安一見贓物，大手一揮，一聲拿下，衙役上來，三四人一起拘押起千景榮。
    這時候杜有年趕到，威嚴無限，山雨欲來，瞪王萬安。
    本著縣官不如現管，京兆府現在是新皇勢力，王萬安自然對杜相不怎麼感冒，杜相氣勢也不弱，板著臉官腔“聽說王大人一早闖了我家門，說是捉拿要犯，大人莫不是早上起猛了認錯了門兒，你可曉得這是何處？”
    王大人拱手一笑“下官就算早上起猛了，辦事兒還是帶腦子的，若不是有人狀告令公子，我如何敢隨意叨擾丞相。”
    “狀告？何人？告何罪。”杜有年心裏一扯，做賊心虛，隻怕楊家的事兒留了什麼尾巴。
    王萬安卻道“雞毛蒜皮下官何敢勞煩，隻是這回令公子犯的事兒，有些大，現在禦史台還在京兆府衙門等著能，相爺且看這個。”
    “這是？”
    “相爺三朝老臣，難道就看不出，這個是個什麼寶貝？”
    “這個……這個怎會在此？！！”
    “小公子數日前去過何處，做過什麼自不必下官多嘴，正是有人狀告，令公子在那不該去的地方，順手拿了些不該拿的東西，下官也希望是個誤會，所以隻好親自過來請了令愛朗回衙門分辨清楚。”
    “大人把這叫做請？”
    “杜相見諒，我們衙門請人那是有據可尋的，我沒給上鐐銬，那就是看在相爺麵子上，可也不知道相爺這麵子還能用到幾時，您最好別太為難下官對吧。”
    “你說是淩挽風親自督辦？”
    “這是大事兒，您知道當今和先帝兄弟情深著呢，再加上相爺身份貴重，除非淩大人，旁人還真不敢。”
    王萬安有道“相爺時候不早了。”
    杜有年踟躕片刻看看千景榮，隻淡淡道“你去好好配合，隻把事情說清楚便就是，爹爹不會讓人隨意冤枉了你和咱們杜家。”
    千景榮看著杜有年，這話難辨真假，想要開口卻又實在不知如何開口，隻默默點點頭。
    見杜野被帶走，杜有年疑惑站在原地，今天的杜野全然不是過往惹了官司那般哭天喊地的模樣，沉穩得有些過分，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膽大包天已經嚇傻。
    唉，落到淩挽風手裏，自己應該早做打算，稍有萬一，這個孽障怕是不能在留了。
    至此，杜家二公子風風光光，場麵宏大的被京兆府鎖拿，而淩挽風此刻正坐在打牢刑房，掃視著周圍十八般刑具，悠然淺笑。
    千景榮不知道，這兩年裏，淩挽風從一個可有可無的前朝三品侍衛統領，基本火箭掌握實權，成為花榮國有史以來最年輕的禦史大夫。
    所謂禦史大夫，領上命是檢查百官，考校政績，去年還得了尚方寶劍加持，但實際上，淩挽風這個人，已經徹底成為了千景茂黨同伐異，清除氏族一大劊子手。
    總體而言是天昭帝，充分吸取了千景榮被氏族覆滅的曆史教訓，借著淩挽風這把劍，那是收獲頗豐，成效顯著。
    所以民間漸漸傳說，淩禦史挖的坑，到頭來都成了墳。
    而這些坑中，就有一向廉潔奉公，剛直不阿，深受百姓愛戴的太傅秦進賢，因為貪汙瀆職，包庇親族數十大罪狀被下獄問斬。
    所以今兒這個閻王愁一早提溜個山民來狀告杜家二公子盜竊皇陵，一向與杜有年不睦的王萬安，這不就興奮的親自上場，浩浩蕩蕩，恨不得敲鑼打鼓大的帶走了杜野。
    況且那淩挽風交代好了，場麵能整多大整多大，隻是別叫百姓知道具體是為著什麼事兒。
    再來便是千景榮被押解著，綁在京兆獄刑房的刑架上。
