鞭頭已經變成了紅色，蘇念卿額頭滿是汗水，嘴角被牙齒咬破了，鮮血流了下來。可是那雙眼睛依舊淡淡地望著前方，沒有半點求饒的意思。
    “你還見不見那狐妖！”揚起的鞭子停在半空中，他不明白，重活一世，他的弟弟為什麼還是這麼倔。
    這是蘇念卿抬起頭，兩道目光交彙，他眼神堅定，對蘇行簡說：
    “你就算打死我，化了魂，我也要飄到白兄那裏去。”
    “你！”蘇行簡氣得肝顫，就要抽下去，卻怎麼也下不了手了——他的背，已經不能看了。
    他無奈地轉頭，離開了。
    他前腳剛走，老祖母就撲了上來。蘇念卿是赤著上半身受罰的，本來左肩就傷得嚴重，又被大哥抽了一頓鞭子，現在上半身是沒一塊好肉。老祖母碰又碰不得，隻能吩咐人趕緊抬擔架來，又急忙將大衣小心披在他被打得血肉模糊的上身上。
    她哭著說：“愚魯啊，你怎麼這麼傻，你就答應了你哥不行嗎？非要和你哥對著來，你看現在，這怎麼辦呀！你被打得這樣厲害，沒有半年你這傷是沒法好了。”
    蘇念卿反倒笑著安慰祖母：“唯有這事，我不能答應我哥。祖母，我沒事，小傷。我皮糙肉厚。您要真心疼我，不如為我蒸一屜米糕吧。”
    祖母：“好，好，祖母為你蒸，還有定勝糕、芙蓉糕、豬油糕，凡是你想吃的，祖母都給你做。來，我們走。”
    有容卻擋在他們麵前，說：
    “大少爺吩咐，讓小少爺在祠堂思過。”
    蘇行簡站在祁將軍畫像前，頭在隱隱作痛。他不無心痛地說：
    “莞妹，我們家究竟是怎麼了？那狐妖為什麼不肯放過我們家，不肯放過千洵？重活一世，他還是這麼倔，為什麼不肯平平淡淡地過完這輩子，我隻希望他無災無難，平平淡淡啊。那狐妖是個禍害瘟神，一旦跟他搞到一起，千洵這輩子就完了。我已經負了祖上英名，失去了你，難道現在連弟弟的平安都保不了嗎？”
    他閉上了雙眼，窗外下起了雨。寒氣從窗紙透進來，他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的戰場。
    那個時候，他還不是令人生畏的大將軍；那個時候，他的爹娘還在。
    在軍隊駐紮的帳篷裏，爹爹在看著地圖，娘抱著尚在繈褓裏的千洵，他在娘旁邊看著嬰兒白淨的臉龐。
    “娘，這個弟弟真好看。”他戳了戳弟弟胖胖的臉頰。
    “是啊，沒想到竟然在這個時候出生了。”那時大玄跟拓跋戰事正吃緊，母親的擔憂不言而喻。
    爹爹聽聞走了過來，攬住了母親的肩膀，口中是一往無前的堅定：
    “芸娘，這個孩子的出生預示著這場仗大玄必贏，他是好運的象征啊，我們一家人一定能平安回長安。”
    他插話道：“何止啊！我還要挑著拓跋雄的項上人頭，掛於紅纓之上，讓全城的人為我們接風洗塵！”
    父親大笑，可是母親眉頭微蹙，他始終記得母親抱著千洵對自己說的最後一句話：
    “臨淵，我的好孩子。讓你這麼小就在狼煙烽火中摸爬打滾，是爹娘的錯。我已經犯了一個錯，不想再錯下去。明天，不論結局如何，你一定要答應我，保護好你弟弟，不要讓他踏上戰場。我已然不能保你一生平安，至少，希望千洵別過上我們過的生活了。”
    母親，對不起，最後我還是沒能護好他。
    蘇行簡嚐到鹹濕味，他睜開眼，手指摩挲著金鞭鞭骨，口中喃喃說道：
    “他越來越不聽我的話了，要是你在就好了，他那麼聽你的話。”他把鞭子舉到嘴邊，輕輕吻了一口。
    “我好想你啊。”
    鞭骨上刻著兩個字——
    挽卿。