    千景榮心裏噗噗的，看著燒紅的老鐵，一牆的刑具，碳花一爆，他眼裏就是一閃，汗水刷刷下來。
    盯著眼前的他，惡狠狠模樣，其實吧，他心底是不信的，以前那個對他唯命是從的淩挽風，敢對他用刑。
    那人坐在對麵，喝著茶，笑看他道“二公子對救命恩人就是這樣臉色，不好吧。”
    “咳咳咳……那淩大人這又是什麼意思？”
    “奉皇命，查辦東華陵盜墓案。”
    “盜墓？“
    “正是盜竊皇陵，罪犯大逆。”
    千景榮真恨不得掐死對麵這囂張嘴臉的孽障，心想，你娘的還真成個壞蛋了，老子當初那熊樣兒，盜皇陵，虧你想得出來。
    淩挽風一笑說“你大可放心，本官從不對犯人屈打成招，你應該還記得楊桐在我手裏，當日你闖入墓室，江建之等人都看見的，加上楊桐為證，贓物也在你家，根據你過往行徑，你說我抓你來你冤不冤？”
    “哈哈哈……原來如此，這麼說來，人證物證具在，你以為我自然不敢說出我為何會去到皇陵，楊桐為了報仇，就算鬧到金鑾殿，也不會鬆口，淩禦史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盤，這兩年沒少算計人命吧。”
    淩挽風微微詫異，探究的看著眼前杜野問“你是真的扮豬吃老虎，還是說你真的就是外人傳言中的杜野？”
    淩挽風目光如炬，看得千景榮渾身發毛，暗暗咬牙，心裏盤算，要是他自己猜出來，是不是就他一個人天打雷劈？還是說天雷來之前，自己會再次被他送到閻王殿？
    更讓人意外的是，從前怎麼從未覺得，這小子有這般本事，這樣歹毒，但轉念一想，這小子能裝，也不是今日才看清，也許以前自己以為認識的，不過就是一個水泡一樣的假象。
    娘的想他千景榮堂堂一九五之尊，這叫什麼命，身邊怎麼都是這些賍心爛肺，一肚子壞水的小人，真是心疼自己這麼些年的真心相待，所以怨不得他不願意再回來。
    他原以為不會再為這些傷心，卻沒想到當真相鮮血淋漓掛在眼前，心還是會痛的。
    千景榮問“你到底要我做什麼？”
    淩挽風一揮手，刑房四周再無旁人，淩挽風站起來，走到他耳邊說“告訴我，你為何知道桂花釀？”
    淩挽風紅了眼，似乎連心肝都在顫，他還在期待什麼呢？
    千景榮微微一笑，嘴裏惡毒“怎麼淩大人也會怕夜半鬼敲門？”
    淩挽風抿唇“我虧心事做得多，唯一盼著來敲門的鬼卻遲遲不肯入甕，所以才來請教二公子，若是二公子不是說清楚，我可就隻能依法從事了。”
    “你要怎麼依法從事，還未開堂，你就能殺了我？”
    “我固然不能，但別人就不好說了，也許你好好回答我的問話，我還能好好保護你。”
    “別人？”
    “嗬嗬，比如杜家人。”
    “當然如果隻是盜竊皇陵，如果我們杜丞相聲稱不知，再來個大義滅親，上一份請罪奏折，想來他最多也就降職罰奉，兒子嘛，再多娶幾個小妾，這個年歲也不是沒希望，再不濟還有杜疆養老送終。”
    “可是我的手段，世人皆知，你杜二公子的骨頭有多硬，你那親爹卻未必有把握吧，什麼同化鄉搶人燒屋，什麼下林莊占地殺人，等等等等……若你再說出點別的，你說你爹會怎樣？！！”
    這般說來還真是殺人誅心，千景榮的心徹底涼了，他還沒說，加上他有一好大哥，好後娘，再一推波助瀾，那還真是不死都不可能了呢。
    這也許就是淩挽風的厲害，這兩年除了秦太傅，他能讓過他手的所有人都死得那麼貪官汙吏，罪有應得，想來杜野要是能死他手裏，就算是個假的，也會贏回許多民心。
    想到此處，千景榮覺得，這筆買賣橫豎他都不虧啊，腦子裏再一驚，想起那天回家，一屋子小妾嗚嗚泱泱，哭哭鬧鬧，搶著獻殷勤，他昏昏沉沉，活活是被八個妾侍一起扒拉了，再換上新衣，按在床上。
    就算是他早就發現，有能不能像淩挽風這樣一步看十步，步步為營，令他陷入此等絕境呢？
    答案是，不能。
    於是他問“淩大人，是真的那麼想要我的命？”
    “我說了我隻想聽實話。”
    “那我如果說是他給我托夢，你可相信？”
    “他……找你入夢……”
    “不……不，這不可能，我說過，我要聽實話！！”淩挽風幾乎暴怒，滿眼血絲，一把掐住千景榮的脖子，在他耳邊說“我最恨別人耍我，尤其因為他！！”
    “嗯，唔……如，如果，我，說……我能幫，幫你拿到，青……青雀符，你……”
    聽到青雀符，淩挽風鬆了手，千景榮劇烈咳嗽，大口喘息。
    “你真的知道青雀符在哪裏？”
    “哈哈哈……咳咳咳……你也想要青雀虎符，沒想到你野心還真不小，難道過往那些淡漠如水都是偽裝，淩大人好功底啊。”
    “難道他真的托夢於你？！！”
    “確實匪夷所思，先皇沒有找你，沒有找周後，卻找了世人眼中豬狗不如的我，可是你覺得你還配？”
    “你覺得先皇還會願意看見你這叛徒的臉？？”
    “還是說你是真的害怕，先帝從地獄也要爬起來，掐死你？”
    “他，他……真的那麼恨我……”
    “國破之仇，奪妻之恨。”
    “奪妻之恨？？”
    “你還想否認，先不說皇陵裏你兩做的齷齪事兒，當年宮變，千鈞一發，是誰為你擋箭，你又是因為誰絆住腳步，舍了他？”
    “所以他要你怎麼做？？”
    “怎麼怕遭報應，想要替他完成遺願贖罪？”
    “就算是又怎樣，你快說！”
    “其實很簡單，隻要你為他報仇，反正你也野心勃勃，青雀符我可以告訴你藏在哪裏，你要先放了我。”
    “暫時不能放你……”
    “哈哈，淩挽風，看你氣勢洶洶，卻原來你完全不能做主啊？”
    “當今要給杜家一個教訓，我這般大張旗鼓拿下你，總要交差。”
    “你可想好對策？”
    “暫時沒有。”
    “楊桐現在何處？”
    “在我手上，很安全。”
    “那請淩大人附耳過來，聽聽我的辦法。”
    淩挽風一聽，才覺得這也是個狠人啊，也便點點頭，說“我這就去安排，隻能委屈二公子這邊呆兩天。”
    走到門口，淩挽風忽然回頭，對千景榮道“二公子正是好韌性，莫非以往胡作非為，皆是為了今日葬送杜家，可知道這樣一來，你就再沒法回到杜家了？”
    千景榮暗暗一喜，引著淩挽風誤會“他們害了我娘，難道就不是罪有應得？”
    淩挽風點點頭，哈哈長笑一聲“二公子，淩某人實在佩服。”
    千景榮被關押牢房，暗暗盤算，還真是九死一生，未知他如果變相幫楊桐報了仇，算不算功德一件，他與楊家這筆糊塗賬是否就能了結。
    可歎杜有年是什麼人，自杜野入獄，消息傳來，楊桐到了禦史府。
    

    作者閑話：

    話說下麵幾章該挺熱鬧，可是我現在有一點亂，我想靜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